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鎮廢墟上空漂浮著七十二面釉里紅棱鏡，每面鏡中都在重演不同朝代的祭窯慘劇。陸昭抱著昏迷的小雨跌坐在明初釉上彩祭壇中央，發現祭壇的纏枝蓮紋竟是用凝固的血釉勾勒而成。

“時空罪犯陸昭，你可知罪？“

威嚴的宣判聲震落祭壇邊緣的孔雀藍釉滴，那些液體在觸地瞬間凝固成《大明律》文字。陸昭抬頭望去，穹頂懸浮著由歷代官窯次品拼接的審判席——永樂青花龍紋殘盤組成左眼，成化斗彩雞缸杯碎片拼成右眼，中央口部則是裂成哥窯開片紋的磁州窯人像磚。

“你們把活人砌進審判席？“陸昭發現人像磚的眼珠在轉動。

“此乃正統十四年的瑕疵督陶官。“審判席傳出鈞窯銅紅釉流動般的混響，“他的骨灰摻入釉料，燒成這件會呼吸的刑具。“

小雨突然劇烈顫抖，瓷化的左臂自動抬起，指尖射出琺瑯彩光流。光幕中浮現她吸收往生釉時的場景，議會穹頂頓時爬滿蚯蚓走泥紋。

“異議！“人像磚突然口吐嘉靖官話，“那女娃的瓷魘基因鏈里混著徐妙錦的蝴蝶標記！“

整座祭壇應聲傾斜，陸昭抓住祭壇邊緣的洪武釉里紅龍紋浮雕，發現龍鱗下壓著張泛黃的宣德年制箋紙。紙上「徐門女妙錦，正統十四年封窯」的字跡，竟與青花螭胸甲里藏的布條筆跡相同。

審判席降下七道釉上彩鎖鏈，每條鎖鏈盡頭都拴著不同朝代的刑具：永樂年的青花瓷虎凳、成化年的斗彩烙鐵、萬歷年的五彩碎骨輪...當第三條鎖鏈即將刺入小雨眉心時，陸昭的機械義肢突然爆發曾侯乙編鐘的青銅音浪。

“我認得這個頻率！“人像磚的眼珠瘋狂轉動，“甲字庫第三窖藏，萬歷二十三年...“

音浪掀開祭壇地磚，露出下面被釉料覆蓋的累累白骨。更驚人的是，每具骸骨的天靈蓋都鑲嵌著微型磁州窯枕，枕上「天順年制」的款識正滲出黑色釉淚。

審判席降下鈞窯海棠紅火雨，陸昭用身體護住女兒，卻發現火焰在距皮膚三厘米處凝成永樂甜白釉霜花。霜花倒影里，他看見嘉靖年的自己正在往龍缸里傾倒童工骨灰，而那些骨灰的化學成分與此刻的釉淚完全相同。

“時空閉環成立。“審判席的聲音帶著龍泉青瓷的冰裂回響，“被告陸昭，你既是加害者又是拯救者，議會將對你實施永續窯刑——“

話未說完，穹頂突然被元青花魚藻紋流星擊穿。流星群在議會大廳炸開，露出內部由絞胎技法編織的量子神經網絡。陸昭趁機背起女兒沖向缺口，發現流星殘骸竟是形似磁州窯枕的逃生艙。

“進艙！“熟悉的聲音從艙內傳出。陸昭瞥見駕駛座上閃過青花螭特有的斗彩藍機械臂，但那人脖頸處分明是完好的皮膚。

逃生艙沖破釉里紅棱鏡的包圍，舷窗外掠過令人窒息的景象：成化年間的童工正被抹去五官燒成素胎俑，萬歷年的窯變火焰里伸出無數瓷化手臂，康熙年的督陶官們用琺瑯彩料在活人身上繪制《耕織圖》...

“議會用這種方式維持瓷史純凈性。“駕駛員扯下面具，露出與青花螭九分相似的面容，但右臉是完好的血肉，“我是釉下彩反抗軍的曜變天目，你可以叫我阿曜。“

陸昭發現阿曜的左手是磁州窯白底黑花材質，手背繪著徐妙錦的蝴蝶發夾圖案：“你和青花螭...“

“他是我在正統十四年的量子投影。“阿曜轉動建盞材質的操縱桿，“議會把所有反抗者都拆解成不同朝代的碎片，就像打碎一件瓷器分葬各墓。“

逃生艙突然劇烈顛簸。后視屏顯示議會派出宣德青花天球瓶追兵，那些瓶口的云龍紋正在噴射景泰藍質感的追蹤彈。阿曜猛拉曜變天目釉操縱桿，艙體頓時分裂成數百個宋代影青瓷片。

“抓緊瓷片邊緣的篾紋！“阿曜的喊聲在量子躍遷中變形，“我們要跌入洪武釉里紅事件層了！“

陸昭在時空亂流中抱緊女兒，看見瓷片邊緣浮現出自己從未見過的記憶：洪武二十年的景德鎮，十五歲的自己正在給釉里紅坯胎刻款，突然被錦衣衛拖向燃燒的龍窯...

“這不是我的記憶！“陸昭的機械義肢冒出龍泉青瓷的冰裂紋。

“是議會給你植入的偽史。“阿曜的聲音仿佛從永樂青花壓手杯里傳來，“但偽史里往往藏著議會最害怕的真相。“

瓷片群墜落在永樂器官形狀的時空港口，遠處矗立著陸昭噩夢中的場景：二十座龍窯正在焚燒童男童女，燒出的釉里紅瓷器浮現出《孝慈錄》金字。更恐怖的是，每個窯口都站著穿飛魚服的“陸昭“。

真正的陸昭跪地干嘔，機械義肢自動掃描出恐怖數據——那些童工的基因序列與小雨的瓷魘基因有47%重合度。小雨突然睜眼，瞳孔變成至正型元青花特有的蘇麻離青色：“爸爸的眼淚...是甜的...“

阿曜用磁州窯左手接住陸昭的淚滴，淚珠在掌心凝成微型轉心瓶：“這是議會最想銷毀的時空琥珀，里面封存著...“

追兵的宣德青花彈幕撕裂空氣，阿曜推開陸昭父女，自己卻被擊中左肩。破碎的磁州窯肢體里，露出用《永樂大典》殘頁包裹的青銅密鑰。

“去宋代官窯遺址...“阿曜的身體開始釉里紅結晶化，“用這把鑰匙打開徐妙錦的...“

話未說完，他的身體徹底凝固成宣德青花龍紋天球瓶，瓶腹浮現出小雨的嬰兒畫像。陸昭撿起密鑰，發現匙柄刻著行小字：「開禧二年，徐門雙生子誕，姊妙錦，弟妙玄」。

時空港口突然開始釉料化，所有建筑都熔解成洪武釉里紅色彩的泥漿。陸昭抱著女兒跳進最近的龍窯火口，在烈焰焚身的瞬間，鑰匙突然投射出徐妙錦的全息影像。

“活下去...“六百年前的少女在火中微笑，“把我的蝴蝶...“

火焰突然轉冷，陸昭睜開眼，發現置身于布滿汝窯天青釉的溶洞。懷中的小雨正用瓷化手指觸碰洞壁，她觸碰過的位置都浮現出「汝官哥鈞定」的密碼光斑。

溶洞深處傳來機械運轉聲，那聲音的韻律竟與青花螭的量子心搏完全同步。陸昭握緊青銅密鑰，看見洞頂垂下的鐘乳石里，封存著半片沾血的蝴蝶發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