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燈光在午夜依然明亮，程默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最后一組數據輸入電腦。他的白大褂上沾著幾處不明污漬，左手虎口處有一道新鮮的劃痕——那是下午處理樣本時不小心留下的。

“又加班？“保安老張探頭進來，手里晃著一串鑰匙，“程技術員，你這周第四次了?！?

程默笑了笑，將眼鏡推回鼻梁上：“樣本分析趕時間。您先鎖大門吧，我走側門?！?

老張搖搖頭離開了，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程默保存好文件，伸了個懶腰。他的工位收拾得一絲不茍，與其他研究人員雜亂的空間形成鮮明對比。桌上唯一的個人物品是一個老舊的銅制書簽，上面刻著模糊的紋路——那是孤兒院院長給他的唯一“遺產“。

走出生物實驗樓，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程默裹緊了外套，穿過校園里那條他走了五年的小路。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扭曲地投射在石板路上。

回到租住的公寓，程默習慣性地檢查了門鎖和窗戶。這個習慣從他十歲起就養成了，盡管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浴室鏡子里的男人有著普通的東亞面孔，唯一特別的是那雙眼睛——在特定光線下會呈現出不自然的琥珀色。

淋浴時，程默發現左手傷口的血漬沒有完全洗凈。那道傷痕比他記憶中的要深，邊緣呈現出奇怪的青灰色。他皺了皺眉，用酒精棉球擦拭，一陣刺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躺在床上，程默很快陷入睡眠。然后，夢來了。

他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天空是扭曲的紫紅色。遠處傳來非人的嚎叫，地面在震動。有什么東西在追他——巨大的、多足的、散發著腐爛氣味的生物。程默拼命奔跑，卻感覺雙腿像灌了鉛。那東西越來越近，他能感覺到它呼出的熱氣噴在頸后...

程默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天剛蒙蒙亮。他顫抖著打開床頭燈，發現左手傷口滲出了幾滴血，奇怪的是，血液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藍色熒光。

“又是這個夢...“程默喃喃自語。這個噩夢從他記事起就反復出現，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頻繁。心理醫生說是童年創傷的投射，但程默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他走進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臉。抬頭時，鏡中的自己突然變得陌生——瞳孔收縮成細線，像某種爬行動物。程默驚恐地后退，再定睛一看，又恢復了正常。

“睡眠不足導致的幻覺?！八麑ψ约赫f，卻無法忽視心底涌起的不安。

大學實驗室比往常安靜。程默的直屬上司李教授去參加學術會議，大部分研究生也在忙著準備期中考試。他獨自在分子生物學實驗室整理昨天的測序結果，忽然注意到一組異常數據。

“這不可能...“程默皺眉看著屏幕。他從一名研究生留下的血液樣本中檢測到了前所未見的基因序列，這些序列呈現出非自然的規律性排列，就像...被精心設計過一樣。

“發現什么有趣的東西了？“

一個女聲從身后傳來，程默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轉身看到一位陌生女性站在門口，三十歲上下，穿著考究的深灰色套裝，黑發利落地束在腦后。她手里拿著李教授的名片。

“李教授不在，您需要我轉告什么嗎？“程默站起身，下意識擋住了電腦屏幕。

女人走近幾步，程默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罕見的淺金色。“蘇芮，東亞生物科技的首席研究員?！八斐鍪?，“我來取合作協議的修訂版?！?

程默與她握手時，一陣奇怪的刺痛從掌心傳來。蘇芮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文件在李教授辦公室，我去拿?！俺棠觳诫x開，心跳加速。那種刺痛感...和他夢中的感覺一模一樣。

當他拿著文件回來時，蘇芮正站在他的電腦前，屏幕上正是那組異?；驍祿?

“你從哪得到這個樣本的？“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程默感到一陣不安：“只是常規檢測...可能是污染導致的錯誤結果?！?

蘇芮盯著他看了幾秒，表情緩和下來：“當然，測序錯誤很常見。“她接過文件，臨走前意味深長地說，“程技術員，你經常做噩夢嗎？關于...某種生物的夢？“

程默如遭雷擊，僵在原地。蘇芮已經轉身離開，高跟鞋的聲音在走廊里漸行漸遠。

那天晚上，程默加班到很晚。他無法控制地反復檢查那組異?；?，甚至用自己的血樣做了對比實驗。結果讓他毛骨悚然——他的DNA中也存在類似的異常片段，只是更加隱蔽。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程默盯著離心機發呆，沒注意到實驗室的燈突然閃爍了一下。

一聲悶響從樓下傳來，像是重物倒地。程默警覺地抬頭，看了眼手表——凌晨1:17，整棟樓應該只有他一個人。他拿起手機，猶豫要不要叫保安。

又一聲響動，這次更近。程默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透過玻璃窗看到走廊盡頭有影子在移動。不是人類的影子——那東西四肢著地，軀干異常修長，頭部呈不自然的三角形。

