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白揉了揉有些發(fā)僵的肩膀,連帽衫男生的力道總帶著股沒輕沒重的勁兒。他根據(jù)大腦閃出的片段認出對方是同宿舍的室友林野,旁邊站著的是隔壁組的蘇晴,兩人胳膊上還別著同款的檢修部標識。
“剛在改實習生寫的報告,晚了一點”戴白說著往站臺出口走,磁懸浮列車的淡藍光暈還在靴底殘留著溫度,“你們檢修部今天不是早班嗎?怎么現(xiàn)在才出來?”
林野夸張地嘆了口氣,拽著蘇晴的胳膊跟上來:“別提了,三號懸浮軌道的能量線圈燒了三組,我們蹲在百米高空焊了四個小時,差點以為要在軌道上過夜?!?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銀色手鏈,鏈節(jié)碰撞出清脆的響,“不過也算因禍得福,組長特批了兩小時調(diào)休,晚上去我那兒喝酒?”
蘇晴在旁邊輕輕拽了把林野的衛(wèi)衣帽子,無奈道:“別慫恿他了,戴白設計部最近忙得腳不沾地,昨天我去送檢修單,看見他桌上的咖啡杯都堆成小山了。”她轉向戴白時,語氣軟了些,“不過林野那瓶果釀確實難得,是他托西區(qū)的朋友換的星塵蜜,據(jù)說加了懸浮花的花蜜,調(diào)好的酒帶點淡藍色的光暈?!?
戴白剛要說話,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衛(wèi)寧抱著個半人高的金屬箱追了上來,工裝領口沾著灰,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滑:“師傅!您等等我!”
少年跑到近前才站穩(wěn),懷里的箱子磕在站臺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看見林野和蘇晴,立刻露出個靦腆的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兩位前輩好,我是設計部的實習生衛(wèi)寧,今天剛跟著戴白師傅學習。”
林野挑眉打量他,視線在那印著“精密儀器”字樣的箱子上轉了圈:“實習生就能領S級設備?你們設計部現(xiàn)在待遇這么好?”
衛(wèi)寧的耳尖微微發(fā)紅,手指摳著箱子邊緣的凹槽:“是……是組長特批的,說讓我跟著師傅熟悉力場校準儀的構造?!?
他突然轉向戴白,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師傅,您住7棟對吧?我剛才查了宿舍分配表,我在9棟,離您特別近!以后有不懂的問題,我能不能晚上去找您請教?”
戴白心里莫名一緊。他從沒跟衛(wèi)寧提過宿舍地址。
蘇晴看出他的遲疑,笑著打圓場:“新人好學是好事,不過戴白作息規(guī)律,你別太晚去打擾?!彼掍h一轉,拍了拍林野的胳膊,“我們先走吧,讓他們師徒倆說說話?!?
林野臨走前,用胳膊肘撞了撞戴白的肩膀,擠眉弄眼地低聲說:“這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對勁啊,跟我們檢修部那群盯著稀有零件的眼神似的,你當心點。”
等人走遠了,戴白才看向衛(wèi)寧:“誰讓你查我宿舍的?”
少年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像被戳破的泡泡:“我……我就是想提前熟悉環(huán)境,怕以后給您添麻煩。”
他從口袋里掏出個錫紙包,小心翼翼地遞過來,“這個給您,是生活區(qū)買的能量棒,據(jù)說加了提神因子,您改圖紙的時候吃,不容易犯困。”
錫紙包被捏得溫熱,邊緣還印著幾道淺淺的指痕,顯然是被攥了很久。
戴白盯著那包東西,突然想起下午衛(wèi)寧遞來的咖啡,溫度剛好,不多不少加了兩勺糖,就像精準計算過一樣。
“不用了,我宿舍有?!贝靼讉壬肀荛_,拎起自己的背包往出口走,“設備你自己拿回宿舍,明天上班再帶過來?!?
衛(wèi)寧卻像沒聽見似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金屬箱在磁懸浮步道上拖出細碎的響聲:“師傅,您是不是生我氣了?我不該擅自查您的信息,我道歉?!彼穆曇魫瀽灥?,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但我真的很想學好,我……”
“閉嘴?!贝靼淄蝗煌O履_步,回頭看向他。少年的眼眶有點紅,睫毛上還沾著點沒擦干凈的汗,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可不知為什么,戴白總覺得那副表情像層薄薄的糖衣,底下藏著什么他看不懂的東西。
“設備我?guī)湍隳没厮奚幔贝靼捉K是松了口,語氣卻沒緩和,“但別再搞這些小動作,否則我現(xiàn)在就把你退回人事部?!?
衛(wèi)寧的眼睛瞬間亮了,忙不迭地點頭:“謝謝師傅!我保證再也不會了!”他立刻把箱子往戴白面前推了推,又想起什么似的補充道,“箱子底下有滑輪,我?guī)湍现托校怀恋??!?
