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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陳默拖著那箱塞得滿滿當當?shù)牧畠r紙箱,走出了騰飛科技那扇光可鑒人、冰冷厚重的玻璃自動門。門在他身后無聲滑攏,像巨獸合上了嘴,將他嚼碎后吐出的殘渣徹底隔絕在另一個世界。紙箱很沉,勒得他指節(jié)發(fā)白,里面塞滿了他四年零七個月在這格子間里積攢的全部家當:一個掉了漆的馬克杯,幾本卷了邊的技術(shù)手冊,還有幾盆營養(yǎng)不良、蔫頭耷腦的多肉植物,葉片上蒙著一層擦不掉的灰。
午后的陽光白得刺眼,砸在寫字樓光潔的玻璃幕墻上,又無情地反彈回來,刺得他眼睛生疼。空氣黏糊糊的,吸進肺里像灌了鉛。他站在路邊,看著車流裹挾著尾氣的熱浪和尖銳的鳴笛聲洶涌而過,整個人卻像被抽掉了骨頭,麻木地陷在一種沉重的、被榨干的疲憊里。那感覺,像一尾被拋在滾燙柏油路上的魚。
下午三點。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時間。回家?那個月租一千二、塞了三個上下鋪的群租房隔間?回去也只能對著爬滿水漬的天花板發(fā)呆,或者聽隔壁情侶永無止境的爭吵。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兜,干癟的錢包硌著大腿。銀行卡里那點可憐的余額,大概只夠支撐到下個月月初交房租和水電費。前提是,他得立刻找到下一份工作。立刻。
他茫然地沿著人行道往前挪,紙箱的邊緣硌著他的肋骨,帶來一陣陣鈍痛。陽光把他單薄的影子壓縮在腳下,又短又小。
“……陳默。”
一個聲音,帶著刻意拉長的腔調(diào),裹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涼意,從身后飄來。
陳默腳步一頓,不用回頭,那聲音像冰冷的蛇一樣鉆進耳朵——是王經(jīng)理。他慢慢轉(zhuǎn)過身。
王濤就站在騰飛科技氣派的大門口,離他不過十幾步遠。他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惋惜和“我是為你好”的虛偽表情,雙臂抱在胸前,微微歪著頭,那目光掃過陳默和他寒酸的紙箱,像在看一堆亟待處理的垃圾。
“唉,小陳啊,”王濤咂了咂嘴,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街上的嘈雜,“公司這個決定呢,也是沒辦法。市場環(huán)境不好,你也知道的。你這個人嘛,老實,肯干,這我們都看在眼里。”
他頓了頓,向前踱了一小步,皮鞋底在光潔的地磚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壓迫感無聲地彌漫開來。“但老實歸老實,做我們這行,尤其是技術(shù)崗,光靠老實可不行。得靈光,得有想法,得能跟上變化!”他加重了語氣,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陳默臉上,“你看看你這幾年,技術(shù)上原地踏步,一點突破都沒有。每次項目遇到難點,你總是……唉,總是第一個就蔫了嘛!一點沖勁,一點解決問題的魄力都沒有!這樣下去,對公司,對你個人發(fā)展,都不好。公司不是慈善機構(gòu),要講效益的,你說是不是?”
