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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br>
“明天的行程看來得取消了。”我盯著手里的信紙說。
“有大案?”文雅知道,除非有特殊情況發生,否則我不可能推掉和她的第一次單獨旅行。
“老朋友現身了?!闭f這話時,我想起那件事,神色凝重,拿電話的手心也浸出了細汗。
我叫陸揚,M市公安局刑偵一大隊三中隊代理中隊長。文雅是中隊指導員,更重要的身份是我女朋友,我們原計劃周末自駕去稻城玩。
下班回家時,小區門衛老張叫住我說有封信。信封是牛皮紙做的,我拆開后,取出信紙,上面只有一句話:城郊派出所,大三女生失蹤。
開車接到文雅,我把信紙拿給她看,她微微頷首:“一年多了?!?
“是啊?!?
“裝神弄鬼,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他……應該不是壞人?!蔽页谅曊f完,調轉車頭,往城郊方向開去。
近年來,M市的交通狀況越來越差,今年更是躋身“全國十大堵城”榜單。等我們經過一路“堵途”到達城郊派出所時,值班室里的日光燈管已經亮起。
值班的是個輔警,在查看了我們的證件后,他說,兩個值班民警出去處理一起打架警情了,留他聽電話。我問他近日所里有無接到大學生失蹤的報警,他先是搖頭,爾后馬上說:“死了一個?!?
“死了?”我心一緊。
“不知道是不是你們找的那個人?!彼粗犹幘怯洷荆骸八勒呤莻€研究生,在出租屋里洗澡,一氧化碳中毒死的?!?
“什么時候的事?”文雅問。
“四天前吧。”他停止了翻動:“找著了,劉玲。”
劉玲,科技大學研二女生,戶籍地是毗鄰M市的D市某個縣城。據房東說,劉玲人比較樸實,話語不多,那間屋子是她半年前租的,只是偶爾過來睡。
房東是個中年婦女,住在劉玲樓上。前幾日清晨,她下樓時,聽見屋里傳出水流聲,待買菜回來,水流聲仍然沒停。她一時好奇,湊近了聽,卻聞到一股天然氣味,忙著敲門,遲遲沒人應。她擔心出事,就拿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發現劉玲裸身倒在廁所地面,頭頂的淋浴噴頭灑出的水墜落在地面發出“嘩嘩”聲。
房東先后打了120和110電話,出診醫生當場就宣告劉玲已無任何生命體征,派出所民警對現場進行了初步勘驗,隨后趕來的分局刑警大隊法醫判定劉玲已經死亡七八個小時,身上沒有外傷,室內無打斗痕跡。
最后的結論是,這屬于一起意外的煤氣中毒致人死亡事件。登記本上記載的過程很詳細,還畫了現場圖,附上了死亡鑒定報告書的復印件,哪怕是從專業刑警的角度來看,也沒什么不合理的。
劉玲父母在外地打工,第二天過來后,看了現場,詢問了具體經過,在痛哭中接受了失去愛女的事實。校方協助他們辦理了相關手續,老兩口次日就帶著劉玲的骨灰回了D市。
由于值班民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和文雅就先離開了派出所,想找家飯館吃晚飯。這一帶是近幾年才開發起來的,最主要的人氣便來自科技大學新建校區的三萬余名師生。適逢春季開學,學生陸續返校,小街上倒也不冷清。
“大三、女生、失蹤,信上的三個要素,劉玲只滿足‘女生’這一個,我看不是她?!蔽难糯曛终f。
值班室開著空調,我們在里面待了近半小時,乍一出來,難免會有些冷。我一邊打開車內空調,一邊說:“可剛才看登記本時,我前后翻了翻,最近的確沒什么失蹤類的警情?!?
“派出所事情多且雜,接警的又常為輔警,像失蹤這種報案,很有可能漏登,我們吃完飯再來,讓值班的正式民警登錄報警系統查詢下?!?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好!信的開頭就限定了‘城郊派出所’這個范圍,沒道理一無所獲?!?
