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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平行世界
戴白把最后一本檔案歸位時,窗外的天已經徹底暗了。
他揉了揉發酸的肩膀,轉身看見辦公桌上的馬克杯還剩小半杯冷掉的咖啡,杯壁凝著細密的水珠,像他這陣子連軸轉的日子里,難得沒被蒸發掉的余溫。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兩下,是公司宿舍合住室友發來的消息,問他今晚回不回宿舍吃火鍋。戴白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個“回”,起身關燈鎖門,走廊里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一盞盞亮起來,又在身后逐一熄滅。
他在回去的路上,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做過那種光怪陸離的夢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戴白盯著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試圖把碎片拼起來。或許是從接手那個緊急項目開始?連續三天泡在會議室里改方案,累極了就趴在桌上睡,醒來時口水洇透了打印紙的邊角……
這些日子被切割成無數個具體的片段:晨光里咬過的半塊面包,文件上被紅筆圈住的重點……它們像一顆顆小石子,慢慢填滿了原來那些被夢境占據的縫隙。
快到宿舍時,一陣晚風卷著火鍋底料的香氣飄過來,是室友常買的那個牌子,辣得人鼻尖冒汗。
戴白加快了腳步,口袋里的手機又震了震,這次是視頻邀請,屏幕里室友舉著鍋鏟沖他喊:“快點!毛肚都要煮老了!”
他笑著應了聲“來了”,掛掉電話時,忽然想起夢里那個喊他名字的聲音。到底是誰在喊他?是男是女?他站在路燈底下想了半分鐘,最后只能搖搖頭,把這點疑惑歸給了被火鍋香氣沖散的晚風。
樓道里已經能聽見室友哼的跑調歌,戴白掏出鑰匙開門,熱氣混著笑聲撲面而來。他換鞋時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虎口處有塊新結的繭,是這陣子握筆太用力磨出來的。
“發什么呆呢?”室友把一碗調好的蘸料推到他面前,“快吃,愣著當擺件啊?”
戴白拿起筷子夾了片毛肚,在翻滾的紅湯里七上八下。
毛肚裹著紅油送進嘴里時,他忽然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他嚼著毛肚想,至少舌尖的麻和燙,都是真的。
不久后他洗漱完畢,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戴白意識清醒時,第一感覺是后背被某種帶著紋路的冰涼材質托著
那座椅并非布料或皮革,表面布滿細密的六邊形凸起,像某種昆蟲外殼的肌理,微微泛著啞光的金屬色,卻奇異地貼合著他的脊椎曲線。
他睜開眼睛。
面前的桌面是整塊半透明的琥珀色晶體,邊緣流動著極細的銀藍色光絲,像凝固的閃電。整塊臺面摸上去是磨砂質感的深灰色,指腹敲上去能感覺到輕微的震顫,像觸碰到某種生物的甲殼。
桌面邊緣沒有棱角,而是圓潤的弧線,靠近手邊的位置嵌著一條細縫,里面緩慢流淌著金紅色的光帶,像一條被困住的小蛇,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起伏。
最醒目的還是面前的光屏。它不是懸浮在空中,而是嵌在桌面上方的弧形支架上,光屏邊緣是柔和的乳白色,中間的光芒卻帶著點暖調的橙紅,像被夕陽浸過的薄冰。
屏幕前的文字。緩慢的構成他看得懂的漢字。那些文字正隨著他的視線移動,字體比尋常要圓潤些,筆畫末端總拖著小小的彎鉤,像雌蟲尾尖的軟毛。
四周的光線并非來自固定光源,而是從墻壁的縫隙里漫溢出來的。墻壁是泛著光澤的曲面淡金色的光流像呼吸似的開合起伏。
他眼角余光瞥見有人站起來抬手在自己的光屏上劃動,手腕上戴著的金屬環叮當作響。
自己手上也佩戴著一個暗紅色的金屬環
他感受到周圍的聲音一點點放大,就像是他周圍無形的塑料薄膜一點點被戳破,外界的聲音慢慢的向他襲來。
“二次部分數據怎么回事?怎么損耗這么大!”一道男聲大喊著。
遠處有道憤怒的聲音:“你怎么回事?怎么設計的圖,都短路了還沒發現!自己交報告時沒模擬過嗎?”
他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不遠處的過道里,兩道身影正居高臨下地站著,陰影幾乎將座椅上的人完全罩住。站著的兩人都微微弓著背,手上的復印紙被緊緊的攥住。顯然此時怒火正盛
被訓斥的那人縮在座椅里,肩膀微微聳著,他低著頭,光屏的藍光映在他臉上,能看見下頜線繃得筆直,指尖在桌沿摳出幾道淺淺的白痕。
就在這時,戴白的太陽穴突然突突跳了兩下。
一段模糊的片段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三天前的晨會,這只蟲站在會議室門口,手里緊緊攥著工牌,翅尖因為緊張微微發顫,HR介紹時說“這是新來的實習生,負責輔助數據整理”。
當時他還多看了一眼對方工牌上的名字,只是此刻那名字像被水汽蒙住的玻璃,怎么也擦不清晰。
“說話啊!”站著的雌蟲又吼了一聲,聲音震得空氣里的光絲都晃了晃,“昨天讓你核對三次的參數,現在告訴我損耗超標?”
