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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凡塵礪刃心
青嵐大陸,趙國,云州府,臨山城。
深秋的晨霧帶著刺骨的寒意,籠罩著城西的“威遠鏢局”。天光未亮,演武場上已響起沉悶的呼喝與兵器破空之聲。
文刀赤裸著精壯的上身,汗水在結(jié)實的肌肉上蜿蜒流淌,蒸騰起淡淡的白氣。他雙手緊握一柄厚背樸刀,正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鏢局最基礎(chǔ)的“破風刀法”。刀勢簡單,劈、砍、撩、掃,毫無花哨,講究的就是一個快、準、狠,力道沉雄。每一刀揮出,都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顯示出他扎實得近乎枯燥的功底。
他今年十七,面容尚帶幾分少年的青澀,但那雙眼睛卻沉靜得不像這個年紀。長期的勞碌和風吹日曬,讓他的皮膚呈現(xiàn)出健康的古銅色,眉宇間刻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和淡淡的疲憊。他是威遠鏢局總鏢頭劉震山的關(guān)門弟子,也是鏢局里最拼命的趟子手。
“文刀!歇會兒,喝口水!”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是大師兄趙鐵柱,身材魁梧如鐵塔,正拎著兩個大水瓢走過來。
文刀收刀而立,氣息綿長,接過水瓢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涼水,冰得他一個激靈,精神卻是一振。“謝大師兄。”
“你小子,天天跟這破風刀較勁,練得比師父當年還狠。”趙鐵柱拍拍他結(jié)實的肩膀,語氣帶著佩服也有一絲不解,“咱走鏢的,這刀法夠用就行,關(guān)鍵還是眼力勁兒和江湖經(jīng)驗。你功夫底子早夠格當鏢師了,師父一直壓著,也是想多磨磨你性子。”
文刀抹了把臉上的汗,目光望向鏢局大門外灰蒙蒙的天空,低聲道:“不夠,還差得遠。”他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執(zhí)著。
趙鐵柱嘆了口氣。他知道文刀的心事。文家曾是臨山城有名的書香門第,可惜文刀的父親文秀才得罪了城中豪紳,家產(chǎn)被奪,郁郁而終,母親不久也病逝。十歲的文刀流落街頭,差點凍餓而死,是總鏢頭劉震山路過,見其根骨尚可,眼神倔強,才帶回鏢局收留。文刀把這份恩情看得極重,也把出人頭地、洗刷家族屈辱的執(zhí)念深埋心底。他練功不要命,走鏢最拼命,省下的每一文錢都攢著,希望能有朝一日贖回祖宅,重振門楣。在趙鐵柱看來,這目標雖難,但并非遙不可及,文刀卻似乎永遠覺得不夠快,不夠強。
“唉,你這股子拗勁兒…行吧,隨你。記得辰時集合,今天有趟去府城的短鏢,師父點了你跟隊。”趙鐵柱搖搖頭,轉(zhuǎn)身走了。
文刀點點頭,重新握緊了樸刀。不夠,確實不夠。他想要的,不僅僅是贖回祖宅,重振門楣。他心底深處,藏著一個更渺茫、更熾熱、幾乎不敢宣之于口的念頭。那是三年前,他隨鏢隊押送一批貴重藥材去鄰州,夜宿黑風嶺時目睹的景象。
那夜月黑風高,山林死寂。突然,天空被兩道刺目的光芒撕裂!一道赤紅如火,一道幽藍如冰。兩個模糊的人影在空中以超越凡人想象的速度追逐、碰撞!每一次碰撞都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氣浪將碗口粗的大樹攔腰折斷,山石崩裂!火焰化作咆哮的巨蟒,冰霜凝成鋒銳的利劍,在他們手中如同玩物。其中一人似乎受了傷,鮮血灑落之處,地面竟燃起詭異的碧火。另一人長嘯一聲,聲震四野,抬手間引動漫天星光,化作巨網(wǎng)壓下……
那毀天滅地般的景象,那舉手投足間操控天地偉力的威能,深深烙印在少年文刀的腦海里,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戰(zhàn)栗。那不是人!那是…仙!是神!
