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死了。”

這是三個月前，余臨來到這方世界時所聽到的第一句話。

“老夫能讓你多活幾年。”這是第二句。

“只要你替老夫做一件事即可。”第三句。

就這樣，余臨跟著一個宿姓的老者來到了腳下這座大山。

山名攬云，高逾千丈，山勢奇駿雄偉，乃是方圓千里有數的名山之一。

山上古木虬結，奇花異草遍地，滿目青綠，山尖部分聳入云中，若隱若現。

在山體四周，環繞著一圈淡淡的白色霧氣，半遮半掩中，讓它多出了一分縹緲朦朧的美。

半山腰，余臨盤坐在崖畔的一塊大石頭上，左手握著一卷竹簡，竹簡因為被人時常翻閱誦讀，已經從原本的青綠色轉變成暗淡的褐青色。

此時余臨的注意力卻不在手中的竹簡上，而是抬頭望著遠方。

向上看，四輪大陽光輝燦爛，遠比地球要刺眼得多的陽光令他瞇起眼簾，抬手放在額前擋住部分光線后才感覺好受一些。

這四日凌空的奇景，三個月來已經看了不少次，但今日再看時，他仍是覺得新奇。

天地造化之玄妙實在是難以想象！

再望向半空中的云海，就好像是一床巨大的棉被，潔白如雪，輕柔飄忽。

視線往下落，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地古老厚重，又廣袤無垠，令他心中難以抑制地生出渺小之感。

“青天高，黃地厚啊！”他輕聲感慨，只覺曾經在書中流傳的古語在眼前有了具象的體現。

“余哥兒，你終于出關了，快看快看，我跟半個月前有什么不一樣？”

微微一瞥側方山徑，見到興奮地向自己跑來的藍衣青年，余臨恍若未覺，拿起竹簡看了起來。

映入眼中的，便是竹簡上第一列清晰刻著的兩個大字——南華。

“天德而出寧，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

微微風起，將他寬大的袖袍吹得擺動飄飛起來，風中伴著清朗悠揚的誦經聲。

“你明明都聽到了，為什么不回我？”年輕人來到余臨身旁，氣憤地叉腰質問。

誦經聲戛然而止。

余臨將竹簡放下手中經卷，側頭斜了年輕人一眼，道，“你明明都看到我不回你了，為什么還問這種問題？”

年輕人一愣，兩眼瞪得滾圓，似乎很是不可思議余臨竟會說出這種話來，活像一個被始亂終棄的小媳婦，“你……我……”

見他這幅模樣，余臨搖搖頭，對這第二個認識，也算是他現在鄰居的年輕人陸生擺了擺手，“好了，慢慢說。”

呼~呼~

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終于平復心情的陸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很快露出高興的神色，“快看，我也突破四泉了，厲害吧。”

說著，陸生周身流溢出淡淡的藍色霞光。

霞光如雨，像是一層羽衣披在他身上，如水波般，輕輕蕩漾著，光潔而神圣。

這就是無數人渴望而不可得的力量，不屬于凡人的力量。

眼簾微抬，余臨淡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無視他傲然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不錯。”

接著便收回目光，繼續看起手中竹簡來，仔細揣摩其中真意。

陸生臉一黑，很明顯不太滿意他這平淡的模樣，一咕嚕坐在大石頭上，后仰望天，雙手撐著身子，輕聲嘀咕起來，“大冰塊，活該莫得朋友，也就只有我大發慈……”

“聲音輕點，我聽到了。”余臨指尖沿著竹簡經文往下劃，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同時頭也不回地道。

“也就只有我大發慈悲，愿意跟你交朋友。”陸生的聲音果然放低了些。

但兩人只有一臂之隔，距離極近，仍是一字不差地傳入余臨耳中。

早已熟知他性子的余臨略有無奈地放下竹簡，攏了攏寬大的袖子，轉頭看向他，轉移話題道，“讓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消息……”

陸生像霜打的茄子般，神色驀地一黯，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輕聲回道，“已經打聽清楚了，宿老說的山海古地是這片東陽大疆上的……絕地之一，傳聞進入者百不存一，乃是一方真正的死地。”

“他就是想要我們送死，還說什么給我們機緣，胡扯。”陸生義憤填膺。

“我還要回村子的，爺爺，小紅他們還在等著我，我不能有事的……”他自顧自念叨著。

明顯的，余臨從他眼底看到了幾分深藏的無力與絕望。

絕地……余臨低頭看向前方大地，目光幽深。

崖畔一時寂靜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微風帶著淡薄云霧在他們周圍縈繞，肆意且自由地試圖撩撥他們。

“莫要想太多了，先從百人中進入前十，獲得名額再考慮其他。”

看他這低落的樣子，余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聊做安慰。

“聽說今日又有人逃跑被抓了回來，廢去修為，斬掉記憶，成了一個傻子。”

“這樣活著，還要拖累家人，倒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

陸生仍是低著頭，沒有看余臨。

逃？余臨心神感應了一下丹海內渾濁的靈力之海，以及其中那團宿老留下的青色靈光，暗自搖了搖頭。

那老頭是可以飛天遁地的人物，修為之強難以想象，哪里是他們這些初入修行的嘍啰能逃得掉的。

“多想無用，得到名額，才有一線生機……”

余臨說到這里，停頓下來，將手中的竹簡放到他懷里，“這卷南華經上有我的注釋，你拿回去看吧，盡快提升實力才是正事。”

陸生愣愣地看著懷里的竹簡，猶豫起來。

修行者按資質高低劃分三等九級，由低至高，從下下等直至最高的上上等。

除了肉身資質外，還有悟性，然而悟性的高低卻很難用法器直接觀測出來。

而余臨雖然只測出了中等下的資質，但經過三個月的相處，他已經知道余臨的悟性很不一般。

由他親手注釋的經卷份量可想而知，陸生在掙扎片刻后，還是搖搖頭，“這……這不行。”

說著他就要將手中的竹簡還給余臨。

“別多想，我只是不想照顧一個傻子罷了。”余臨嘴角帶著幾分笑意，直接將他遞來的手推了回去。

陸生沉默一會兒，還想要再說些什么，“你……”

“咚！”

忽然，一聲渾厚的鐘鳴響徹攬云山四方，將陸生打斷，也將山中所有人喚醒。

攬云山山腳，半山腰，山林各處。

余臨轉頭向鐘聲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遠遠環視一圈，見到許多快速向著山腰最外側一座山頭趕去的身影。

他從石頭上起身，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便邁動步伐，踏步前行。

“走吧，這一輪的比試開始了。”

一步一丈外，余臨身形悠然縹緲，似慢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