“你看那家烤魚店生意不錯,味道一定很贊,咱們就吃這個吧?!蔽难庞檬种钢胺揭惶帓熘白涛犊爵~”招牌的門店說。
我早已習慣她身為吃貨看見美食時的跳躍思維,笑了笑,靠邊停好車。
比起主城區的高樓林立,這一帶以居民自建的多層住房為主,一樓多為門面,二樓以上為住宿,路邊的電線桿無不貼著十幾張招租的小紙條。
“滋味烤魚”的確很有味,麻辣雙全,我和文雅吃得額頭冒汗的同時,又大呼過癮。
店里的顧客百分之九十都是學生,三五成桌,一個寒假未見,大家分外親熱,干杯聲此起彼伏,酒精刺激著神經,說話聲也大了起來。
我倆在飯館待了近三個小時,到后面,盤里已經沒菜了,其他桌的客人也基本換了一拔。為了不“露餡”,文雅幫我要了碟花生米和一瓶啤酒,我明明吃飽了,卻還要裝模作樣地飲著。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對刑警而言,人多的地方,就有線索,這才是文雅選擇這家烤魚店以及我們遲遲不肯離去的真正原因。
學校不同于社會,它的環境相對和諧,內部群體思想單純,因此,通常情況下,案件少發,可相應的,一旦發生重大案事件,產生的轟動效應比之社會更高,傳播的速度與范圍也更快更廣。
這個夜晚,在“滋味烤魚”大堂中,劉玲意外死亡一事,分別被四桌人提起。當然,警方校方都已定案,沒人質疑她的死因。面對校友生命的凋零,這些大學生展露出的多是同情與惋惜。
只有一個女孩例外,她說:“出賣靈魂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雖然大堂里很吵,女孩的聲音時而被淹沒,但關鍵信息還是被我捕捉到了:劉玲生前似乎在從事賣淫活動。
從同桌其他人的反應來看,他們并不知道這件事,震驚、詫異、恍悟、悲憫、唾棄……那一刻,幾張青春的臉龐,表情各異。
“登記本上只字未提劉玲賣淫一事,說不定連派出所都沒掌握這情況?!币驗楹攘司?,回車上時,我坐到了副駕駛位。
“只要確認劉玲死于意外,那么,她究竟是否賣淫,就不那么重要了。”文雅嘆息道:“斯人已逝,又何必把她不好的一面公之于眾呢。我奇怪的是,仍然沒聽到女學生失蹤的消息?!?
“如果一個學校同時發生死亡和失蹤案件,必然是死亡案的風頭更盛,這很正常?!?
“也對。”文雅扭動鑰匙打燃了火。
我繼續說:“何況大學與中學小學不同,管理松散,大學生很自由,又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空間,一個人偶爾消失幾天,就算同宿舍的都不會太在意?!?
“嗯,舍友會想當然地認為這人是實習或旅游去了?!?
“也有可能是和男女朋友在外面開房……”
“你在說你自己吧?”文雅側過頭來,白了我一眼。
“哪能啊,我那時連女朋友還沒有呢?!蔽矣樞χf,眼睛卻不敢看她。
“哼,別不承認?!蔽难培倨鹆俗?。
我心里沒底,忙岔開話題:“大學生不回宿舍,還有一種可能?!?
“什么?”文雅果然上當了。
“回家啊。有些本地的學生,經常是宿舍和家里換著住?!?
文雅沒接話,我心虛地看向她,擔心她繼續問我大學的事,只見她兩手放在方向盤上,眼睛盯著前方,剛起步的轎車緩慢地向前行駛著。
我正欲開口,后背卻傳來一股強大的力道,伴隨油門的轟鳴聲。
“怎么了?”穩住身子后,我詫異地問。
文雅沒理我,左手扶方向盤,右手熟練地換檔,車速迅猛上升,我忙系好安全帶,又提醒她開慢點。
幾分鐘后,車子停在了科技大學校門口。一路上,任我說什么,她都保持沉默,讓我極為忐忑。
“嚇著了?”文雅熄了火,臉上帶著幾分得意。
“你這是想謀殺親夫啊?!蔽夜室馍裆鋸埖卣f。
“誰讓你讀大學時那么不老實!”
她一提這茬,我立馬沒了脾氣,繼續采用轉移話題戰術:“咱們不是要去派出所么,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你說得沒錯,大學生接連幾天不露面,同宿舍的人或許不會覺得奇怪,但家里人肯定會發覺的?!蔽难拍米约号e例:“特別是女孩子,父母會更加在意其人身安全。反正我上大學時,每晚都要和家里通電話,給爸媽報平安?!?
順著她的思路想下去,我恍然大悟:“你是想找尋人啟事!”
“走吧!”文雅莞爾一笑,打開了車門。
校門處有個保安室,保安室朝外的這面墻上貼有許多紙張,此時已是夜里十點過,由于燈光昏暗,我們要走到跟前才能看清紙上的字。
門口停著兩輛轎車,一看就是打“野的”的,車窗緊閉,司機坐在駕駛位,邊玩手機邊等待生意。大鐵門已經關閉,只有保安室旁邊的小門開著,不時有晚歸的學生穿過它進入學校,每當他們走過,空氣中便會飄過幾分酒氣。
墻面上的紙,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百分之九十的主題是招兼職或者招租。我和文雅都打開手機的電筒功能,分頭開始翻看。
“租房子哇?”冷不丁的,一個聲音在背后響起。
我回過頭,是個中年婦女,六十來歲,身形較矮,正仰頭看著我,笑容可掬。剛才我們過來時,這里明明沒有人,也不知她是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
見我沒搭話,她繼續說:“放心,保證干凈衛生,價格便宜?!?