兩人沉默地往宿舍區(qū)走。
懸浮步道兩側的熒光燈照著少年低垂的側臉,能看見他緊抿的嘴角藏著點抑制不住的笑意。戴白看著他手腕上露出的半截銀色手鏈,和林野那條很像,只是鏈節(jié)上刻著更細密的花紋,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快到7棟樓下時,衛(wèi)寧突然說:“師傅,明天早上七點的通勤車人少,我?guī)湍紓€靠窗的位置吧?您不是喜歡看外面的力場流紋嗎?”
戴白的腳步猛地頓住。他剛剛確實在看懸浮建筑周圍流動的淡藍色力場,但衛(wèi)寧怎么會知道,他難道一直在盯著他嗎?
戴白的后頸突然泛起一陣涼意,像是被無形的視線纏上了。他猛地轉頭看向衛(wèi)寧,少年臉上還掛著那副純良的笑,可眼底深處卻像藏著面鏡子,清晰地映出他剛才在列車上遠眺力場流紋的樣子。
“你一直在看我?”戴白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背包帶。
懸浮步道的藍光映在他臉上,把眉宇間的褶皺襯得格外清晰。
衛(wèi)寧的笑容僵了一瞬,像是沒料到他會這么直接,耳尖又開始發(fā)紅:“我……我就是剛好看到您在窗邊站著……”
“看到我看力場流紋,”戴白打斷他,步步緊逼,“還知道我喜歡看?”
少年的手指絞著工裝袖口,眼神飄忽著不敢直視他:“是……是聽設計部的前輩說的,他們說您總在茶水間望著窗外發(fā)呆……”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可戴白心里那股被窺探的不適感卻像藤蔓一樣瘋長。
他想起下午衛(wèi)寧遞來的咖啡,想起那包溫度剛好的能量棒,想起對方精準報出的宿舍地址……
這些哪里是“聽前輩說的”,分明是被人拿著放大鏡,一點點描摹過他的生活。
“不用了?!贝靼淄蝗缓笸艘徊剑_距離,“通勤車的位置我自己會找,設備放這兒吧,我明天上班再拿。”
衛(wèi)寧愣了愣,順著他的視線看向7棟門口的置物架:“可這箱子……”
“丟不了?!贝靼椎恼Z氣不容置喙,轉身就往樓道走,“你回宿舍吧,別再跟著我?!?
他走得很快,幾乎是逃一般地沖進電梯。
金屬門合上的瞬間,他看見衛(wèi)寧還站在原地,懷里抱著那個半人高的箱子,身影被熒光燈拉得很長,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那雙眼睛,在門徹底關上的前一秒,還牢牢鎖著他的背影。
電梯上升的數(shù)字跳動得格外緩慢,戴白靠在冰冷的轎廂壁上,心臟還在砰砰亂跳。
回到宿舍,戴白反手就鎖了門,還不忘扣上防盜鏈。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角,樓下的置物架旁空蕩蕩的,衛(wèi)寧已經(jīng)走了??赡枪杀欢⒅母杏X卻沒消失,像是有雙眼睛藏在窗簾縫里,藏在通風口,藏在每一個他看不見的角落。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轉身想去倒杯水,腳步卻被地上的背包絆了一下。背包拉鏈沒拉嚴,露出里面的東西,是那個能量棒。
戴白盯著它,突然覺得一陣反胃。
他抓起背包走到垃圾桶旁,連帶著那支沒動過的能量棒一起扔了進去。
塑料袋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宿舍里格外刺耳,卻讓他稍微松了口氣
戴白扯掉領帶隨手扔在沙發(fā)上,連軸轉了十幾個小時的大腦像灌了鉛,只想趕緊沖個熱水澡癱倒在床上。
浴室的恒溫系統(tǒng)已經(jīng)提前啟動,鏡面蒙上層薄薄的水霧,暖黃的燈光透過水汽漫出來,勉強驅散了些被窺探的寒意。
他脫工裝外套時,指尖觸到后腰一片僵硬的凸起,他撩開衣服看向自己的后背。那里被裹著厚厚的一層繃帶。
花灑噴出的熱水砸在瓷磚上,濺起細密的水花。戴白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反手摸到后腰的繃帶結,纏著足有七八圈,邊緣被膠帶牢牢粘住,像是在刻意固定什么東西。
他咬著牙一點點扯開膠帶,繃帶松散開的瞬間,后腰突然傳來一陣輕盈的墜感,像有什么被束縛已久的東西終于舒展開來。
“嘶——”戴白倒吸口涼氣,不是疼,是種奇異的麻癢感順著脊椎爬上來。他轉身看向浴室鏡,水霧被他用手抹開一塊,鏡中映出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
后腰靠近尾椎的地方,拖著條半米長的白色尾勾。尾尖微微上翹,覆蓋著層細膩的鱗片,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末端收得極尖,卻透著種無害的圓潤。它像有自己的意識,隨著他的呼吸輕輕擺動,鱗片摩擦著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