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秋，江城老巷

陸沉蹲在霉味刺鼻的書架間，后頸突然泛起針刺般的灼痛。這陣刺痛從正午持續(xù)到黃昏，像有人用燒紅的縫衣針沿著他脊椎描摹符咒。貨架最底層的《金瓶梅》突然滑落，書頁間飄出一張泛黃的借書卡——借閱日期定格在2004年7月15日，正是父親失蹤那天。

他攥著借書卡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十四年來，每個雷雨夜都會夢見相同場景：暴雨沖刷著防空洞口的青苔，父親的白襯衫在甬道盡頭忽明忽暗，鎖骨下方的疤痕在黑暗中滲出血珠，將滿地爬蟲灼燒成焦黑的六芒星。

“叮鈴——“

生銹的銅鈴驚破回憶。穿橙黃色環(huán)衛(wèi)服的老頭裹著寒風撞進來，麻袋在水泥地面拖出蜿蜒水漬。陸沉瞥見他左腕纏著浸血的繃帶，食指缺失的斷面還粘著青灰色墻灰。

“老板，收書。“老頭嗓音沙啞如砂紙，袖口蹭過柜臺時落下幾片暗紅碎屑。陸沉用鑷子夾起碎屑對著臺燈——是摻雜朱砂的墻皮，還附著幾根蜷曲的毛發(fā)。

壓在麻袋最底層的線裝書露出藍布封皮時，整間書店的鎢絲燈突然頻閃。陸沉感覺鎖骨下的舊疤開始蠕動，仿佛皮下埋著活物要破繭而出。書脊處燙金的“光緒廿三年重訂“字樣正在剝落，露出底下暗紅的甲骨文刻痕。

“拆遷區(qū)...就南巷口那棟...“老頭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黑血，“206室衣柜夾層...磚縫里長出來的...“

陸沉用放大鏡貼近扉頁朱砂符咒。六芒星邊緣的藤蔓紋路竟與舊疤輪廓嚴絲合縫，更詭異的是，當他轉動書頁時，藤蔓在視網(wǎng)膜殘留下青色軌跡，像某種三維立體畫。

“再加五十。“他把鈔票推過去時，發(fā)現(xiàn)老頭脖頸爬滿蛛網(wǎng)狀黑斑，瞳孔蒙著層灰翳。

**子夜零點零七分**

臺燈將陸沉的影子釘在斑駁墻面上。古籍第七頁的批注在強光下顯出第二層文字——是用人血書寫的契丹小字，透過棉布手套傳來冰錐般的寒意：

>**天慶四年五月丙寅，熒惑犯房宿。有赤光自地出，現(xiàn)黑眚十二，狀如小兒，夜扣人門戶...**

書頁夾層突然飄落半張《江城晚報》。1998年7月15日的頭版頭條被紅圈重重勾勒：“地鐵三號線施工遇阻，承天門遺址驚現(xiàn)青銅棺“。配圖是戴著防毒面具的考古隊員，他們身后幽綠的棺槨表面，赫然刻著與古籍相同的六芒星符咒。

玉璇璣吊墜突然發(fā)燙，陸沉扯開衣領，發(fā)現(xiàn)舊疤滲出的血珠在皮膚上連成北斗七星。貨架深處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響，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書脊正在滲出瀝青狀液體。

“啪！“

整條街的電路同時癱瘓。黑暗中有無數(shù)濕冷的觸須攀上腳踝，陸沉抄起門后的鐵扳手，卻聽見頭頂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古籍懸浮在半空，血字在虛空中燃燒：

**“甲子年七月望，子時地龍醒，汝既觸契...“**

卷簾門被砸出凸痕的剎那，他看見玻璃外浮現(xiàn)七張人臉。這些人頂著父親的面容，眼窩里卻涌動著蚯蚓狀的青銅血管，食指在玻璃畫出流淌的六芒星。為首者舉起智能手機，屏幕血紅的倒計時刺破黑暗：

**23:59:59**

**23:59:58**

“陸老師，您父親托我捎句話。“電子合成的笑聲從七張嘴里同時溢出，“他說...防空洞里的《連山易》殘碑，該物歸原主了。“

鐵扳手脫手砸碎玻璃的瞬間，整面書墻轟然倒塌。泛黃的試卷如紙錢紛飛，《辭海》內(nèi)頁鉆出青銅鎖鏈，陸沉在奪門而逃時瞥見最驚悚的畫面——自己的影子還留在原地，正對著古籍跪拜叩首。

**暴雨突至**

陸沉在積水中狂奔，玉璇璣吊墜灼燒著胸口。雨幕中所有廣告牌都在閃爍相同的倒計時，便利店的電視墻播放著詭異畫面：2004年父親失蹤的新聞錄像里，防空洞深處隱約有青銅鼎的輪廓。

拐過第四個巷口時，他撞進一片寂靜的結界。雨水懸停在半空形成水幕，青石板路上浮現(xiàn)發(fā)光的星圖，每顆星子都是燃燒的甲骨文。穿藏青道袍的老者從星圖中央升起，拂塵銀絲纏著半截青銅鎖鏈。

“陸家小子，這書你鎮(zhèn)不住。“老者抬手在虛空勾畫，雨滴凝成“天刑“二字，“你父當年強開《連山易》，遭了青銅劫。如今六芒星現(xiàn)世，怕是...“

話未說完，老者脖頸突然裂開蛛網(wǎng)紋路，身體碎成滿地銅錢。倒計時歸零的蜂鳴聲中，陸沉聽見防空洞方向傳來地鳴，整條街的下水井蓋同時迸射青銅色光柱。

他跌坐在積水里，看著手腕浮現(xiàn)的饕餮紋身。古籍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懷中，扉頁符咒化作活物鉆入舊疤，在皮下拼出新的讖語：

**“申時三刻，地龍睜眼，承天門前，青銅為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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