實習生終于抬起頭,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戴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敲了敲桌面,桌面上的晶體泛起細碎的漣漪。
他忽然覺得這場景有點眼熟,像極了自己剛入職時,因為弄錯接線標號圖被組長訓斥的樣子。只是那時沒有會發光的墻壁,也沒有浮在空中的光屏,只有空調外機嗡嗡的噪音,和電腦上軟件通知消息的提示音。
那只站著的雌蟲見實習生始終低著頭,胸腔里發出一聲壓抑的嘆息聲,像是氣壓過高的閥門在排氣。
他猛地轉過身,掃過周圍工位上投來的目光,那些原本悄悄抬眼的蟲立刻縮回了視線,光屏的光芒在他們臉上明明滅滅。
最后,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戴白身上。
“戴白,”他開口時,聲音里的怒火稍稍壓下去些,卻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強硬,尾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你過來一下。”
戴白的指尖頓在光屏邊緣,那道光帶剛好爬到他指腹下,被這聲喊驚得縮了縮,像條受驚的小蛇。
他能感覺到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連墻壁上流動的光都仿佛慢了半拍,所有若有若無的說話聲、光屏嗡鳴聲,都在這一刻繞著他退開了些。
喊他的是設計部的組長,出了名的暴烈性子,上次有只老員工因為報表延遲,被他當眾訓斥到尾勾都在發抖。
戴白站起身,座椅的凝膠材質緩緩回彈,發出一聲極輕的“啵”響。
他朝著過道走去,那些從墻壁縫隙里滲出來的淡金色光線,在他腳邊碎成一片晃動的光斑。
實習生還縮在座椅里,見他走過來,淺褐色的眼睛飛快地抬了一下,又立刻垂下,泄露出藏不住的緊張。
組長沖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實習生面前的光屏:“你看看這組二次數據,損耗率超標三個百分點。”
他看了眼依舊低著頭的實習生,又掃過周圍噤聲的工位,最后把目光落回戴白身上時,語氣緩和了不少,只是尾音里還帶著點沒散的硬茬:“這是新來的實習生,叫衛寧。”
他抬手拍了拍戴白的肩膀,力道不輕,帶著某種不容推拒的意味:“之前帶他的蟲臨時調去別的項目了,你手頭的活兒暫時先緩一緩,這幾天重點帶帶他。”
“他對咱們部門的系統還不熟,”雌蟲又補充道,指腹點了點衛寧眼前的光屏,上面那些跳動的橙紅色數據還在閃,“剛才這事兒也不全怪他,你多上點心,教仔細點。”
周圍的空氣仿佛松了口氣,墻壁上流動的光帶重新變得流暢,遠處傳來幾聲低低的機器轟鳴聲。
衛寧悄悄站起身,比戴白高半個頭,站在那里像株沒長開的幼苗,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衣角上的銀線在光線下抖出細碎的亮片。
他點了點頭,對雌蟲應了聲“好”,然后轉向衛寧,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把先前制圖文件和你做好的文件一起發給我”
衛寧飛快地低下頭,指尖在光屏上慌亂地劃動,淡紫色的光暈隨著他的動作拉出歪歪扭扭的弧線。
“我、我這就發……”他的聲音帶著青澀,尾音沾著細碎的顫音,像被風拂過的蝶翼。
戴白看著他指尖在感應區上猶豫地懸著,光屏上的文件圖標來回跳動,顯然還沒完全熟悉系統操作。
“點右上角的共享圖標,”戴白的聲音放得更緩,目光落在光屏角落那個記憶中V的圖案上,“選中文件后,直接拖到我的工號欄就行。”
這個世界雄蟲數量稀少且被視為種族延續的核心,從出生起就處于嚴密的保護體系中
他們的生活環境被精心維護,不會接觸任何危險場景,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與風險隔絕。
雌蟲則承擔了社會中絕大多數的體力與風險工作,從基礎的生產勞動到星際探索、軍事防御等。
而雄蟲與雌蟲的配對權被嚴格限制:只有兩類雌蟲有機會與雄蟲建立伴侶關系,一類是在各領域達到頂尖水平的“優秀者”,比如突破關鍵技術的科學家、掌控重要經濟命脈的管理者
另一類則是駐守在星際邊境的軍隊精英,他們常年面對星際海盜、異星生物等威脅,用戰功換取了這份稀缺的資格。
大多數普通雌蟲終其一生,都難有機會與雄蟲產生交集。
衛寧的指尖頓了頓,依言點下去。“發、發過去了……”
戴白掃了眼文件名。側過身,對衛寧抬了抬下巴,“去我工位那邊吧,我看看哪里出了問題。”
衛寧連忙跟上,腳步有點踉蹌,路過座椅時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戴白走在前面,能聽見身后傳來的輕響,像片被風吹得發慌的葉子。
周圍的蟲又重新投入工作,光屏的光芒在他們臉上流動,空氣里混著金屬味,漸漸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戴白的工位在靠窗的位置,窗外不是熟悉的街道,而是一層泛著藍光的防護膜,膜外有銀灰色的飛行器像魚群般掠過。
戴白調出衛寧發來的文件,光屏上立刻展開密密麻麻的數據鏈,“從頭開始看,你先說說制圖時用的參數標準。”
衛寧他攥了攥衣角,深吸一口氣,終于開了口:“用的是……是部門上個月更新的IEC-61439-5標準,核對過三次了……”
戴白的目光落在光屏上跳動的數值上,忽然注意到某個參數后面跟著個極小的紅色符號,像只蜷縮的小蟲
他指尖點過去,光屏立刻彈出一行文字,數據異常。
他抬眼看向衛寧,對方正緊張地盯著他的側臉,淺褐色的眼里,映著光屏流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