曹州，宛朐縣。

大雨下的沒完沒了，又冷又密，濕氣順著破舊的窗欞縫隙里鉆進屋里。

沈硯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磨得溜光的皂青色吏服，單薄得像一層紙，根本抵不住這深秋的寒意。

指尖凍得有些發(fā)僵，幾乎握不住那根禿了毛的雞矩筆。

墨是劣質(zhì)的，帶著一股刺鼻的膠臭味，在粗黃的紙面上洇開一團團混沌的污跡。

他正謄抄著一份關于秋糧催征的告示。字跡依舊工整，橫平豎直，是前身十幾年苦練出來的功夫。

“限本月十五日，各戶完納，逾期不繳者，枷號示眾，追比嚴懲。”

穿越來這唐朝已經(jīng)數(shù)年，唯一擁有的便是前身寒門苦讀換來的這書吏之職。

窗外，透過雨簾望出去，是灰蒙蒙的、死氣沉沉的縣城。

低矮的屋檐下，蜷縮著幾個模糊的人影，是剛從鄉(xiāng)下逃來的流民，不知是死是活。

就在昨日，城南破廟里，又發(fā)現(xiàn)了一對餓斃的母子，聽說被發(fā)現(xiàn)時，那母親懷里緊緊抱著的一小截東西……

沈硯猛地閉了閉眼，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幾乎嘔出來。他一個現(xiàn)代人，哪里看得了那些東西。

穿越到哪里不好，卻是穿越到了安史之亂后的晚唐末年，再過不久，黃巢將在曹州起義，而同樣在曹州的他必然不得安生。

他只是一個書吏，不入流的微末小吏。

月俸三斗陳米，勉強糊口，還要被那掌管錢糧的吳押司以各種名目克扣一層。

在這大唐朝堂綱紀廢弛、地方官員如狼似虎的年月里，他這點微末的俸祿和身份，面對即將到來的災禍，也是沒有一絲辦法。

“沈書辦！沈書辦！”

粗嘎的喊聲伴著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砰一聲撞開了文書房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是縣衙里專管催糧的差役頭子，張黑皮。

他一身油光锃亮的皂衣，裹著個滾圓的肚子，雨水順著斗笠邊沿滴落，砸在坑洼不平的地磚上。

“催糧的告示抄好了沒有？”張黑皮劈手就奪過沈硯面前剛謄好的告示，粗粗掃了一眼，三角眼里射出不耐煩的光。

“磨磨蹭蹭！吳押司那邊等著張貼呢！誤了征糧的大事，你十個腦袋也擔待不起！”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沈硯臉上，帶著一股劣質(zhì)燒刀子和隔夜蒜頭的臭味。

沈硯垂著眼，默默將筆擱下，手指在冰冷的袖子里蜷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才壓下那股沖上喉頭的屈辱和怒意。

“張頭兒，告示已謄好。”他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種被長久壓抑后的平板。

“哼！”張黑皮鼻孔里噴出一股氣，將那卷告示胡亂塞進懷里，轉(zhuǎn)身就走，臨到門口又停住，回頭斜睨著沈硯，嘴角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對了，沈書辦，這個月的‘茶水孝敬’，吳押司說了，再加三成。明兒個可別忘了！”

門哐當一聲甩上，震得屋頂簌簌落下幾點灰塵。

文書房里只剩下沈硯一人，他僵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木椅上，挺直的背脊像一張繃緊到極限的弓。

茶水孝敬？三成？那幾乎是他余下所有的口糧！

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空有一腔良知，在這泥沼般的世道里，輕飄飄，不值一文。他連自己的口糧都保不住。

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暮色四合，屋內(nèi)的光線徹底暗沉下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雨聲似乎小了些，只剩下檐角滴水的單調(diào)聲響，嗒、嗒、嗒，敲打著死寂。

沈硯終于動了動早已麻木僵硬的身體。

他摸索著站起身，點燃了桌上那盞昏黃油燈。豆大的火苗跳動，勉強照亮了這方寸之地。

走到墻角，那里放著一個破舊的木箱。

打開箱子，里面只有幾件同樣破舊的換洗衣物。從箱子最底層，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粗布包裹著的物件。布包解開，露出一面銅鏡。

他從前身的記憶中得知，這面銅鏡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

因為過于貴重，沈硯從來都是隨身攜帶。

主要是自己家的鎖壞了幾年了，實在沒錢修，這玩意放家里也不太安全。

本來，這祖上之物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變賣，可如今的自己幾乎是活不下去了。

拿起銅鏡，這是沈硯第一次端詳這枚鏡子。

鏡是古物，樣式樸拙，邊緣刻著模糊難辨的云雷紋飾，鏡身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黯淡的綠銹，幾乎照不出人影。

