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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走霧城(一)

我趕到霧城不是偶然,而是出于獵手的本能。

我們的飯來了,兩個菜,五個肉包,一盤花生米,還有瓶紅蓋汾酒。窗外路燈亮起,零下二十多度的街道空空蕩蕩。我給他倒了一杯,勸他不用太著急。他憨憨一笑,咬了口肉包說:“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講。”

轉眼一個包子下肚,他微微發黑的手拿起第二個,尷尬地看我一眼。

“要不我講完再吃?”

“不用,不用。”我忙搖頭說,“吃飽后慢慢講吧。”

我象征性地拿起一個包子,輕輕咬了一口。經過一天的奔波,豬肉餡在我嘴里像一堆飼料,反復咀嚼也不能帶來任何的快感。我單手撐頭,看著對面這個年紀相仿的男人,眼里藏著看到獵物時貪婪的光。

他吞下第二個包子,拿酒杯站了起來。“李哥,如果這次真能幫到我,您就是我的大貴人,下輩子做牛做馬……”他忽地咳嗽起來。

“別嗆著了。”我頓了頓說,“不要見外,這是我應該做的。當然,如果能幫到您的話。”看著男人與年齡不符的皺巴巴的報紙臉和清澈的眼眸,我撓撓鼻頭,舉起酒杯,與他碰了下,抿了一小口。他一飲而盡,低頭又滿意地吃起來,看樣子是信了我的話。

含在嘴里的酒揮發一空,我咬著大拇指,望著窗外偶爾滑過的出租車若有所思。“哥,不吃點兒嗎?”他突然抬頭,門牙上還沾著一片綠葉。

“每天應酬多,吃不了多少,你好好吃。”我沖他假笑。

“過來要七八個小時吧?我好久沒去平城了。”

“你上次什么時候去的?”

“大概四五年前了。”

“你平城有親戚?”

“不好說,不好說,來,來,干杯!”他搖搖頭。

看來沒有找錯人。我們干了兩杯,他又開始吃飯。我偶爾吃一兩顆花生米,想著此行的目的。

昨天我被肥碩的老板叫到辦公室,他癱在紅木椅上嘮叨了一個多小時,我一句也沒聽,只是按他的吩咐,在紙的一角簽下我的名字。我早想到了這個結局,不過沒料到會來得這么突然。

我在一家典當行上班,單位雖說不大,但在平城這個四線小城也不算小。公司里員工來來走走,大概維持在十五六人。雖說老板有點摳門,但之前單位業績還算可以,待遇什么的也能將就。

我負責典當品回收,金銀、瓷器、字畫、手表、包包什么的。當然我不是學這個的,我大學學金融,在羊城一家銀行干過五年,但回到平城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最后不知怎的左碰右碰就來了這里。面試時我對老板說我什么也不懂。老板說,不懂沒關系,培訓培訓就懂了。就這樣,直到昨天卷鋪蓋走人,我在典當行整整待了七年。雖然我被勸退,但我心懷感激,因為我知道單位一直靠房地產業務支撐著,而我們的典當業務只能充當一個邊角料角色。如今許多房地產都出了問題,我們老板能做到不拖欠工資就算不錯的了。

常言道“福禍相依”,就在昨天晚上,我在整理電腦資料時,看到眼前的表格,忽然想起一件往事。大概五年前的八月份,我還在實習崗,平時不是跑業務就是坐在柜臺后面看老柜員宋經理操作。那天下午大概一點多,一個瘦高男人套了件寬松的白襯衣走進店里,手上拉著一個女人。女人穿白色短裙,身上一股廉價香水味。

可能是困了,宋經理站起先是一愣,才笑著接客,同時給我使了個眼色。打開保險門,我端著兩杯水出來,男人點頭笑笑,把水放在冰冷的大理石柜臺上,和女人一起坐下。

填好顧客登記表,男人從褲兜掏出一個紅塑料袋。打開塑料袋,里面有一個貼郵票的白信封。他從信封里掏出兩張獎狀和一封信,一起交給經理。經理單手拿過資料翻了翻,擠出一絲職業的微笑,對男人搖了搖頭。

男人的眼睛頓時失去了光。女人拉著男人的手說,不行去第二家看看。這期間,我接過那些東西又從頭到尾瞧了個遍,因為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當客戶變為非目標客戶時,我們實習員工才有機會實操一把。

