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低沉的聲音還在廳堂內(nèi)回蕩，那側(cè)方陰影里的幾道目光卻已如實質(zhì)的刀鋒，割在玩家們身上。

詹皇只覺得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地就想往后縮，心里瘋狂默念“看不見我”，但那名臉上帶疤的張統(tǒng)領(lǐng)目光如鉤，死死鎖定了他，隨即又掃過鐵柱和華南，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洶涌的怒火！

“是你們！”張統(tǒng)領(lǐng)猛地踏前一步，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有些變調(diào)，手指顫抖地指向詹皇幾人。

“黃爺！就是他們！就是這幾個殺才！劫了我們的鹽！殺了我們好幾個弟兄！就算他們化成灰我也認得！”

轟！

此言一出，廳堂內(nèi)氣氛驟變！黃巢身后護衛(wèi)瞬間手按刀柄，殺氣彌漫。原本端坐的黃巢，眼睛微微瞇起，手中轉(zhuǎn)動的鐵膽停了下來，目光在暴怒的張統(tǒng)領(lǐng)和臉色發(fā)白的玩家們之間來回移動，如同打量掉入陷阱的獵物。

子鞠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但他牢記唐鈺的計劃，知道此刻絕不能露怯！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搶在黃巢開口之前，臉上做出極度驚愕和委屈的表情，聲音甚至因為“激動”而提高了八度：

“放肆！你……你血口噴人！”

他轉(zhuǎn)向黃巢，深深一躬，語速又快又急，帶著被污蔑的憤懣：“黃爺明鑒！我等奉沈縣令的命令千里迢迢，冒著被官府盤查的風險，方才將三百石上好的官鹽送至王頭領(lǐng)處，為的就是支持兩位大人。

此乃我等兄弟幾人親手經(jīng)辦，過頭領(lǐng)麾下諸多弟兄皆可作證！怎會、怎會又去劫掠黃爺?shù)乃禁}？此乃天大的冤枉！”

他將官鹽二字咬的很重。

那張統(tǒng)領(lǐng)氣得臉色鐵青，怒吼道：“放屁！老子親眼所見！就是你們這幾個！這身形，這聲音，老子一輩子忘不了，尤其是他！”他再次指向詹皇，“他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銅錢暗器，射傷了我兄弟！還有那個大個子的蠻力，老子絕不會認錯！”

“荒謬！”子鞠毫不退讓地頂了回去，思路愈發(fā)清晰，將禍水引向預(yù)設(shè)的方向。

“天下身形相似、力氣大、人何其多！更何況這位又在這里說什么銅錢暗器，什么銅錢暗器？又不是小孩打架！我看分明是有人故意冒充我過頭領(lǐng)部下，行那劫掠之事，既損害黃爺利益，又想嫁禍于我部，破壞王、黃兩位頭領(lǐng)的交情！其心可誅！”

他再次對黃巢躬身，語氣沉痛：“黃爺！此事蹊蹺啊！為何偏偏在我等送達官鹽到王仙芝所處后，就發(fā)生此事？這分明是有人暗中挑撥，欲使我等義軍兄弟自相殘殺，好讓官府坐收漁翁之利啊！黃爺萬萬不可中了小人奸計！”

唐鈺也適時上前一步，聲音清晰而冷靜地補充道：“黃爺，小的斗膽多嘴。近來各地官府對私鹽盤查異常嚴厲，關(guān)卡增設(shè)，巡丁倍增，似是得了什么風聲，有針對之意。會不會是官府偵知了黃爺?shù)倪\鹽路線，故意設(shè)伏劫掠，再嫁禍他人，意圖挑起紛爭？”

她這話看似提醒，實則完美呼應(yīng)了“禍水東引”和“官府陰謀”的策略。

玩家們一番連消帶打，矢口否認，反口指責，再加上暗示官府動向，果然讓黃巢眼中的審視之色更濃。

他并沒有立刻發(fā)作，而是重新慢慢轉(zhuǎn)動起鐵膽，目光低垂，似乎在權(quán)衡利弊。

那張統(tǒng)領(lǐng)還要再爭辯，黃巢卻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只是一個眼神，張統(tǒng)領(lǐng)滿腹的怒火和話語頓時被堵了回去，悻悻地低下頭，不敢再多言，但看向玩家們的眼神依舊如同要噴出火來。