王濤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毒的針,一根根精準地扎進陳默的神經(jīng)末梢。每一個字,都裹著精心包裝的“道理”,核心卻赤裸裸地寫著“無用”和“淘汰”。陳默感覺一股滾燙的血猛地涌上頭頂,臉頰火辣辣的,手心卻一片冰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軟肉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強迫自己低下頭,盯著自己那雙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鞋尖,不敢去看王濤那張臉,更不敢去看周圍偶爾投來的、帶著好奇或漠然的目光。喉嚨里堵著一團又干又硬的東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年輕人,別泄氣,”王濤的語氣陡然一轉(zhuǎn),變得語重心長,甚至帶著一絲虛假的鼓勵,“出去多闖闖,找找適合自己的位置。說不定,離開騰飛這棵大樹,你反而能長得更高呢?”他笑了笑,那笑容在陳默眼中扭曲而刺眼,“行了,趕緊走吧,別在這兒擋著路了。”
王濤說完,仿佛完成了什么神圣的訓誡儀式,不再看陳默一眼,轉(zhuǎn)身,昂首挺胸地走進了那扇光鮮亮麗的玻璃門。自動門在他身后無聲地滑開、閉合,將他徹底隔絕在那個象征著體面、地位和未來的世界之外。
玻璃門徹底合攏的瞬間,陳默猛地抬起頭。視野邊緣,王濤那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周圍,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絲絲極其暗淡、近乎透明的灰色霧氣,像從王濤身上蒸騰出的無形汗水,又像是他言語間散落的余燼,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飄散在門廳那片光潔的空氣里。那灰色極其稀薄,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感,隱約散發(fā)著冷漠、鄙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
陳默用力眨了眨眼,懷疑是汗水流進眼睛或者陽光太刺眼造成的錯覺。那灰色的“霧”似乎淡了些,又似乎還在。
他猛地甩了甩頭,把那個荒謬的念頭連同王濤那令人作嘔的嘴臉一起狠狠甩開。胸腔里像是塞滿了粗糙的砂石,每一次呼吸都刮得生疼。他咬緊牙關(guān),下頜繃出僵硬的線條,不再停留,抱著那沉重的紙箱,幾乎是逃離一般,腳步踉蹌地匯入街道上麻木涌動的人潮。
***
夜幕沉沉地壓下來,吞噬了城市白晝的喧囂,只留下霓虹燈在遠處冷漠地閃爍,將廉價出租屋那小小的、唯一的一扇窗戶映照得光怪陸離。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混雜著泡面調(diào)料包和霉味的沉悶氣息。
陳默癱坐在那張嘎吱作響的折疊椅上,對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眼神空洞。幾個小時前王濤那番話,像無數(shù)只蒼蠅,還在他腦子里嗡嗡作響,反復盤旋。每一個字都帶著鉤子,撕扯著他僅剩的尊嚴和希望。
“老實?肯干?沒魄力?原地踏步?”這些詞在他腦海里瘋狂撞擊,混合著失業(yè)的恐慌和對未來的茫然無措,像滾燙的巖漿在血管里奔流、沸騰。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尖銳的刺痛感猛地沖上鼻腔,灼燒著他的眼眶。他猛地吸了一口氣,想把這股翻涌的情緒壓下去,卻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絕望感,像沉重的黑水,從腳底急速蔓延上來,瞬間淹沒了口鼻。
就在這窒息般的絕望感攀升到頂峰的剎那——
嗡!
整個世界,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驟然在他眼前裂開了。
視野中的一切,出租屋簡陋的家具、屏幕上閃爍的光標、窗外扭曲的霓虹光影……仿佛被投入了劇烈攪動的漩渦,瞬間扭曲、變形、旋轉(zhuǎn)起來!色彩被粗暴地剝離,線條被瘋狂地拉伸揉碎。緊接著,無數(shù)細微的、閃爍的光點,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星塵,猛地從這扭曲的虛空中噴薄而出!
它們無處不在,漂浮在空氣里每一寸,附著在每一件物品的表面,甚至穿透墻壁,來自隔壁、樓上、樓下……來自整個沉睡又躁動不安的城市。這些光點并非實體,更像是一種純粹的能量流,一種情緒的具象化。
他看到隔壁那對小情侶的方向,飄蕩著大量粘稠、滾燙的粉紅色光點,像沸騰的糖漿,散發(fā)著令人心跳加速的甜膩氣息——那是濃烈的愛欲。
頭頂天花板傳來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伴隨著幾縷稀薄、冰冷、不斷向下墜落的幽藍色光點,帶著深海般的孤寂和悲傷。
而窗外,那龐大的、沉睡的城市輪廓里,升騰起一片無邊無際、厚重得令人窒息的灰霧。那是無數(shù)疲憊、麻木、焦慮的集合體,是無數(shù)個“陳默”在深夜發(fā)出的無聲嘆息。
更讓他頭皮發(fā)麻的是,他自己的身上,此刻正洶涌地噴發(fā)著一種極度粘稠、深不見底的漆黑色光點!如同沸騰的石油,翻滾著,散發(fā)出濃烈到極致的絕望、不甘和自我厭棄的氣息!這黑色的“光”是如此濃烈、如此龐大,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呃……”陳默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呻吟,巨大的視覺沖擊和隨之而來的詭異感知,像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劇烈的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身體失去平衡,踉蹌著撞向身后的墻壁。
砰!
