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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無妄之夢

我好像做了場夢。

夢里我不知時間,不知方位。只見到在幽暗璀璨的銀河之下,我正在云霧中穿梭。

遠處,似有聲音不斷呼喚我。那聲音嗡嗡作響,像鉤子,像繩索,拉著我,拽著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循聲向前。

云霧掠過身體,像水劃過肌膚,清風(fēng)跟隨著我,一路劈云而過。

直到那月亮墮入東海,太陽緩緩浮起,金光縷縷,刀斧般劈開天地山河。

云霧之中,那聲音逐漸近了。我就這樣被那聲音拉扯著,也不知掠過了幾千里。

突然眼前一陣風(fēng)吹來,霧散云息,一座山峰赫然顯現(xiàn)。濃綠的峰頂猶如利刃,突破浩瀚的云海,直插入不遠處逐漸澄亮的天宇。

我試著靠近,濃綠的峰頂上漸漸現(xiàn)出一個平臺,平臺四方四正,一尊巨大威嚴的銅鼎屹立當中。

再靠近點,我看到一個身形矮小的老頭兒正坐在銅鼎旁邊。

他一身玄黑長袍,弓著背,白發(fā)白須,蒼老而干癟。可我分辨不出他的年紀,因為他目光爍爍,氣宇軒昂,瞧著精神抖擻。

此時此刻,他的眼睛盯著我,嘴里正念念有詞。

啊!正是那一路鉤拽我的嗡嗡之聲。

“你來了!”

那老頭兒突然起身,微笑著對我行禮。

可我卻不敢再輕易向前,人類都是可怕的生物,何況他的目光還透出一股寒意。

此刻我和他已相距很近的距離。那山頂有幾棵約莫百年的蒼松,枝丫盤繞云中,于是我佝僂起身體,試圖把自己也藏進云里。

可這近在咫尺的舉動,全被他看在眼里了,當我扭動身體時,那原本陰寒的目光,轉(zhuǎn)變?yōu)榕d奮的神情。

“妙啊!妙!百年以來,我該是第一個見到你的人!”

老頭兒挺直了駝背,興奮的樣子卻愈顯猥瑣。他得意地背起手來,繞著那尊巨大銅鼎來回踱步,邊走邊打量我。

當然不是!

我想滅滅他的威風(fēng)。張嘴吐出一股氣息,震斷了好些松枝。可那看似孱弱的老人,似乎聽不懂我的話語,也沒被我得氣息動搖半分,反而更加興奮。

“很好,很好!無論如何,我很高興!”

“是也好,不是也好,總之你是被我喚來的!”

老頭兒搓著手自言自語,更加快地繞著銅鼎踱步。

“曾經(jīng),那些驕傲的貴族們都說,只有真正的王者,才能讓你響應(yīng)他們的呼喚!”

“他們散布謠言,說我是一個下賤的王子,一個卑賤的私生子,根本沒有王氣!”

“可現(xiàn)在,我是全天下的王!瞧瞧,連你也響應(yīng)了我的召喚”

“他們又去哪里了呢?都死了!塵歸塵,土歸土!哈哈哈!”

洪鐘般的笑聲從他那并不符合的干癟嘴唇中傳來。

我看到他因大笑而左搖右晃的身體,不知從何處跑來四個小童趕忙將他扶住,這才讓他沒有像只豬玀似的滾倒。

可那強烈的笑聲還是令他咳嗽不止,胸口像海浪般起伏不定。

這滑稽的景象,讓我忍不住鼻息一吐。這次更猛烈些,一陣狂風(fēng)撲向平臺,一下就將老頭和小童全部吹倒在地,順勢也撕開了周圍彌漫繚繞的云霧。

我這才看清,原來在這老頭身后,在銅鼎之下的山坡上,有一條被云霧和松柏亂石遮掩的山道,山道由一節(jié)節(jié)寬大工整的石階組成,石階一直延伸向山下,那上面密密麻麻跪滿了人。

他們有的穿著綢服,有的穿著鎧甲,有的發(fā)髻斜扎在頭頂,有的戴著黑色的高帽。一個個口里仍舊念念有詞,似乎也是那陣鉤子般的嗡嗡聲,像祝賀又像哭訴。

那些人并不清楚山頂正在發(fā)生什么。在人群兩側(cè),一排排旌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還有無數(shù)白色石像,沿著山道排列,有玄龜、朱雀、寶象、獅子和老虎,盡是些尋常可見的生物,不過那白白的石料倒挺漂亮,迎著日光發(fā)散出瑩潤的光芒。

沿著石階再往下看,更多的人匯成密密麻麻的黑點,其中能看到巨大的螺號與編鐘。這些人并不知道此刻的山頂正發(fā)生著什么,他們忙碌地操作這些樂器,從遠處傳來陣陣巨響。

我突然覺得曾聽過這聲音。可我不記得在哪里聽過,或許是另一個夢里?