我心中明了,她是附近的包租婆,以為我和文雅在這里找租房子的電話。
“多少錢一晚?。俊蔽翼槃輪枴?
“有40元一晚的,有60元一晚的,空調費10元另算?!?
“好,我們再看看。”
“小兄弟,不收你空調費了,跟我走吧。”她以為我嫌貴。
我正欲推辭,文雅插話問:“需要用身份證登記嗎?”
婦女看了看文雅,小聲道:“可以不用?!?
“身份證都不登記,你們不怕派出所查到了罰款嗎?”文雅皺起眉頭。
一聽這話,婦人收起笑容,露出警惕神情,打量著文雅。我忙解釋說:“你別多心,我女朋友主要是想找家正規、安全的旅館。”
“我那怎么不正規了?”沒想到我的話反而刺激到了婦人,她一本正經地說:“不登記身份證,還不是給你們提供方便,有些出來開房的人就是不愿留下個人信息?!?
“行,你給我一個電話號碼吧,有需要我再聯系你?!蔽抑钢种心且豁秤∮行V告的紙說。
她張了張嘴,終是沒再說什么,默默地撕了一個小紙條給我,上面是一串數字。
我接過紙條,見她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只得直說:“你先走吧,我們還有其他事。”
我的語氣堅決,她只得轉過身向前走去,走到了一處街沿的轉角處坐下。那里沒有燈光,難怪我們先前沒看到她。近幾日適逢倒春寒,夜里涼風陣陣,她窩在那里,勉強能避一避。
幾分鐘后,墻上的紙被我和文雅都翻完了,卻并未看到有尋人啟事,這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
“去問問保安?!蔽难挪凰佬?。
保安室的門虛掩著,從玻璃窗看進去,一個年輕保安坐在里面看電視,面前放著個烤火爐。
剛開始,保安一直坐著說話,得知我們是警察后,他才站起身來,我看到他胸牌上的名字是左勇。
左勇告訴我們,近日的確有一拔人在找一個叫吳姍的女生,但校方已經核實了,吳姍并非科技大學的學生,所以對吳姍失蹤一事,校方沒有投入過多精力,他們保衛處自然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她家人來找她,應該會給你們提供照片之類的東西吧?!蔽覇?。
“拿了的。”左勇說著,把桌上和抽屜里的資料都翻了翻,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個美女,照片前兩天我還見到過,不知道被誰弄沒了?!?
“他們沒在外面貼尋人啟事嗎?”我又問。
“貼了啊?!弊笥驴隙ǖ卣f。
“我們剛找了,沒有?!?
“那可能是被清潔工清除了,這外面墻上每天都要貼好多廣告,學校安排有專人定時清理的?!?
家里人既然都找到學校來了,就一定會去派出所報案,現在又有了失蹤女生的姓名,不愁核實不了身份。
“咱們回派出所吧。”文雅和我的想法一樣。
出了保安室,我們向車子走去,剛拉開車門,那婦人又跑了過來:“就剩最后一間房了,60元的只收你們40元,兩道門,安全得很?!?
我急著去派出所查信息,就沒好氣地說:“今晚不?。 ?
“你天天都在這里守著?”文雅突然問。
“在啊,咋了?”婦人疑惑道。
“那你往墻上貼招租廣告時,有沒有見到過尋人的單子?”
“尋誰?”
“一個女大學生,叫吳姍。”我說。
“噢,見過,見過?!?
我和文雅對視一眼,心里更有底氣了。
“你們剛才在墻上扒拉,就是在找那個單子?”婦人臉上浮現出幾分神采:“我家有一張,你們租我房子,現在一起回去,我找給你們?!?
“你那怎么會有?”我吃驚地問。
“有時房間很早就租完了,我沒事就會在街上收些廢紙和塑料瓶子,一個月下來也能換點錢?!?
“帶我們去,我十元錢買你那張單子?!蔽难耪f。
婦人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眼中的一張廢紙這么值錢。
“上車吧。”文雅打開了后排車門。
我見婦人還有些遲疑,從包里摸出十元錢,直接給了她。她接過錢,這才上了車。
這一帶并不大,就科技大學校門口垂直交叉的兩條街比較熱鬧,時間這么晚了,天氣又冷,其他地方基本是一片昏暗。
婦人指著路,很快,車子繞到了主街背后的一條小巷子里,之后拐了兩個彎,又走了兩三百米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