后背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他下意識地伸手撐住墻壁,試圖穩(wěn)住身體。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那布滿細小裂紋的廉價墻漆表面的瞬間——
異變陡生!
他身上洶涌噴發(fā)的、那些粘稠如石油的黑色光點,像是被墻壁這個巨大的“磁石”猛地吸引,又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驟然加速!如同黑色的潮水,瘋狂地順著他撐在墻上的手臂,涌向墻壁!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屬被強行撕裂的尖銳噪音,毫無征兆地在寂靜的房間里炸響!
就在陳默手掌按著的那片墻壁上,一道猙獰的裂痕,如同被無形巨斧劈開,毫無征兆地憑空出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紋以閃電般的速度向四周瘋狂蔓延,細小的墻皮碎屑簌簌落下。那裂痕的中心,正對著他掌心按下的位置,墻壁表面像是被高溫瞬間灼燒過一般,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帶著焦糊味的深黑色!
陳默像被高壓電擊中,猛地縮回手,驚恐萬分地看著自己剛剛觸碰墻壁的手掌。掌心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傷痕,皮膚上甚至連一點灰塵都沒沾上。但那道觸目驚心的、深黑色的墻壁裂痕,卻如同惡魔咧開的嘴,無聲地嘲笑著他,證明著剛才那詭異絕倫的一幕絕非幻覺。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單薄的T恤,帶來一陣刺骨的冰涼。他大口喘著粗氣,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渾身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剛才……那是什么?
那彩色的光點……那黑色的絕望……
那墻壁……那道裂痕……
難道……我瘋了?
極度的震驚和恐懼攫住了他,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墻面上那道猙獰的黑色裂口,在窗外霓虹燈變幻的光線下,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就在這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恐怖爆炸聲,毫無征兆地從窗外極近的地方猛烈炸開!聲音的強度遠超普通的爆炸,更像是一顆小型隕石撞擊地面!陳默甚至感覺到身下的地板和背后的墻壁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片無法想象的強光,瞬間撕裂了濃稠的夜幕!那光芒是如此熾烈、如此霸道,瞬間就將陳默這間狹小出租屋里所有的陰影徹底驅(qū)散!窗戶玻璃在這強光的沖擊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碎裂!
陳默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得魂飛魄散,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到窗邊。他扒著窗臺,不顧一切地將臉貼在那被強光映照得一片慘白的玻璃上,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墻上那道詭異的裂痕,大腦徹底宕機。
窗外,距離他這棟破舊居民樓僅僅隔了一條狹窄馬路的斜對面,那棟燈火通明、象征著財富與奢華的“帝景豪苑”高檔公寓樓,此刻正上演著一幕如同噩夢降臨般的場景!
一道人影,周身包裹著令人無法直視的刺眼白光,如同神話中降臨的天神,懸浮在公寓樓二十多層高的半空中!那光芒純粹、熾熱,帶著一種審判般的威嚴,將周圍的一切都映照得如同白晝。人影下方,帝景豪苑那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外墻,赫然被某種無法想象的巨大力量轟開了一個直徑足有數(shù)米的恐怖大洞!斷裂的鋼筋猙獰地扭曲著,破碎的磚石如同暴雨般向下方街道傾瀉!煙塵彌漫,如同地獄之門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