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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這還是國內嗎
是夜,皇城汴京。
月光灑落不算寬敞的小院,院落正中擺著一張深色木桌,桌上酒菜碗筷齊全,幾位書生打扮的男子圍坐桌前,宴飲正酣。
“在汴京這種是非地,能保住項上這顆人頭便不錯了,歸鄉也許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許老弟,為兄一早便告訴你,若想長久地在起居郎這個位子上坐下去,有些事情要裝作沒看見。”
“確是如此。起居郎雖要記錄圣上言行,但所言所見只能私下隨口說說,真正落在紙上還需仔細斟酌一番。”
“許兄你看你,二十一歲狀元及第,未來本是大好前程,正直如此,卻被貶為庶民,一介書生,不能如修士那般飛天入地,以后靠什么討生活?”
“諸位兄臺教訓的是。”
許常樂滿飲一杯,內心五味雜陳,這小院是他的居所,幾位同僚坐在一起正在為他餞行。
他本是一名小小的起居郎,官拜七品,因為今晨上朝時官帽沒有戴正,被一道圣旨貶為庶民,遣回家鄉。
官帽沒有戴正自是借口,諸位同僚一致認為他在記錄皇帝言行時說了壞話。
許常樂卻覺得,是自己那封奏折的原因。
在一次皇室宗族祭典中,他意外發現榮慶皇貴妃和二皇子言談舉止親昵。
皇貴妃雖非二皇子生母,展示一下長輩之愛也并無不可,只是如此親昵不由讓他多想。
帶著這個疑問,他開始暗中窺探皇妃和二皇子的一舉一動,起居郎并無進入后宮的權力,他也從未抓住二人的把柄。
正當他打算放棄查探時,二人卻露出了馬腳。
那是一個晴天的午后,年邁的皇帝在景陽宮前的御景亭中小憩,身后兩名太監侍奉左右,他則立于亭子入口處,百無聊賴。
極目遠視,卻看見遠處隔了一整個花園的小亭中,二皇子正與一名女子嬉鬧,脫了女子繡鞋,奪了一只繡襪湊近鼻尖深吸一口,裝在懷中。
那女子背對著他,隔著樹葉、長椅看不清晰。
一直到榮慶妃前來請安,他鬼使神差地將手中的毛筆丟在地上,隨即撿起毛筆,跪地磕頭道:“微臣罪該萬死!”
榮慶妃提了裙裾登上石階,輕聲說了句:“毛筆而已,下次細心些便是了。”
他千恩萬謝,卻瞥見皇妃的右腳上少了一只羅襪……
許常樂將所見所聞全部寫進奏本,卻從未呈給上司查看。
因為他知道,折子一旦提交,自己便有掉腦袋的風險。
他在等一個機會。
直至前日,那封隨身攜帶,記有他全部懷疑的奏本忽然消失不見。
今晨,他便因為官帽沒有戴正,被罷免了……
“咳咳,天色不早了,我等也該回去了。”
“好,諸位兄臺慢走。”
許常樂站在巷口,送走最后一位同僚,這才轉身走入巷內。
得到院門,他不禁長嘆一聲。
“唉——”
一年前狀元及第的消息傳回鄉里時,鄉親們敲鑼打鼓為他歡送的場景猶在眼前,一眨眼,他已被貶為庶民,前途未卜。
狹小的臥房內并未掌燈,借著月色,許常樂捆住包裹。
室內忽然傳來一陣清風,清風微涼,甚至帶著一絲桂花的香氣。
他并未多想,轉身將打好的包裹放在桌上,一扭頭,便看見一女子右手執劍,左手拿著一封奏折,隨意靠在門框上,正在低頭閱讀。
這張臉許常樂并不陌生,正是以女兒身征戰沙場、震懾妖族的皇女,蕭景蓉。
身為皇帝的二女兒,她并未獲封公主,朝堂上群臣大都稱呼她為“皇女”或“大將軍”。
月色透過窗欞在皇女周身落下細微的弧光,那柄劍劍尖觸地,被她垂手隨意握著,劍身寒光凜冽。
許常樂有想過自己會被殺人滅口,但未曾料到會是皇女親自動手。是了,聽聞皇女自幼與二皇子交好,派她前來也算說得過去。
粉黛未施,三千青絲隨意垂落,女子形體頗為慵懶,卻透出一股迫人的氣勢。
看來,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了。
仔細想想,還真是應了同僚那句話,凡事只能私下說說,不能落在紙上,讓人抓住把柄。
“起居郎字寫得不錯。”
蕭景蓉抬起右手,寬大的袖袍沿著光滑的小臂滑下,露出她白潔纖細的皓腕,屋內無形的氣浪波動,皇女掌心托著的奏本已經瞬間化作齏粉。
凡人與修行者本就隔著一道天塹,更何況來人還是好殺伐的女將軍。逃跑是不可能了,許常樂輕輕躬身施禮:
“微臣賤命一條,何德何能值得將軍親自動手?”
蕭景蓉見過許多人臨死前的模樣,書生明明心跳如擂鼓,言談舉止卻稱得上體面。她邁步上前,雙手拄劍,站直身體,有些俾睨地看向男子。
她的身形比起平常女子要高大不少,站在躬身行禮的細瘦書生身前,更顯迫人的氣勢。
“免禮。”
桂花的香氣更濃郁了,是女子身上的味道。許常樂抬起頭來,入宮一年,這是他第一次與二皇女對視。
她漆黑的眼眸中看不見任何情緒,有的只是陣陣襲來的寒意。
“狀元郎當真是個編故事的好手,”微風輕起,劍刃已經放在許常樂脖頸。
“此事絕非……”
蕭景蓉打斷男子話語:“客套話便不必說了,閣下還有什么臨終遺言?”
許常樂喉頭微動,他發現臨死之際,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般鎮靜,手掌在不受控制地顫栗: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煩請皇女給微臣留個全尸。”
對于體面的人,她向來不吝嗇給予其體面的死法,蕭景蓉收劍入鞘,一指點在許常樂百會。
疼痛只有一瞬,氣機卻已斷絕。
許常樂闔上雙眼,軟倒在地。
皇女裙裾波動,在屋內來回踱步,四下打量著這間小屋,她走到窗前,仰頭望著窗外的明月,眼波涌動。
思緒只游走了片刻,皇女眉頭皺起,微微偏頭。
她的氣機早已覆蓋整座小院,屋內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感知。
眼角視線里,那本該被她一指擊斃的起居郎,竟然坐了起來……
只聽那人說道:
“他媽給我干哪兒來了,這還是國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