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少爺？”

少女的輕喚將顧辭的思緒從不知何方拉了回來，他怔怔地望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你是......染秋？”

顧辭張了張唇，喃喃地吐出一個名字。

三百年歲月枯榮，歷盡千帆，如今再見故人，他的心頭不禁泛起一陣酸澀，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傾訴，卻在開口的那一剎盡數堵在了喉中。

罷了，死前大夢一場，如此也好，如此就好。

他安靜地望著眼前的少女，眸中滿是寂然，像是在等待那最后一刻的到來。

只是少年不言不語，卻又逐漸微紅的眼眶，屬實嚇壞了染秋。

她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端著的飯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少爺，奴婢自幼便跟著少爺，至今十余載，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少爺便是奴婢的親人，親得不能再親了，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做什么傻事啊！”

染秋說著說著都快哭出來了，就差撲上前去，抱住顧辭的大腿了。

顧辭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事到如今，我又還能做得了什么？”

言罷，他緩緩起身，打量著這間他曾生活了十余年的屋子，心中感慨萬千。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三百余年，先是成了這顧府的小少爺，而后又在兒時與柳家小姐定了婚約。

即便這方世界由女性主導，可顧柳兩家皆是大炎國的豪門世家，這日子到了他們這一輩也本該過得和和美美。

結果誰知二人成婚之前，顧辭竟被那山上一宗掌教仙人看中，欲要收為親傳弟子。

這本是一樁喜上加喜的好事，可就因那仙人宗門的名字喚作“合歡宗”，好事變成了壞事。

也是因此，顧辭在合歡宗與柳家小姐之間，選擇了柳家小姐。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顧辭與那柳家小姐柳疏影私奔了。

而這，恰恰成了他悲慘一生的開始。

起初，顧辭本以為柳疏影拿得是退婚流主角劇本，只要他不退婚，就不會觸發戰敗CG。

沒想到柳疏影拿到的確實是主角劇本，只不過這主角團里卻沒有他顧辭的位置。

兩人行在路上，因為是私奔，身上帶的盤纏也不多，顧辭處處照顧著柳疏影，錢財也盡數交由柳疏影保管。

也許是前世的思想根深蒂固，他也并未覺得哪里不對，柳疏影更是理所應當地享受著他的照顧。

兩人跋山涉水，尋仙問道，從東方的大炎，一路走到了西方的大商。

日子雖然過得貧苦，可顧辭卻從未覺得不好，柳疏影想要踏上修行之路，顧辭也想和她做對神仙眷侶。

后來，他們從一名游商的口中打聽到了青云仙宗的所在，據說只要能走到青云仙宗的大門前，就有機會拜入宗門。

于是二人備好了吃食，順著游商指點的軌跡一路向前。

那條路有多艱難，顧辭至今仍記憶猶新。

他們翻山越嶺，走了數月，其間毒蟲猛獸無數，鞋底都不知走爛了幾雙。

到了最后，兩人穿得都是顧辭就地取材，編的草鞋。

走到半路，干糧便吃得差不多了。

顧辭精打細算，每頓盡量少吃一口，將省下來的都留給了柳疏影。

可即便如此，在抵達青云仙宗之前，他們的干糧還是耗盡了。

顧辭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打獵求生，在柳疏影的目瞪口呆下上樹掏鳥蛋，下河撈魚。

他們就靠著顧辭這門被硬生生逼出來的“荒野求生”手藝，走到了青云仙宗的護山大陣前。

他們一起進了大陣，可最后出來的卻只剩下了顧辭一人。

那大陣不僅是護山大陣，更是篩選自山下而來，想要拜入宗門的一道關卡。

只有在大陣之中了斷凡塵，才有資格拜入青云仙宗。

而這了斷凡塵自然包括了斷情絕愛，顧辭不愿，便被丟出了大陣。

他本以為柳疏影會做出與他相同的選擇，畢竟在他看來無論是青云仙宗還是紅云仙宗，都是一樣的，他們能找到一個仙家宗門自然就能找到第二個。

這些宗門中，總會有一個不需要斷情絕愛便能加入。

大不了他們再找上十年，二十年......

他會一直陪著她。

可是呢？

顧辭在青云仙宗的護山大陣外苦苦等了三個月，柳疏影再也沒有出來，只派了一名外門弟子，將他交由柳疏影保管的盤纏丟了出來。

他還記得那名外門弟子對他說的話，她說：“柳師妹如今拜入掌教門下，她叫我將你的東西還你，你們二人仙凡有別，往后便莫要糾纏了。”

那時的顧辭又怎么會信那外門弟子所言，他們二人風雨同舟，歷盡千辛萬苦走到這里，這樣的感情又怎是可以輕易放下的？

他不顧阻攔，強闖青云仙宗護山大陣，只為當面向柳疏影問個明白。

只是，哪怕他無數次地被大陣丟出，遍體鱗傷，也未能再見上柳疏影一面。

柳疏影心中若是有他，又怎會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想通了之后，顧辭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家鄉。

可因為他與柳疏影私奔的緣故，大炎國君擔心合歡宗問責，將顧柳兩家滿門抄斬。

顧辭不僅沒了去處，還被大炎官府捉拿，關進了監獄。

大炎國君本想著將他送到合歡宗賠罪，結果誰知人家聽說他元陽已失便連搭理都懶得搭理。

大炎國君不敢殺他，又氣他招來的麻煩，便將他送進了教坊司。

顧辭在教坊司中受盡折磨，他本想自行了斷，可大炎國君不讓他死，他便根本找不到自盡的機會，哪怕是如廁，身旁都要跟著兩個人。

不過，在教坊司中，他也學會了些討那些女人歡心的小手段，靠著這些小手段，他想盡辦法從教坊司逃了出來。

只是天下之大，卻無他的容身之所。

他四處漂泊，心中卻始終憋著一口氣，他要求一道仙緣，要把這爛透了的人生活出點人樣來。

后來，他幾經生死，靠著意外得來的仙法，也修出了幾門神通。

他曾與幾名女子有過一段情緣，結果不是被背刺就是差點被騙去當了爐鼎。

回憶起那一段經歷，當真是心酸至極。

再后來，顧辭再見到柳疏影的時候，柳疏影早已經成了鼎鼎有名的大修士，她的身旁站著一名男子，那男子不比他好看，卻親密地挽著她的胳膊。

他聽說，柳疏影劍斬大炎國君，還要找他顧辭算一筆柳家滅門的帳，所以他回來了，不用她找，便站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