這件事本就這樣過去了,直到前年,我被公司派去北京參加一個名表鑒賞的培訓。在培訓會結束的晚宴上,我們和培訓老師聊了起來。老先生說自己一直是收藏郵票的玩家。就在那時,我想起之前那個信封上的那枚郵票。因為那枚郵票太過特殊,我一直悄悄記著它的模樣——全身通紅,左右一大片群眾手舉《毛主席語錄》,中間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地圖,地圖上寫著七個大字:全國山河一片紅。

聽到我的咨詢,老先生先是愣了一下,隨后身體微微傾向我。他問我是不是見過這枚郵票。

我迅速搖頭,又緩緩點點頭說:“之前好像在網上見過。”

老師爽朗地笑著說:“我猜你也不可能見過,我們稱它為‘大一片紅’。這枚郵票剛在嘉德秋拍上出現過,拍出了1380萬元的高價。”他喝了口茶,嘆著氣說:“現在行情不景氣了,不過有這枚郵票依然可以在郊區買套好房。”

當晚沒怎么喝酒,第二天返回平城上班的我卻依然迷糊,給單位做的PPT也因為應付差事被老板臭罵一通,但我并不在意。為了找到那個男人的聯系方式,我借機去庫房跑了一趟。登記客戶信息的那個本不見了,我做的電子記錄好像也在一次打算離職前刪掉了。為此我魂不守舍好幾天,好像我真的與一千多萬失之交臂了。又過了大半年,我才把這件事慢慢放下。

對那枚郵票說是放下了,其實它一直藏在我內心深處最私密的角落里。那個角落可能落滿灰塵,但我在失意時,總會用這不切實際的幻想麻痹自己。我深知,哪怕短暫的幻想也可以讓我輕松許多。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直到昨天晚上,我在筆記本電腦D盤的一個文件夾里找到了那一年的顧客登記表,里面就有那個男人的電話。

當然你們一定能猜出,那個男人現在就坐在我對面。

酒喝得差不多了,飯吃得也差不多了,我說:“要不要現在就講講你之前的事?”

他說:“天快黑了,萬一講到一半飯店關門怎么辦?”

“也對,”我想了想說,“如果你家不方便,我可以開個旅店,在旅店里談也行。”

“不行……絕對不行……你也不容易,大老遠跑來,我可不能再讓您破費了。”馬燈的這句話說到了我的心坎,我順勢站起,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

外面真冷,凍得我們都不再言語。我跟在馬燈身后,他偶爾咳嗽著,左拐右拐進入一個小區。小區門口站了幾個老女人,有一個拉住我問要不要住店?見我沒搭理,又追上拉住我說還有女女……

“媽,別瞎說!這是李記者!”馬燈回過頭瞪著我側前方的女人說。

女人黑鞋、黑褲、黑棉襖,頭上裹著條酒紅色的圍巾。

“不好意思,是記者啊?”她快速收起笑容,松開我的手,仔細想了想,一板一眼地換用普通話說,“如果是真記者,可要幫幫我孩子。你們可要給個說法啊,這么多年過去,你們可一定要給個說法啊。”

我的手不知何時又被老人握住了。“好,好!”我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搪塞的,也不知道馬燈跟我解釋了什么。天太冷了,加上喝了點酒,我的步伐飄飄的。我不能露出破綻。到目前為止,我認為還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今天早上我給馬燈去了電話,說自己是《平城日報》的記者,看了他成名后的一篇訪談,了解到他的現狀是多么不易……我說有一家愛心企業想贊助一些好人,當然贊助的除了錢,還有工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胡說八道的,總之,電話那頭的馬燈信了。他說了兩次“是嗎”,然后問我要不要收好處費,我向他保證不收一分錢,只要能拿到證明他過去事跡的資料即可。

這是一個老小區,垃圾到處都是,墻上飄著泛黃的廣告紙,樓道里連感應燈都沒有。

“慢點。”馬燈打開手機的手電筒說,“之前這里的土樓聽說要拆,很多住戶就搬到了御東新城,接著物業也撤了,可這里一直沒有拆,于是這里的房子又接連被租了出去。我家條件不好,以前一直租平房,后來這里房租便宜,就搬了過來。”

爬到四樓,綠色的防盜門虛掩著。打開門,逼仄感襲來。這個本就不大的房間被重新動了手腳,客廳沒了,右手能看到三扇木門。馬燈打開最里側的一扇,里面有一張床,還有一個破木桌上放了一臺老式電視機。

品牌:果麥文化
上架時間:2025-06-23 16:21:00
出版社:果麥文化傳媒股份有限公司
本書數字版權由果麥文化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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