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

嘶……渾渾噩噩間，程遠下意識的掙扎起身，鼻間滿是嘔吐穢物摻雜著衛生間里的難聞氣味。

環顧四周，逼仄的狹小空間里燈光昏黃，洗手臺上的半身鏡中，映出一張少年清秀的臉，多像許多年前的……

等等！

程遠狠狠搖了搖頭，又打開水閥，掬起一捧清水……

像是宿醉未醒，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三十多年的繁雜記憶在腦海里過電般幀幀閃現，一股強烈的不適感刺激的他作勢欲嘔！

正此時，門外響起一陣短暫又急促的敲門聲:

“橙子，半個鐘頭了，能不能快點，哥們兒尿急！”

“咕嚕嚕嚕……”

插銷剛打開，門外立時擠進來一瘦高個兒，一邊開閘放水嘴里一邊嘟囔著:

“嗬，不愧是你，兩瓶兒就趴廁所啦？”說著比劃起大拇指就要沖臉，程遠轉身出門的動作生生停了下來。

“好久……小偉哥怎么還親自過來撒尿，看來最近火氣不小啊，味兒真沖！”說罷雙手搭上其肩蹭了又蹭。

“你是真狗啊，孫子，等……”

……

“斷橋是否下過雪，又想起你的臉……”

餐廳里的背景音樂不停變換，真是滿滿的回憶殺，程遠跟著張偉回到有些喧鬧的包房，打量著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身旁的死黨頂著青澀爆痘的臉，話癆天性不改，擠眉弄眼的不時偷笑，親切又可愛，于是確認了這就是高考結束后的那次聚會:

“老天眷顧，要是重生到高考前，恐怕就只能報考藍翔、新東方了……”

2009年6月10號，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恍如隔世。

通宵熬夜加班肝當牛馬，累死累活還房貸，低聲下氣攢彩禮，吃到厭的外賣預制菜……

好像真的只是為了證明:吃苦成不了他媽的人上人！

小時候迫切的想要長大，夢想著改變世界，成了社畜之后才懂得，一直想逃離的的學生時代，才是成熟前最后的“新手保護村”。

程遠靜坐桌前，重溫眼前這單純的嬉鬧嘈雜，是多少次午夜夢回淚濕枕巾的美好畫面。

窗外橘色的晚霞，像是要燒透此刻沉溺將夜的傍晚，斜映在一張張歡聲笑語的臉上……

帶著對逝去青春的懷念，和即將奔向未來的憧憬，同時也夾雜著些許天南海北前的依依惜別。

“來來來，親愛的同學們，讓我們共同舉杯，無論以后身在何方，常聯系，勿忘今朝。”

所有的思憶和暢想在此刻都化作應和的熱烈以及鮮活，程遠淺笑著舉杯融入其中，暗忖到:

公鴨嗓男高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下來應該就會擠兌自己，然后在二場唱歌環節時，向某人深情告白？

印象里此刻處于變聲期的方斌，自小家境優渥，狐朋狗友不少，平日里總是顯露著一股淡淡的優越感，得益于父母助力，后面混的也算不錯。

今天特意帶著名貴腕表身穿阿迪套裝，頭發看起來也是沒少噴東西，搞得自己很帥，談吐間一副大人模樣……

程遠兩輩子都沒搞明白，本來應該是“洛川鎮初、高中同學畢業小聚”，這家伙一個縣城土著是怎么混進來的？

“橙子，這狗逼分明就是沖著你家許欣來的，鬼迷日眼的騷包，正所謂先下手為強，你可別被這小子偷家了！”

張偉暗戳戳的捅咕著身旁，上個廁所像是丟了魂的好友，一副憨憨呆笑的傻樣，真是服了，索性提起一瓶大綠棒子遞到他面前。

“？？？”

“愣著干嘛，俗話說得好，酒壯慫人膽！”

“別鬧，我現在沒心思聽什么狗屁浪漫愛情故事，我現在就想搞錢，再說了許欣什么時候成我家的了，你聲音小點，看過來了！”

“嘖嘖嘖……”

程遠只覺得“死去”的回憶又在攻擊我：

一如“前世”，自己在酒精和好友的攛掇下，鼓起勇氣在企鵝上向暗戀了多年的許欣攤開了“小丑牌”，然后...呵呵……

就他媽像拼多多砍一刀似的:

從“我現在還不想談戀愛”，到“你真好，要不是我決定大學四年一定要努力深造，不談戀愛……”

期間沒少噓寒問暖，辛辛苦苦兼職掙來的那點窩囊費，十有八九都跟青春一樣喂了狗！

直到后來見證她顯懷，還他媽遞過來一句，“哪怕沒有結局，相遇也一定有意義……”