廳堂內(nèi)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只剩下鐵膽摩擦的細微聲響和黃巢深沉難測的呼吸聲。

良久，黃巢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王仙芝的信呢？”

子鞠連忙從懷中取出那封火漆信，恭敬地呈上。旁邊一名護衛(wèi)接過，檢查后遞給黃巢。

黃巢拆開信，目光快速掃過。信的內(nèi)容無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話，強調(diào)雙方同舉義旗的情誼，對黃巢失鹽表示“關(guān)切”與“絕非我所為”的辯解，并希望不要因“誤會”而傷了和氣。

看完信，黃巢隨手將信紙扔在案上，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也不知是在嘲諷王仙芝，還是在嘲諷眼前這局面。

他再次看向子鞠等人，目光依舊銳利，但之前的殺意似乎淡了些許。

“你們送來的信，我收到了。”他慢慢說道，“王仙芝的心意，某也知道了。”

他話鋒一轉(zhuǎn)：“至于劫鹽之事……張統(tǒng)領(lǐng)是我老弟兄，他的眼力，某還是信幾分的。”

玩家們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不過……”黃巢拖長了聲音，目光變得深邃，“你們說的，也并非全無道理。這世道，人心鬼蜮，什么事都有可能。”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某不管劫鹽的是誰，是你們，是王仙芝手下其他人，還是官府的好細……某只要一個結(jié)果。我的鹽，不能就這么沒了。”

他的目光釘子般落在子鞠臉上：“王仙芝在信里說，希望兩家和睦。可以。你們回去告訴他，還有那個宛朐的沈縣令，展現(xiàn)你們的‘誠意’。一個月內(nèi)，我要看到賠償。不多，就按我被劫的數(shù)量，雙倍賠償。若是做不到……”

黃巢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輕輕哼了一聲，其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他這是不信玩家的辯解，也不全信張統(tǒng)領(lǐng)的指認，而是選擇了一種最符合他利益的方式——借機施壓，攫取實實在在的好處！無論是不是你們干的，現(xiàn)在我說是，你們就得賠！否則就是心懷鬼胎，別怪我不客氣！

子鞠心中暗罵黃巢狡猾，但這結(jié)果，似乎比直接被砍頭要好得多。至少爭取到了時間和回旋余地。

他連忙躬身道：“黃爺?shù)囊馑迹业纫欢◣У剑⊥躅^領(lǐng)和沈縣令深知黃爺損失，必定會竭力籌措，給黃爺一個交代！”他絕口不提“賠償”，只說“交代”，留有余地。

黃巢似乎懶得再跟他們多言，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一般：“滾吧。記住，一個月。到時候若見不到東西，就別怪某不講情面了。”

“是！是！我等告退！”子鞠如蒙大赦，連忙帶著其他玩家躬身退出廳堂。

直到走出莊園大門，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氣，幾人才感覺像是從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后背早已被冷汗徹底浸透。

“媽的……嚇死老子了……”華南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快走！離開這里！”子鞠低喝一聲，幾人連忙爬上瘦馬，拼命抽打，向著宛朐縣的方向疾馳而去，仿佛身后有惡鬼追趕。

莊園廳堂內(nèi)，黃巢看著他們狼狽離去的方向，眼神幽深。

張統(tǒng)領(lǐng)不甘心地道：“黃爺，就這么放他們走了？分明就是他們！”

黃巢冷冷一笑：“是不是他們，不重要。重要的是，鹽能不能回來，能不能加倍回來。王仙芝和那個小縣令，若是識相，自然知道該怎么做。若是不識相……哼，正好給了某動手的理由。如今大事將近，多點糧草輜重，總不是壞事。”

他頓了頓，又道：“派人盯著他們，也盯著過山風那邊和王仙芝主營。看看他們接下來，有什么動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