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云山連綿成片,除了最中心處的主峰,四周還屹立著許多高低起伏的側峰,諸多峰巒拱衛一珠,雄偉又壯麗。
一座被攔腰截去的側峰上,建造著一方足有百丈長寬的白玉臺。
余臨靜靜站在玉臺上,偏頭瞥了眼玉臺角落處的一方丈余高的大石碑,石碑上刻著兩個氣勢磅礴的大字——妙法。
“老余。”
陸生往余臨方向擠了擠,一邊往四周既是同道,也是對手的眾修掃視一圈,壓低聲音道,“我數了數,只到了三十九人,還有一個人沒來,看來那人真的是逃跑被抓了。”
余臨沒有在意那沒到的一人,而是不著痕跡地打量起周圍默聲不語,安靜等待著什么的眾修士。
在他眼中,在場諸多修士隱隱分成了三派,一方為首者是一個富家公子模樣的年輕人,手中山水畫扇半開半折地搖晃著。
第二方是以一個枯瘦的老道為首,其眼眸半闔,面色古井無波,難以看出所思所想。
第三方則是一個身后背著無名古劍的少女,雖一人,氣勢卻很凌厲,無人敢靠近她周身三丈內。
就這樣看了片刻后,余臨收回視線,心中已經有數,便輕輕閉上眼簾,開始靜心養神,同時敷衍地隨口回了陸生一句,“怎么又叫老余了?”
“怎么不能叫老余了?”
陸生暗暗給了他一個白眼,理直氣壯地道,“你雖然一副二十出頭的模樣,但你看看你自己,說好聽點,叫老成持重,說不好聽點,那就是暮氣沉沉,一點兒都沒有年輕人的朝氣。”
說到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上上下下看了余臨好一會兒,才一臉狐疑地問道,“你究竟是哪里的人,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你小時候都沒小伙伴陪你玩的嗎?怎么養成的這么一副小老頭的性子?”
小時候?哪里人?
余臨緩緩睜開眼睛,低頭看著腳下的瑩白玉臺,默然無聲,只有腦海里浮現出深深刻著的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人。
“漂亮的白雪公主,腳踏七條船,在森林里過著沒羞沒……”
“油膩膩的青蛙王子俯下身,撅起他那青綠色像是有毒一樣的大嘴,緩緩吻向……”
小時候每次余臨叫她老阿姨時,那個不服老的婦人都會在晚上給他講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他不是蘭姨所生,兩者沒有血緣關系,按她的說法,余臨是她在買菜時路邊撿的。
“我撿到你的時候,你就包在薄薄的一層破棉襖里,脖子上掛著一塊隨時都可能碎成渣的爛玉佩,整個人都已經快凍僵了。”這是她的原話。
那可真是撿的,整句話包括標點符號,都沒有半點水分。
那時她也是孤身一人,沒有孩子,丈夫意外身故,撿到余臨后兩人相依為命。
只是可能因為凍得太久,出現了毛病,余臨身體一直以來都不太好,醫院、老中醫都看過不少,也不見效果。
后來也不知是聽誰說的,有一天蘭姨給他帶回來一大堆陳舊的典籍經書,有些都發霉了,什么觀想,內景還有呼吸吐納之類的,讓他多看多學。
他會來到這方世界,也是因為畢業后,去一座古廟向老廟主學習經文,在祭拜廟中的三清神像時,脖子上掛著的那塊墨紋玉佩意外觸碰到了神像,之后玉佩突然迸發出一陣強烈的白光,他就來到了這方地界。
“我消失了那么久,她一定很著急吧。”余臨心中自語,眼前似乎看到了她不停地四處尋找自己,卻一直渺無音訊的樣子,焦急,不安。
想到蘭姨那已經灰白的發絲,余臨緊緊地握住雙手,目光堅定,“我一定會回去的,不論付出什么代價,一定會!”
一旁見到余臨神色不太對勁的陸生伸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晃了晃,擔憂地問道,“你怎么了,是想起不好的事了嗎?”
余臨回過神來,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會兒后,面色平靜下來,將思緒深藏在心底。
“沒事。”他向著身旁的陸生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
嗡!
陡然,半空之中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窟窿。
四周云海不停地翻涌,猛烈的大風呼嘯連連,向著窟窿灌入。
眾人皆抬頭望著半空之中的漆黑窟窿,神色各異。
有人緊皺眉頭,有人神情不安,也有人眼底一片漠然。
“噠噠噠……”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從巨大窟窿深處傳出,一個身著青色道袍,鶴發童顏的老者施施然迎風走向眾人。
“來了。”
仰頭望天的余臨看著老者,眼底有復雜之色一閃而過,既是震驚于其行走虛空的無量神通以及逸世凌虛之風采,也是因為再次見到這熟悉一幕的回憶。
三個月前,同樣是這幅場景,他看到的那個老者,與眼前老者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彷如昨日重現。
宿老凌空而立,瞇著眼向妙法臺上的眾人一掃而過,見所有人都已經來到,方才舒展眉眼,滿意地點了點頭,輕笑一聲,“諸位盡皆來齊,老夫甚慰,那么,按照規則,今日擇出前二十位。”
前二十位……余臨垂下眼眸,斂去目光。
這是心里早已有所準備的事,原本總共一百二十八人,三個月過去,也只剩下了眼下的三十九人。
等到最后,擇出最強的十人,才有資格知悉具體,才有資格去完成老者的那樁任務。
至于現在,人還是太多了。
余臨不動聲色地看向周圍,其他人神色也明顯不算好看,就連最前方隱隱為首的背劍少女,富家公子以及那個瘦老道都同樣如此。
他們三人是眾修中實力最靠前的,修為也都至少在五泉往上,是無可爭議的十人之選,不過……
“被選中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啊,絕地之稱可不是徒有其名。”余臨目光泛著波瀾,心中越發緊迫起來。
若是失敗,那……念頭流轉到這里,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有眼底閃過一絲決然。
心神集中在腦海深處,瞥見已經有九成區域點亮熒光的玉佩,余臨心中升起一股期待。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啊。”他在心中自語。
“此番比試,勝者留,敗者退。”就在這時老者開口了,蒼老的聲音徐徐匯入風中,清晰地傳遍整方玉臺,傳入所有人耳中。
“第一場,嚴峰。”
老者聲音落下,余臨便瞥見左側方向一個面容方正,嘴唇略顯單薄的麻衣青年從眾人之中走出,最終于玉臺中心處站定。
老者虛空屹立,視線落在外圍角落處,再次開口道出兩字,“余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