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瀲滟處，一方石室幽寂。

鞭笞之聲驟如疾雨，間雜童子哽咽啼泣。

“師父息怒！師兄不過一念蒙塵，斷不敢再犯！”

“若再施罰，師兄恐神魂潰散，道基盡毀。”

“求師父慈悲，且留師兄性命，待他清醒再領責罰！”

迷迷糊糊中，無跡睫羽微顫，耳畔罡風獵獵。

朦朧間，見一道瘦小身影撲護身前，悲聲切切。

三丈外，星冠氅袍的老道面目猙獰，手中拂塵銀絲擰如鋼鞭，裹挾破空之聲劈落而下。

“什么玩意？”

無跡一愣。

接著，喉間腥甜未吐，靈臺混沌如墜霧海，須臾又昏厥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再次蘇醒，只覺得頭昏腦漲，十分倦乏，周身筋骨似遭雷殛。

他轉了一下腦袋。

發現此時自己正躺在一塊冰冷的石床上，周圍擺有石凳石桌，石桌木紋斑駁，相當質樸。

洞壁晶石零落如星，暈染昏黃微芒。

所居洞內似乎也與昏迷前所見的石洞不是一處。

“師兄可覺好些？”

正在云無跡觀望此地之時，洞口傳來腳步聲，一明眸道童捧著青瓷藥盞款步而來。

見他醒了，露出笑容。

似乎知道他傷的嚴重，童子撂下石碗，忙扶他斜倚石壁。

隨后將參湯緩緩送入他口中。

“師兄莫怨師父，丹房乃他百年心血。”

“知你修行困頓心焦，然此番擅動玄機，實觸逆鱗。”

云無跡默然咽下參湯，暖流自丹田游走周天，肉身像是恢復了些力氣。

他轉動著眼球，腦中思緒快速轉動。

稍許，盯了面前的童子一眼，“這是哪兒？”

“啊？”

童子見他發問，作勢呆住。

“師兄糊涂了？坎塬山啊！東洲外海煙波深處。”

東洲？

云無跡心頭一跳，隱隱意識到了什么。

沒有接話，繼續用探究的眼神瞅著對方。

“師父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些。”

童子見狀，眼圈泛紅，嘀咕了一句。

“師兄法號云無跡，半甲子前隨師父修行。師弟名叫寧義，入門比師兄晚了些。”

“此間乃東勝神洲海外北行數百里之遙的溟島靈脈，這山乃島中福地，亦是師父他老人家的修行門戶。”

說完，見云無跡還有些茫然，便繼續道，“師父法名九天玄機無極上人…”

前者話還沒說完，云無跡突然反應過味兒來，“東勝神洲？”

他皺了一下眉頭。

“沒錯啊。”

童子微微頷首。

修行、仙人、東勝神洲，這幾個字眼頃刻間就竄連起了云無跡的猜測與想法。

云無跡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知道玉皇大帝嗎？”

童子寧義聞言，噘嘴蹙眉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

云無跡見狀，心下不由一松。

他現在已經十分確定，自己穿越了。

但只要不是他想的那個世界就好。

“師父曾說過能以帝號命名者，多為這天地間通天徹地的大人物，更是我等修行之人需心存敬畏的上尊。”

“玉皇大帝倒是未曾聽聞，不過，在東洲海外確有一位仙帝，好像叫東華紫府少陽帝君。整個東洲海外，最有名的三座仙山，均是他的道場，分別是瀛洲、蓬萊與方丈，這位仙帝必然也是來歷非凡，師父每每提及，也不由面露敬意，感覺厲害的緊。”

“不知是不是師兄口中所問之人。”

“……”

聽到這番話，云無跡原本放下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你說的…可是東華帝君？”

“好像是有這種叫法，想不起來了，師父也很少與你我言及此事。”

“我記得師父念及此人時，似乎叫作東華木公或是東王公。”

咕咚一聲，云無跡喉嚨滾動了一下。

整個人連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你可曾聽過花果山？”

“沒，是在東洲外海嗎？”

“那可知道傲來國這處地角？”

“這自然是曉得，你我還曾與師父去那小國走了一遭呢，還做了場法事，師兄你到底是怎么了？莫要嚇我啊。”

完了。

不是封神，卻是西游。

云無跡頓時壓力倍增。

這可是一個神仙遍地走，妖物多如狗的世界。

談不上道綱倫理，更沒法律可言。

此間金仙彈指崩山，大妖啖骨食髓，凡人命若蜉蝣。

他這具重傷妖軀，怕是連明日朝陽都難見。

兇險至極啊！

云無跡本就重傷未愈，此時心神觸動下，小臉更是蒼白如紙。

給一旁的師弟寧義都嚇壞了。

“師兄可有不適？”

寧義緊張道。

“我沒事，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好些靜靜。”

云無跡揮了揮手，語氣有點生無可戀。

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

主要這寧義說話文縐縐的，他嘴巴一時有點轉換不過來。

咱就說，誰家好人穿越往這兒穿啊。

本來想著穿越了，還挺興奮的。

這一下，就有點支棱不起來了。

寧義也不敢再打擾他，憂心忡忡的一步三回頭，慢慢走了出去。

待人走后，云無跡吃力的下了石床，步履蹣跚的走到一面石盆前。

盆中乘有清水。

他靠近后，正倒影出了他此時的一番模樣。

與寧義一般無二，同樣著青衣，梳有道髻，年歲看著稍大些。

五官深邃些，沒寧義那么稚嫩，卻也是少年底子。

左眼的眉角上，有一顆痦子。

冷水潑面，云無跡已經想起來了這具前身的一些事情。

也就是這具身體前宿主的記憶片段。

他入門修行幾十年，寧義也不短，還保持這副皮囊，自然也不可能是人類。

寧義是走獸之從，他則是飛鳥之類。

走獸伏于麒麟，飛鳥下歸鳳凰。

說白了，他倆都是妖。

也是玄機上人的坐騎。

簡單洗了把臉，云無跡的頭腦冷靜了下來。

現在他面對的首要問題，不是在西游記這個世界中如何活下去。

而是要先解決，玄機上人要殺他的危機。

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這一身皮肉傷，是因而何來的了。

不單單是他偷吃丹藥這一點，而是因為他發現了玄機不可告人的秘密。

“留我一條命，是為了轉嫁因果吧，老鬼。”

揚起頭，臉上還掛著水露，云無跡眼色一沉，心中發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