自那以后,“我要成仙”這四個字,就像一顆瘋狂滋長的種子,深深扎根在他心底最深處,汲取著他所有的渴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力量。重振文家?那不過是凡俗的頂點。他要的,是掙脫這凡塵的束縛,是掌握那翻江倒海、長生久視的力量!是真正站在九天之上,俯瞰眾生!這個念頭是如此狂妄,如此不切實際,以至于他只能將其死死壓在心底,化作比以往更刻苦十倍、百倍的修煉動力。每一次揮刀,每一次搬運沉重的貨物,每一次在走鏢途中面對險境,他都在心中無聲地吶喊:**我要變強!我要成仙!**
辰時,鏢隊整裝待發(fā)。目的地是三百里外的云州府城,押送的是一批綢緞和幾箱貴重藥材。帶隊的是二鏢頭“開山掌”周洪,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江湖。文刀作為趟子手,主要負責外圍警戒和雜務。
臨山城通往府城的官道還算太平,但也要經(jīng)過幾處險要的山口和荒僻林地。鏢隊一行十余人,押著三輛大車,在深秋的寒風中迤邐前行。文刀挎著樸刀,走在車隊右側(cè),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道路兩旁的密林和山坡。他習慣性地將右手按在胸口衣服內(nèi)側(cè),那里貼身掛著一個用紅繩系著的物件——一塊約莫半個巴掌大小、邊緣殘破不齊的暗青色玉片。
這玉片是三年前那次黑風嶺驚魂之夜后,他在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邊緣撿到的。入手溫潤,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的冰涼感,玉質(zhì)渾濁,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紋,仿佛隨時會碎裂。上面刻著一些完全無法辨認、扭曲怪異的線條,既非文字也非圖畫。劉震山看過,也只當是塊不知哪個古墓里帶出來的殘破古玉,不值錢,見文刀喜歡,就讓他留著玩了。
但文刀總覺得這玉片不一般。自從貼身佩戴它,他發(fā)現(xiàn)自己精神似乎更容易集中,練功時的疲憊感也減輕了一絲。更重要的是,每當他夜深人靜,握著玉片,心中反復默念那“我要成仙”的執(zhí)念時,玉片似乎會散發(fā)出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意,讓他煩躁的心緒莫名地平靜下來,腦海中偶爾會閃過一些極其模糊、不成片段的奇異光影,像是扭曲的星空,又像是流動的符文,轉(zhuǎn)瞬即逝。這讓他更加確信,這玉片與那夜的“仙人”有關(guān),是他窺探那神秘世界的唯一線索。這是他最大的秘密。
一路無話,鏢隊順利通過了最險要的鷹愁澗。眼看距離府城只剩不到百里,官道也寬闊平坦起來,眾人都松了口氣。二鏢頭周洪下令在前方一處臨河的平坦草地扎營造飯,稍作休整。
篝火燃起,干糧就著熱湯下肚,驅(qū)散了深秋的寒意。趟子手們圍著火堆說笑,談論著府城的繁華和這趟走完能得多少賞錢。文刀獨自坐在稍遠一點的河灘石上,就著河水啃著硬邦邦的干糧,目光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心思卻早已飄向渺不可知的仙道。
就在這時!
毫無征兆地,一股難以言喻的龐大威壓,如同無形的巨石,轟然降臨!篝火瞬間熄滅,只剩下縷縷青煙。正在說笑的趟子手們?nèi)缤黄〔弊拥镍喿樱β曣┤欢梗樕查g變得慘白,胸口憋悶得喘不過氣,更有甚者直接癱軟在地,瑟瑟發(fā)抖。拉車的駑馬發(fā)出驚恐的嘶鳴,四蹄發(fā)軟,跪倒在地。連經(jīng)驗豐富的二鏢頭周洪,也是瞬間汗毛倒豎,如墜冰窟,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卻連拔刀的勇氣都提不起來!
