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穿透濃霧，林夜跪在演武場的玄鐵樁前。月光將少年單薄的身影拉得細長，汗珠順著眉骨滾入眼中，刺痛感讓他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父親林嘯被九道紫雷劈碎靈臺時，血水也是這樣滲進他的瞳孔。

“第一百三十七式，搖光破軍！“

鐵劍在掌心震顫，劍鋒劃過預定的軌跡卻突然偏離。當啷一聲，劍柄脫手飛出三丈，將供桌上的青銅燭臺撞得東倒西歪。最后一支燭火搖曳兩下，噗地熄滅。

“哈！咱們林家百年一遇的星辰體，連燭火都劈不滅？“廊下傳來譏笑。幾個旁系子弟拎著酒壺晃出來，為首的紅衣少年腳尖一勾，將鐵劍踢到林夜膝前，“不如改叫掃帚星體，專克自家燈火。“

林夜沉默著抹去掌心血漬。三年來，這些話比晨鐘暮鼓還要準時。自他十歲覺醒星辰體卻無法引氣入體，曾經門庭若市的東院就再沒換過春聯。母親留下的鸞鳳銅鏡積了灰，父親破碎的本命靈劍仍懸在祠堂梁上——那是家主特許的仁慈，讓這對孤兒寡母不至于被趕出祖宅。

“南宮家的迎親隊已到三十里外的落鳳坡。“紅衣少年突然壓低聲音，“聽說南宮炎昨日引動九龍繞柱的異象，蘇家連夜把聘禮規格提了三倍...“

林夜猛地抬頭，喉間泛起鐵銹味。青石板縫隙里鉆出的夜露爬上腳踝，他突然想起十歲生辰那日，蘇家老爺子握著他和映雪的手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那時少女腕間的銀鈴鐺響得清越，震落了滿樹紅梅。

“轟！“

一道冰藍劍光劈開夜幕。眾人驚呼聲中，蘇映雪踏著寒玉劍凌空而立，月白色留仙裙翻涌如雪浪。她比三年前更清瘦了，眉心一點朱砂痣紅得妖異，周身三尺內霜花凝結。

“婚約，解了吧。“

寒玉劍嗡鳴著懸在林夜喉前三寸，劍身映出他布滿血絲的眼。這個距離，他能看清蘇映雪睫毛上凝結的冰晶——就像三個月前她寒毒發作那夜，他在她床前割腕喂血時，濺落在她眼瞼上的血珠。

“為什么？“林夜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懷中的龍鳳玉佩突然發燙，那是蘇家祖傳的定親信物。

“蛟龍不與草蛇同穴。“蘇映雪指尖輕彈，羊皮婚書在月光中燃起幽藍火焰，“明日辰時前，我要在斬龍臺看見你的退婚血印。“

火苗舔舐著林夜的手背，他卻感覺不到痛。夜空突然傳來裂帛般的聲響，九道血芒劃破天際。丹田深處某根沉寂多年的鎖鏈轟然崩斷，沉睡的星辰之力如決堤洪水般奔涌。

“不必等明日。“

林夜并指抹過劍鋒，血珠墜入幽藍火焰竟發出清越鳳鳴。他以血為墨在青石板上揮毫，每一筆都激起星辰共鳴：“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待我重臨青陽日——“

最后一豎如利劍刺天，蒼穹之上的星斗突然同時熄滅。絕對的黑暗中，九顆血色大星沿著玄奧軌跡重組，化作一尊籠罩天地的星宮圖騰。磅礴威壓震得蘇映雪連退七步，寒玉劍插進石縫才堪堪穩住身形。

“...九霄云上盡縞素！“

血字完成的剎那，九曜星宮轟然墜入林夜眉心。他單膝跪地，七竅流血卻笑得癲狂。三年來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天地靈氣如乳燕投林般涌入經脈——原來所謂殘缺的星辰體，需要以折辱為火、悲憤作爐，才能熔斷神獄枷鎖。

“放肆！“蘇映雪并指成劍，寒霜劍氣化作冰鳳撲來，“區區螻蟻也敢...“

話音戛然而止。林夜抬手虛握，墜落的星辰之力凝成光刃，輕描淡寫劈碎冰鳳。破碎的冰晶映出他額間浮現的星紋，那圖案竟與蘇映雪眉心血痣一模一樣。

“記住今日星隕之誓。“林夜踏著星輝走來，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烙下燃燒的腳印，“待我踏破圣王境那天，要這九洲山河——“

“都為你披孝三年！“

狂風驟起，蘇映雪腕間銀鈴突然瘋狂震顫。她驚恐地發現體內寒毒竟在星輝照耀下開始逆流，本命靈劍更是發出臣服的哀鳴。當林夜染血的手指觸到她眉心時，夜空中的星宮圖騰突然分化出一道虛影，沒入她靈臺深處。

千里之外，天劍宗禁地。正在推演星軌的云璃突然噴出一口鮮血，掌中羅盤炸成碎片。少女望著南方天際的星宮異象，琉璃色的瞳孔泛起漣漪：“九曜同輝...原來師尊說的應劫之人，真的存在。“

而此時的青陽鎮，南宮家的迎親隊正停在斷魂崖前。九龍金輦中，閉目養神的南宮炎猛然睜眼，腰間玉佩浮現蛛網般的裂痕。他望向林家祖宅方向，嘴角揚起殘忍的弧度：“終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