“好吧,請不要生氣,我不會浪費時間”

當我還在盯著山道上的景色出神時,四個小童已經(jīng)將老頭扶起。他臉上的興奮勁兒消失不見,或許是受我鼻息這一下沖擊,他看起來虛弱了許多。

“我今天喚你來,想問三件事。他們都說,你會回應(yīng)召喚,有問必答,是這樣嗎?”

滑稽的家伙,最初的寒意徹底消失不見,原他不過是個弱小的人類。

他想問我什么?我又為什么要回答他?

我不屑回應(yīng),身體在云中扭動。現(xiàn)在,我還沒有馬上離開的唯一原因,就是那股勾人的力量似乎還沒消失,可老頭兒已經(jīng)停止了呼喚,難道是那些跪在山道的人和樂器在起作用?

奇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那我要問了”

也許是看見我扭動身軀,老頭以為自己得到了回應(yīng)。他掙脫了攙扶他的童子,努力直起佝僂的后背,大聲說道:

“我想知道,西止昆侖,東至瀛洲,這世上的盡頭到底在哪里?”

這可真是個蠢問題。

昆侖向西是一望無際的大荒,瀛洲之島向東還有深不見底的歸墟。這還只是我知道的地方而已。

世事萬物是不斷變化增長的,目所能及的永遠只是此時此刻的情景。只有天真少年才會渴望山的那頭,只有無知的妄人才會追求那些未知的遠方。

就像曾經(jīng)的我一樣。

這點道理都不明白,真是愚蠢。

我搖晃著頭腦,手掌不耐煩地在空中揮舞。

“你是說,沒有盡頭?”

老頭兒一臉驚訝,他咂摸著嘴巴。

那若有所思的樣子,在我看來更加滑稽。

“可我最遠只能到達這些地方了,我原以為終我一生,我可以…”

他閉了嘴,臉上有些沮喪,枯瘦的手臂突然一揮。山道上那些跪伏的人好像接到命令似的突然就停止呼喊,就連更遠處那些好聽的鐘鼓,也逐漸停了下來。

沒有了嗡嗡聲,我突然感到一陣清風(fēng)吹進七竅,身體也輕了很多。我感到云朵在我的腳邊纏繞,好像一用力,就可以騰出千里,馬上離開這里。

但我現(xiàn)在又不打算離開了。

我想看看這個好笑的老頭兒還有什么蠢問題。

“看來人力終歸有限”

“既然這世上沒有盡頭,那么請告訴我…”

老頭兒頓了頓,略帶猶豫地開口:

“有沒有辦法讓我像你一樣,日行千里,或者說,羽化升仙?”

又是一個愚蠢的問題,不僅愚蠢而且貪婪。

我?guī)缀跏遣唤?jīng)意地噴出又一陣鼻息,氣浪讓老頭兒再次摔倒,幾個小童正準備上前,但被他揮手制止。

我不知道千里萬里有什么意義,日月對我來說更不是參照。它們倆不過是那極東之海中,寄宿于幾座山峰上的冰球和火球,日升月落,只是它們的生活習(xí)慣而已。

但我理解這個老頭的意思,他渴望這世界的盡頭,或許他想去看看?

可僅就他孱弱的身體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羽化成仙,又一個狂妄的幻想。它難道不懂,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的道理?