沈硯將它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冰涼刺骨。

他用衣袖，一遍又一遍，極其緩慢而細致地擦拭著鏡面。粗糙的布料摩擦著銅綠，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明天，就把這鏡子拿去當?shù)簦ト粘Ｓ枚龋Ｏ碌木徒o那對落難的母子打副棺材吧。”

就在他剛要收起這片鏡子時，被磨得光滑的銅鏡卻開始閃爍白光。

——

現(xiàn)代。

華南某大學宿舍內(nèi)。

青杰無聊的打開電腦，在windows界面猶豫好久，鼠標光圈在《劍三》《天刀》兩款游戲中來回穿梭。

掙扎一番后，他還是嘆了口氣的打開企鵝群。

“有沒有什么好玩的古風MMORPG啊。”

【華南第一AD】：“基3呢？不玩了？”

【子鞠】：“我最近倒是刷到一個游戲，是那種完全沉浸的，還在內(nèi)測，免費報名，說是百分百沉浸式，要不咱幾個一起去試試？”

【詹皇KING】：“我擦，我也刷到了，好像叫什么《晚唐盛世》不過我感覺是騙人的，先不說能不能做到百分百，我就想知道誰家晚唐是tm盛世。”

【青杰】：“我有個天才的想法，我們先裝個反詐APP然后點擊報名看看，反正免費，不免費就跑。”

【其余人】：“可以。”

在得到一致通過后，青杰果斷打開網(wǎng)址搜索了游戲的名字，一個廉價的不能再廉價的界面出現(xiàn)他的眼前，用鼠標點下屏幕中央大大的四個字【我要報名】后，得到“報名成功”的青杰笑著關掉了網(wǎng)址。

剛想打開企鵝群繼續(xù)嘲諷一下這個5毛特效，卻收到一條快遞提醒。

“您的快遞包裹K-0123已到達菜鳥驛站，請及時領取。”

“我最近沒有買東西啊？”

帶著疑惑疑惑，拿起鑰匙走出了宿舍。

一路上，企鵝群里面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那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網(wǎng)頁設計。

當青杰帶著巨大又沉重的包裹走回宿舍后，保險起見查了查快遞單號，發(fā)現(xiàn)是個匿名郵件，不但發(fā)件人信息沒有，就連地址都是保密的。

一番猶豫后，青杰謹慎打開了箱子。

里面裝著一個像鍋蓋一般的銀白色頭盔。

上面還有著《晚唐盛世》的游戲卡片，其中附帶了一張說明書。

拿起頭盔后上下左右看了個遍后，不可思議道：

“我勒個……我被開盒了？這什么刀劍神域。”

剛想將這一切拍照發(fā)到群里，卻發(fā)現(xiàn)其他人早就已經(jīng)討論了起來。

不只是自己，其他三個人也都收到了盒子。

【青杰】：“這什么公司啊，太牛逼了吧，快遞秒到啊？”

【詹皇】：“這冷不丁送來個頭盔誰敢?guī)О。坎慌鲁鍪掳。俊?

【華南第一AD】：“臥槽，兄弟們，我?guī)夏莻€頭盔了，太牛逼了我跟你們說。”

【其他人】：“臥槽，你是真猛，這都敢?guī)А！?

【華南第一AD】：“怕個D啊，你們也快點試試，我跟你說，你們絕對想不到我看到了啥。”

見華南第一AD極力推薦，青杰當即決定試試。

【青杰】：“ok，試試就逝世。”

找來說明書，按照說明書上的方法將頭盔插上電，戴在自己腦殼上后，閉眼躺到床上，不多時界面便出現(xiàn)了幾個字：

“距離開服還有30小時。”

“我尼瑪……”

另一邊，宛朐縣縣衙。

沈硯看著眼前的銅鏡，半晌后終于反應了過來。

自己面前的銅鏡，里面居然有系統(tǒng)，不但如此，它本身還可以連接現(xiàn)世互聯(lián)網(wǎng)。

看著虛空浮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字體，沈硯半信半疑的選擇了領取獎勵。

【任務完成；成功邀請玩家報名游戲《晚唐盛世》

任務獎勵；精米六斤】

感受著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六斤精米，沈硯差點沒暈死過去。

這可是精米啊！不是自己平時吃的陳米！

現(xiàn)在這個世道，一斤精米約等于兩三百文錢，這可跟銀子差不多貴啊！

好！很好！

看來，是自己的金手指來了。

朦朧的亂世仿佛迎來了一束屬于沈硯自己的曙光。

有了這六斤精米，便不用賣掉這祖?zhèn)鞯你~鏡了，不但如此，甚至可以盤算盤算怎么干掉那一直欺壓自己的張黑皮二人了。

沈硯找了張黑布，將那白花花的米蓋了起來。

趁著月色捧著走出了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