文刀同樣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窒息感,心臟狂跳,幾乎要破膛而出!但他胸口的殘破玉片,在此刻驟然變得滾燙!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清涼氣息從中涌出,瞬間流遍全身,竟將那恐怖的威壓抵消了大半!他猛地抬頭,望向威壓傳來的方向——官道上游的河灣深處。
只見河灣上空,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兩道身影,懸空而立!
左邊一人,身著月白道袍,面如冠玉,看起來不過三十許人,氣質(zhì)飄逸出塵。他腳踏一柄流光溢彩的飛劍,周身環(huán)繞著淡淡的青色光暈,衣袂飄飄,恍若神仙中人。然而此刻,他臉色凝重,嘴角掛著一絲刺目的血跡,月白道袍上也有幾處焦黑的破損。
右邊一人,則截然不同。他身材高大,披著一件不知名黑色獸皮縫制的簡陋袍子,露出一身虬結(jié)如鐵的恐怖肌肉,臉上帶著一張猙獰的青銅鬼面具,只露出一雙燃燒著暴戾與貪婪的赤紅眼眸。他腳下踩著一團翻涌不息的黑紅色煞云,手中提著一柄造型夸張、通體暗紅、仿佛由凝固血液鑄就的巨型戰(zhàn)刀!濃烈的血腥味和煞氣即使隔著老遠,也讓人聞之欲嘔。
“厲老魔!你已中我‘青罡劍氣’,識相的速速交出那‘血煞晶魄’,念你修行不易,本座可放你元神遁走!”白衣道人聲音清越,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在空中滾滾回蕩。
“放屁!青云子,少給老子裝腔作勢!”那被稱為厲老魔的巨漢聲音如同破鑼,充滿了暴虐和譏諷,“老子花了十年心血才在萬骨窟煉成這寶貝,你一句‘有傷天和’就想奪走?想拿?拿命來換!”他猛地一揮手中血刀,一道十丈長的暗紅色恐怖刀芒撕裂空氣,帶著鬼哭狼嚎般的凄厲嘯音,直劈青云子!刀芒所過之處,空氣扭曲,下方的河水被無形的力量劈開,露出深深的河床淤泥!
青云子冷哼一聲,并指如劍,凌空一點。腳下飛劍清鳴一聲,分化出七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青色劍光,組成一個玄奧的劍輪,迎向那血色刀芒。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鳴響徹天際!青紅兩色光芒猛烈對撞,爆發(fā)出刺目欲盲的光團!狂暴的氣浪如同實質(zhì)的海嘯般向四面八方席卷開來!
“趴下!!!”二鏢頭周洪目眥欲裂,用盡平生力氣嘶吼。
晚了!
恐怖的氣浪瞬間掃過河灘!篝火堆徹底炸開,火星四濺。三輛沉重的大車如同紙糊的玩具,被掀飛出去,轟然解體,綢緞、藥材漫天飛舞!趟子手們?nèi)缤耧L中的落葉,慘叫著被拋飛,重重摔在泥地、石灘上,筋斷骨折者不在少數(shù)!
文刀在氣浪及體的瞬間,就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撞來!胸口的玉片瞬間變得滾燙無比,那股清涼氣息瘋狂涌出,在他體表形成一層極其微弱、肉眼難辨的薄膜。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覺像被狂奔的蠻牛撞中,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飛出去,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重重砸在一塊巨石上,眼前陣陣發(fā)黑,全身骨頭都像散了架。
但他死死咬著牙,沒有昏過去!劇痛反而刺激著他,讓他強撐著抬起頭,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天空那場超越凡俗想象的戰(zhàn)斗!心中那個被壓抑了三年的念頭,如同火山熔巖般轟然爆發(fā),瞬間充斥了他整個靈魂:
**“力量!這就是力量!翻江倒海,視凡塵如螻蟻!這就是仙魔之力!我要這個!我一定要得到這個!我要成仙!我要成仙!!”**
這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近乎瘋狂的執(zhí)念,前所未有的強烈!仿佛感應到了他的意志,貼在他胸口的殘破玉片,溫度陡然飆升,變得如同烙鐵!一股遠超以往的、龐大而混亂的信息流,伴隨著劇烈的灼痛感,蠻橫地沖進了他的腦海!