程默的血液瞬間凝固。那東西...和他夢中的生物一模一樣。

影子突然轉向實驗室方向，程默急忙蹲下，心跳如鼓。他聽到指甲刮擦地板的聲音，還有濕漉漉的喘息聲。那東西在嗅探什么...在找他。

手機突然震動，程默差點叫出聲。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別動，別出聲，它靠氣味追蹤。用你的血畫一個圈，待在中間?！猄“

S？蘇芮？程默來不及多想，那東西已經來到實驗室門外。透過門底縫隙，他看到三趾的爪子，覆蓋著鱗片和稀疏的毛發。

程默咬破自己的手指——傷口異常容易破裂，仿佛皮膚變薄了——用滲出的血在地板上畫了一個粗糙的圓圈。就在他完成最后一筆的瞬間，實驗室的門被猛地撞開。

那東西...程默無法稱之為動物或人類。它有著類似人類的四肢結構，但比例完全錯誤，脊椎像蛇一樣可以隨意彎曲。沒有明顯的眼睛，只有一張布滿細齒的嘴占據了半個面部。最可怕的是它的皮膚——半透明，能看到下面蠕動的血管和肌肉組織。

怪物在門口停住了，頭部左右擺動，似乎在困惑為什么突然聞不到獵物的氣味了。程默屏住呼吸，注意到自己畫的血圈邊緣泛著微弱的藍光，就像他早上看到的傷口血跡。

僵持了不知多久，怪物突然轉向走廊另一端，以驚人的速度爬行離開。程默癱坐在地上，渾身被冷汗浸透。他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現在安全了，但不要離開血圈。天亮后再走。明天下午3點，城東舊碼頭見。帶上你的全部血液檢測報告。——S“

程默整夜未眠，蜷縮在血圈中央。奇怪的是，盡管恐懼至極，他內心深處卻有種詭異的熟悉感，仿佛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

天亮后，程默檢查了樓下。保安室空無一人，地上有一大灘粘液和幾片脫落的鱗狀物。他悄悄清理了痕跡，裝作無事發生。

下午2:45，程默站在廢棄的碼頭倉庫前，手里緊握著裝有血液報告的公文包。海風帶著咸腥味，遠處海鷗的叫聲顯得格外刺耳。

“你來了。“

蘇芮從陰影中走出，今天的她穿著便于行動的黑色便裝，腰間別著某種金屬裝置。程默注意到她身后還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面容冷峻，左眼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那是什么東西？“程默直接問道，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冷靜，“為什么我的血能驅趕它？“

蘇芮和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斑M來說吧，“她推開倉庫銹跡斑斑的鐵門，“是時候告訴你真相了，程默。關于你，關于我們，關于那些'異獸'...“

倉庫內部被改造成了一個臨時實驗室，墻上貼滿了各種生物圖譜和古老符號。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全息投影，展示著一種與程默昨晚所見相似的生物三維模型，只是更加完整、強大。

“這是'蝕'，異獸之王，“蘇芮指向投影，“昨晚你見到的是它的幼體，我們稱之為'影行者'。它們已經潛伏在人類社會很久了，只是最近才開始活躍?！?

疤痕男人走上前：“我是林岳，'守門人'組織的戰士。我們世代守護人類與異獸之間的界限?！八穆曇舻统辽硢?，“而你，程默，不是普通人?！?

程默感到一陣眩暈：“什么意思？“

蘇芮打開他的血液報告：“你的DNA中含有'印記'，這是古代科學家設計異獸時使用的基因標記。理論上，只有異獸和它們的創造者才有這種標記?！?

“創造者？“程默想起夢中那些扭曲的生物，“你是說...有人創造了那些怪物？“

“一千二百年前，“林岳說，“一群追求永生的科學家發現了基因重組技術。他們創造了異獸作為生物武器，但實驗失控了。異獸反噬創造者，只有少數人帶著'印記'逃脫。“

蘇芮接過話頭：“這些'印記'會在特定血脈中傳承。我們追蹤了三十年，終于找到了你——最后一個純血統的'創造者后裔'?！?

程默的大腦拒絕接受這些信息：“這太荒謬了！我只是個普通實驗室技術員，父母是車禍去世的普通...“

“你父母的車禍不是意外，“林岳打斷他，“是異獸的獵殺。它們一直在尋找并消滅'印記'攜帶者?！?

蘇芮拿出一支注射器：“我們需要你的血樣做進一步分析。'蝕'正在蘇醒，一旦它完全恢復力量，人類將面臨滅頂之災。而你...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程默看著注射器，又看看自己左手已經愈合的傷口。夢中的場景在腦海中閃回——血色荒原，追逐的怪物，還有那種詭異的熟悉感...

他卷起袖子，伸出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