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你褲襠里那玩意又卡住了？“

工頭老陳的破鑼嗓穿透挖掘機轟鳴，整個拆遷工地的民工齊刷刷看向陸昭的右腿。那條二手市場淘來的機械義肢，此刻正以詭異的四十五度角卡在鋼筋廢料堆里，關節(jié)處還冒出縷縷青煙。

“這叫戰(zhàn)術性散熱。“陸昭面不改色地拍打金屬膝蓋，“總比你褲腰帶里卡著的啤酒肚高級。“

工棚里頓時炸開哄笑。瘸腿的運輸工老馬趁機起哄：“陳頭兒，上個月誰在窯神廟發(fā)誓要減肥來著？“

“滾滾滾！“老陳漲紅著臉踹飛半塊磚頭，“陸瘸子趕緊修好你那賽博朋克腿，！“

陸昭摸出扳手敲打義肢關節(jié)，這是他在景德鎮(zhèn)陶瓷機械廠下崗后學會的新技能。五年前窯爐爆炸帶走他小腿的同時，也帶走了妻子——準確地說，是前妻林蓉拖著行李箱滾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比急診室的心電監(jiān)護儀更刺耳。

“爸爸的腿腿又生病了嗎？“手機屏幕亮起小雨發(fā)來的語音消息，背景音是兒童病房的卡通音樂，“我給護士姐姐畫了會發(fā)電的膝蓋哦！“

陸昭眼眶發(fā)酸，拇指懸在語音鍵上半天，最后只發(fā)出條文字回復：【在修呢，小雨的銀河動力膝蓋設計圖，比爸爸的厲害多了】

當他跛著腳趕到三號坑時，幾個民工正圍在坑邊嘖嘖稱奇。剛招來的大學生小張舉著手機亂晃：“直播間的老鐵們！這波要是元青花，火箭刷起來啊！“

“把你那破攝像頭關了！“老陳一巴掌拍在小張的安全帽上，“上回挖出個尿壺非說是宣德爐，害老子被文旅局約談！“

陸昭順著探照燈望去，坑底碎瓷片泛著妖異的釉光。那些深淺不一的鈷藍色裂紋，竟拼湊出半幅《鬼谷子下山圖》。但最詭異的，是每片碎瓷邊緣都泛著暗紅，像干涸的血跡。

“這釉色不對勁啊。“陸昭職業(yè)病發(fā)作，撿起半片云紋瓷，“蘇麻離青料燒不出這種...哎喲！“

義肢突然抽搐著帶他往前踉蹌，活像條聞到骨頭的機械犬。民工們嚇得齊刷刷后退——自從上個月有人挖出骨灰罐后，工地上對這些古物都諱莫如深。

“陸瘸子中邪了！“小張鬼叫著往后竄，“快拍下來！直播間人數破萬了！“

老陳抄起洛陽鏟橫在胸前：“姓陸的！你要敢學老李頭那樣滿嘴噴梵文，老子現(xiàn)在就送你進青山精神病院！“

陸昭卻充耳不聞。他的機械食指觸到瓷片瞬間，視網膜突然炸開萬花筒般的色塊。那些裂紋中滲出粘稠的靛藍液體，漸漸凝成個多足生物——它甲殼上鑲嵌的每只瞳孔，都倒映著不同年代的窯火：明代的松柴，民國的煤窯，現(xiàn)代的天然氣...

“爸爸，罐子里有東西在吃顏色...“女兒前夜的夢囈突然在耳邊炸響。

“陸師傅？陸瘸子！“老陳的巴掌把他扇回現(xiàn)實，“你特么抱著瓷片跳大神呢？“

眾人驚恐地發(fā)現(xiàn)，陸昭懷里那堆碎瓷正在自發(fā)震顫，發(fā)出類似電子合成音的嗡鳴。小張的直播間突然黑屏，彈幕最后飄過一條：【臥槽剛看到瓷片里有個眼睛！】

“這塊我要了。“陸昭突然扯下安全帽，露出三天沒洗的油頭，“合同第十二條，零碎出土物歸發(fā)現(xiàn)者所有。“

老陳盯著他安全帽內側的蛛網狀冰裂紋，那紋路竟與明官窯的百圾碎如出一轍：“你...你帽子里...“

“最新潮牌，故宮聯(lián)名款。“陸昭把瓷片揣進沾滿機油的工具包，“走了，給小雨的機械腿買電池去。“

深夜的出租屋里，陸昭正用修復文物的熱釋光儀檢測瓷片。簾子后突然傳來小雨的咳嗽，嚇得他手一抖，鑷子戳進石膏像屁股——那是他接的私活，給情趣酒店定制“賽博彌勒佛“。

“爸爸在給觀音娘娘裝機械臂嗎？“小雨不知何時醒了，抱著褪色的皮卡丘玩偶探頭。

“這是...呃...新世紀電子觀音。“陸昭慌忙用抹布蓋住彌勒佛的激光蓮花座，“專治網癮，普度電競少年。“

女兒歪著頭思考片刻，突然舉起蠟筆畫：“那我可以給觀音姐姐畫個彩虹義肢嗎？就像爸爸的腿一樣會'咔咔'變身！“

陸昭看著畫紙上七條腿的機甲觀音，突然覺得接這種私活也不是壞事。至少在小雨眼里，世界就該是這些荒誕機械與神話的混搭。

超聲波清洗機突然發(fā)出放屁般的怪響，那塊繪著半只麒麟的瓷片在溶液里上下翻騰。顯示屏跳出亂碼：【適格宿主認證成功，天工邪典v2.0啟動】

“爸爸的手機在學湯姆貓說話！“小雨指著瘋狂震動的華為手機。鎖屏界面赫然顯示著陌生短信：【想要救女兒，明早帶著瓷片來御窯博物館廁所第三個隔間】

陸昭正要刪除，突然發(fā)現(xiàn)小雨的電子病歷照片正在褪色。他驚恐地轉頭，看見女兒輸液管里流動的已不是藥液，而是某種閃爍著星屑的琺瑯彩料——就像他上周修復的乾隆洋彩瓶。

“爸爸你看！“小雨舉起右手，指尖凝結著釉滴般的藍紫色晶體，“我在學冰雪奇緣的艾莎公主！“

陸昭機械義肢突然不受控地跳起踢踏舞，帶著他撞翻工作臺。石膏彌勒佛的腦袋滾到墻角，露出藏在里面的微型攝像頭——那是情趣酒店老板要求加的“賽博開光“功能。

當手機第二次震動時，屏幕自動播放起某段監(jiān)控錄像：戴金絲眼鏡的文物販子，正往他工具包里塞了塊瓷片。畫面最后定格在一行血字：【你以為真是自己撿到的？】

窗外傳來野貓撕心裂肺的叫聲，陸昭突然想起老陳白天的話：“上周老李頭撿了塊瓷片，第二天就嚷嚷看見藍血人...“

“爸爸。“小雨不知何時爬上了工作臺，瞳孔泛著詭異的窯變釉色，“我們明天要去闖女廁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