愛情？我愛你媽賣麻花兒情！

老子睜眼看過世界了，怎么可能再掉進這個深坑？

就算再拉扯個五年，也不過是舔狗和備胎的自我攻略罷了，止增笑耳，誰也感動不了！

瞥了一眼扎著高馬尾五官精致，言笑嫣然的許欣，程遠是得承認:

彼時的她茶段尚未進階，素顏也確實抗打，怪不得在座的男同學們，或多或少都有那么點小心思，白月光這玩意兒殺傷力確實大！

“程遠，來咱倆喝一個，我看你今兒狀態不太行啊，上完廁所就一直在那兒傻笑發呆，是不是在想暑假工去哪？你干了這瓶，哥們兒今天就幫你介紹個好的！”

沒錯！

這孫子他媽的跟自己是同班同學，還要擠兌自己，全因為彼此什么情況，心里基本都有數！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按照“前世”軌跡，此后不久，自己就會南下進廠打工掙學費，同時也承諾了某人，等回來后定要給她一個驚喜。

“吃喝玩樂這塊兒我確實不太在行，在山南縣這一畝三分地上，老方你可是東道主，要不你先作個表率，給大家旋兒一個！”

只需一個眼神好兄弟張偉秒懂，立馬配合鼓噪加串聯:

“東道主不請客就算了，旋一個應該沒問吧，來嘛老方，旋一個……”

方斌自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旋酒的威力，一瓶啤酒正常喝沒問題，但是自己剛才推杯換盞沒少喝，要是再上難度，恐怕一定會現場直播，當場出丑！

“程遠這家伙平日里不聲不響，性子怯懦，沒想到幾句話就給我挖了個大坑？劉洋這狗東西真是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還跟著起哄，我他媽……”

“方大少你要是狀態不好，不行...就算了，畢竟在你的地盤上，是吧！”

方斌摸了摸口袋有些心疼，臉上卻不得不表現得熱情大方，開口道:

“橙子你可真酸，果然是一點虧吃不得，就像你說的，東道主嘛，今天全場的消費我來買單，飯局結束后咱們二場去天籟KTV唱歌，今天一定要把大家招待好！”

程遠舉起酒杯，跟方斌虛碰后一飲而盡，點了點頭，這家伙能屈能伸是個人物，怪不得多年以后同學聚會時，開著小跑作風高調。

“這不合適...吧……”

許欣明眸皓齒略帶矜持，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看起來俏皮中帶著可愛。

這個年紀不論男女，總是對外界的新鮮事物充滿了好奇，她自然也不例外，顯然是對方斌提議的KTV唱歌頗為意動。

她的好閨蜜李蓉連忙附和道:

“大家都是同學，說好了AA，方斌你這……”

“格局，看見老方胳膊上的手表了沒，浪琴，牌子！人家家大業大的能差這仨瓜倆棗？我剛想起來晾的被子還沒收，大家喝好玩好……”

方斌此刻總有一種幣撒了，但逼都讓這小子裝完了的感覺！

默默放下半抬了一下午的手腕，看著某人起身、揮手、關門一氣呵成，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

但很快便迷失在一句句“多少錢”，“牛逼、真厲害”的恭維聲中……

程遠漫步在黃昏的街，微風拂起三分微醺，直覺得心跳聲快要溢出胸腔，他簡直快要愛死這不勝酒力但朝氣蓬勃的身體！

“橙...橙子，等等我。”

“小偉哥不去狠狠薅油頭方的羊毛，難不成也要回宿舍收被子？”

誰曾想這貨上來一個俄羅斯大跳加鎖喉:

“你收個屁的被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兄弟就欣賞你這種揮揮衣袖，去他媽愛誰誰的屌樣，簡直變得都快不像你了！”

“逆子你他娘的勁兒真大，我就是我，不管到了什么時候，咱都是你爹！”

“草！吃老夫一記……但是話又說回來了，等她被裝逼犯先一步告白，你確定能放下？不后悔？”

“我后悔個6啊，世界燦爛盛大，戀愛狗都不談！”

“你真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怎么說，今晚網吧包夜走起？哥們兒金字塔銀色殺手穩得一批，剛抽的大炮給你用？”

程遠雖動然拒:“不去，我錢留著真有用。”

“我請了，泡面加腸加蛋，而且最近哥們兒新得了個網站，里面的老師們，嘖嘖嘖，演技那叫一個出彩！”

“嗯...既然你請，那也不是不行，我覺得及時補充點學習資料有益身心健康，小偉子頭前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