“啊——!”文刀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感覺腦袋像是要炸開!無數(shù)扭曲的符文、破碎的星空圖景、斷裂的經(jīng)絡運行路線、玄奧晦澀的音節(jié)……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在他意識中瘋狂沖刷、碰撞!
就在這極致的痛苦與混亂中,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低沉意念,似乎被他的執(zhí)念所觸動,在他意識深處一閃而過:
“…道…種…殘…補…天…逆…執(zhí)…引…氣…入…墟…”
這意念破碎不堪,難以理解。但“引氣”二字,卻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驚雷,瞬間劈開了文刀混亂的腦海!
他不懂什么“道種”、“補天”、“入墟”,但他捕捉到了“引氣”!這是他三年來,無數(shù)次握著玉片,渴望而不可得的仙道第一步!
幾乎是本能的,在劇痛和混亂的狂潮中,文刀死死抓住這一線微光,將心中那焚盡一切的“我要成仙”的執(zhí)念,瘋狂地、不顧一切地灌注進胸口的玉片,同時按照那破碎意念中一閃而過的、一個極其簡單卻又違反常理的呼吸節(jié)奏——吸氣時意念下沉至腳心,呼氣時意念上沖至頭頂百會,循環(huán)往復!
嗡——!
貼身的殘破玉片驟然爆發(fā)出微弱卻極其純粹的青色毫光!一股比以往精純、清涼百倍的氣息,不再是絲絲縷縷,而是如同涓涓細流,猛地從玉片中涌出,順著他按在胸口的手掌,蠻橫地沖入他體內(nèi)!
這股氣息進入身體的瞬間,文刀感覺像是吞下了一口燒紅的烙鐵!所過之處,經(jīng)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同時,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舒暢感隨之而來,仿佛干涸龜裂的土地迎來了甘霖!他全身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皮膚表面滲出點點帶著腥臭味的黑色污垢,汗水瞬間浸透破舊的單衣。
天空中的激戰(zhàn)還在繼續(xù),青紅光芒交錯,轟鳴不斷,氣浪翻滾。河灘上一片狼藉,傷者的呻吟和驚恐的嗚咽交織。
無人注意到,在河灘角落的亂石堆里,一個渾身污血、劇烈顫抖的少年,正經(jīng)歷著凡俗與仙途之間,那道看似不可逾越的鴻溝上,最痛苦也最關(guān)鍵的第一次跨越。
劇痛如潮水般沖擊著文刀的意志,玉片涌入的氣息狂暴地在他狹窄脆弱的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每一次呼吸,那簡單卻怪異的節(jié)奏,都像是在用鈍刀子刮骨抽髓。他死死咬著牙,牙齦甚至滲出血絲,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卻硬是沒讓自己昏厥過去。
支撐他的,唯有那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焚燒一切的執(zhí)念:
**“撐住!引氣入體!這是第一步!我要成仙!我一定要成仙!”**
這執(zhí)念如同定海神針,牢牢錨定著他即將崩潰的意識。他忘卻了身體的痛苦,忘卻了天空的激斗,忘卻了周遭的一切,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那瘋狂的呼吸節(jié)奏和對涌入氣息的微弱引導上。玉片的光芒持續(xù)亮著,源源不斷地轉(zhuǎn)化、輸送著那縷縷清涼卻霸道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炷香,也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突然!
那股在他體內(nèi)肆虐沖撞的狂暴氣息,在某個瞬間,仿佛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又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馴服了一絲絲,猛地匯聚成一股,如同找到了河道的激
胸口的殘破玉片,貼著他的肌膚,傳來一絲微弱卻恒久的暖意,仿佛在無聲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