猴子不會自己變成人,如果鯉魚躍了龍門,那它一定不是鯉魚。

這些問題更愚蠢了。

我有些不耐,挺直身體,準備離開。抬頭時,東邊那顆太陽正從云海中奮力爬升,金色的光芒籠罩萬里云海,照亮了東海的仙山,青松與玄鶴環(huán)繞其中,懸于天河的瀑布不斷噴發(fā)出水汽,在日光中幻化為斑斕的彩虹。

再向高處深究那澄藍天宇,威嚴的九重天就隱藏在深邃的星河之上,與之相比,太陽的光芒根本不值一提,它就像從那高處垂下的提線小球,懸于半空,努力搖晃。

可憐這些地上的生物,好奇于天地方圓,卻永遠無法真正感受這寰宇的壯闊啊。

哈哈,想到這里,我突然有個主意。

我重新降下云端,抬起手掌,一把將他抓起。

既然這個可憐的,滿腦子癡心妄想的小小老頭對這世間如此好奇,那就讓我?guī)タ纯催@世上原與他無關(guān)的美好吧。

這樣想著,我一把將他抓起,那孱弱的身體幾乎沒有分量,我聽到山道上那些人一陣驚呼,紛紛向山頂涌來,老頭兒神色慌亂,卻緊緊抓著我的手,轉(zhuǎn)頭卻是一聲大喝,密密麻麻的人群這才停在了原地。

我抓著他略微騰空,抬起手掌讓他沐浴在云海之上的金光里。太陽像剛才一樣還在努力爬升,云層之上原本黑漆漆的銀河,此時也漸漸被金光侵蝕,讓遙遠銀河中的星辰微微發(fā)白。除了東方越發(fā)清晰的仙山和大海。向南看,十萬大山正露出馬腳,參差的頂峰,如犬牙般咬在云海之上。向西瞧,遠遠可見云浪翻滾。應(yīng)該是昆侖的積雪正因日光而化作水汽。

眼下,只有北邊的天宇仍舊一片陰暗。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老頭兒就靠在我掌中,不停扭動他小小的頭顱,環(huán)顧這云海之上的壯麗景色。

我看到清風(fēng)將他的白發(fā)吹散,他的瞳孔不斷放大,顯然,這是他畢生不曾見過的壯麗。

當我把他放下來時,這老頭兒像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氣。

他軟綿綿地攤在地上,人群一擁而上圍住了他,不知是不是想聽他講述剛才看到的景觀?

我很高興,這算我給他的恩惠嗎?

是他喚我而來,是他提了許多蠢問題。我沒有回答,但我讓他親眼看了看這世間的宏偉,遠超他愚蠢地想象。

他應(yīng)該也會高興吧?

就這樣吧。我發(fā)出一聲嘯叫,腳掌用力,正準備騰云而去。

突然,我聽到那老頭細微卻堅定的聲音:

“等等!”

我從云里低頭看,他揮散了人群,只剩那四個童子還攙扶著。他的面色慘白,不知是怎么回事。

“天高海闊,人力原來如此渺小,但我還有一問”

有趣的小人,有這么多問題。

“我該如何才能長生不死?”

“我需要時間。我要開拓一片大大的疆土。我要建立一個萬世太平的帝國,我要開山修路,遇水架橋,我還有很多事想做!幫幫我!”

老頭兒幾乎是用盡全力呼喊著。

“幫幫我!”

他的聲音把我都嚇了一跳。

“幫幫我!”

可話音剛落,就虛弱地倒下。

我看到山道上那些人一股腦又圍了上去。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人類的壽命很短。而且他們祖祖輩輩,有很多人,都在追求長生。

我并沒有這個能耐。

可他們到底為何想要長生呢?他的話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大大的疆土?什么萬世的帝國?

待我回神時,那老頭已經(jīng)被眾人簇擁著抬進一個步輦里,朝山下走了。山道上那些鐘鼓聲再次響起,一些人又跪拜下來,口中又發(fā)出那嗡嗡之聲。

但很奇怪,這次我的身體對這聲音并無反映了。

想不出結(jié)果,我索性放棄。騰云直上,在云層中再次俯瞰這座穿云而出的山峰。

回想著剛才和老頭兒的對話,心里突然有點落寞。

是啊,雖然不愿承認,可自上一次長久的休眠以來,他的確是第一個真切見到我的人。

可又有什么辦法呢,世上自有世上的規(guī)則,很多事誰也無從知曉,將心愿寄予他人者,不過是無妄之舉,無非是對這天地世間的規(guī)律還不明了罷了。

更何況,換作是誰也無法實現(xiàn)那些愚蠢的心愿。

嗡嗡聲和鐘鼓聲還在山間作響,此時太陽已升至正午,金光大盛,天地都籠罩在光亮之中。

我感到有些倦了,就這樣吧。

攥住手腳,閉上雙眼,我好像就這樣騰云而去了。

版權(quán):昆侖中文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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