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程遠和老尤交接完公司所有瑣碎的事，跟陳少女和張偉一起踏上了返鄉之旅。

“小陳同學，現在能告訴咱們，你到底要報考的哪所學校了吧？這說不定以后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你難道就不想……”

小偉哥坐在奔馳副駕上，新鮮感剛過去，就扭頭開始“助攻”好兄弟:機智如我，怎么著也得讓橙子不留遺憾才行。

“你能不能安靜會兒，別影響王哥開車，跟峨眉山上的猴子一樣！”

“沒事的老板，放心吧。”

司機師傅還是多虧了鄭晨曦的介紹，原本是給鄭父開車的退伍老兵，車開的很穩還能充當保鏢，這份工資程遠也覺得超值。

其實他也好奇問過，陳清漪準備去哪所學校，看她支支吾吾的就沒再追問，后面再一忙就給忘了。

像這種情況要么就是考的太好，猶豫著去清華還是北大，再不然就是考的不符合預期，在想著復讀還是……

但怎么看都像是前者才對，蘭心蕙質的陳少女不可能是張偉這樣的學渣！

“我也準備去省城上學的，就是……”

“沒事的清漪，不管在哪都不會有太大影響的，現在科技這么發達，公司給你配臺電腦，何況再過段時間，智能手機就上市了。”

“哦……”

陳清漪有些情緒低落，我是木訥的樹，他是自由的風。

她偏過頭去，看著車窗外極速后退的山河景秀，突然希望車能開的再快點，心里有好多話想要對媽媽說。

張偉一路多番插科打諢無果，最終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先下了車，揮了揮手，目送兩人離去。

“平時絮叨我的那股聰明勁兒呢？輪到自己就跟個電線桿子一樣，又臭又硬，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沒有過多的寒暄挽留，程遠交代了兩句:“清漪，到家了電話。王哥，路上開慢點。”

“再見，橙哥。”

“放心，老板。”

楓溪距離洛川不算很遠，程遠目送車子消失在林蔭深處，心中莫名有些亂，一時理不清頭緒。

就像明明懂得很多道理，卻依舊過不好這一生一樣，有些事連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但一切都還早……

“大黃，呀別舔……”

婆婆當初吃席撿回來的小土狗，如今已經略顯老態。但每次他回來，大黃都會熱情的跑前跑后趕來迎接，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

“亂花錢，買這么多東西干嘛，家里啥都有，洗手吃飯！”

“走走走，吃飯吃飯。”

一人一狗跟在老太太身后，嘻嘻哈哈一如往昔，飯桌上聽著程遠講述著出門創業的事兒，她不時出聲問詢兩句，然后夾菜……

程遠回家的消息，就像被打爆的電話一樣，終究是沸沸揚揚的傳遍了小小的洛川小鎮。

“婆婆，咱家什么時候多了這么多親戚，這個升學宴非辦不可嘛？”

“考學都在其次，不知道咋傳的，都說你在外頭掙了大錢，一天沒個清靜。對了，你二叔說晚上過來。”

“……”

這絕對是小偉哥的鍋，裝起逼來不管不顧，這股妖風終歸是只能程遠自己承受了。

提起程遠這位十來年沒正經登過門的二叔，洛川鎮最大門市部擁有者，住著小洋樓，開著輛馬自達，平日里喜歡喝點小酒，在小鎮上也算是個體面人。

產生隔閡的原因還是因為錢。

頭幾年大家都窮，自家大哥出去闖蕩人沒了，留下點撫恤金，嫂子一去不回沒了消息，老太太拉扯著小程遠，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程建國娶了媳婦兒，夫妻倆籌劃著做點小生意，左挪右湊還是少了點本錢，上門跟親媽商量著，能不能先把存折上的錢取出來用用，等賺到錢連本帶利及時歸還。

彼時的程遠年齡尚小，抱著存折死活不撒手。老太太老來喪子，心疼沒爹沒媽的孫子，一生氣說了些重話，此后一直積怨至今。

程遠知道，上輩子也有這么一遭，所以程二叔還真不是因為聽說他掙了錢才過來的，但有些親戚就不一定了。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不外如是。

程建國人到中年富態了許多，也看開了許多，理解了母親當年的不容易，這幾年一直試圖修復關系。

但彼時的程遠還未“歸來”，又是個自尊心極強的擰巴人，心里有點怨念是難免的，一直拖到現在……

“媽，小遠在家吧，他嬸子做了一桌子菜，孩子們都在，過去吧。”

老太太應了一聲，瞅了眼里屋，輕輕給了腳下的大黃一腳:“去！”

程遠聽到動靜合上筆記本，摸了一把狗頭，起身來到堂屋開口道:“二叔來啦，快坐。”

程建國重重應了一聲:“好……小遠長大了，你嬸子做了一桌子菜，弟弟妹妹都等著呢，過去陪我喝兩杯！”

“走吧老太太，眼睛里進沙子啦，來我給您吹吹……”

“滾蛋，我看你小子是皮癢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

二嬸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最多有些市儈但沒什么壞心思，做的一手好飯菜。程菲程磊姐弟倆剛上初中，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

“哥，聽說你游戲打的可好啦？能教教我不，我說橙子是我哥，他們都說我吹牛！”

“程磊，大哥要做生意賺錢，哪有空教你打游戲，小心老爹知道請你吃竹筍炒肉。”

“連你們都知道了？小菲小磊，過來……藏好了，可別讓翻出來！”

“謝謝大哥！”兩小只收了好處，立馬跟程遠熟絡起來，嘰嘰喳喳的圍在他身邊。

“那可不，哥你是不知道，現在你是洛川中學所有男生的偶像，學習又好長得又帥，游戲打的好還能賺錢，老師們都說你是他們教過最懂事的學生，叫我們跟你學習呢！”

“好好學習，咱們農村娃想出人頭地，讀書幾乎是改變命運唯一的機會，你們要是能考上山南一中，暑假想去哪玩我包了！”

“真的嗎哥，我一直想去九寨溝，還要去看大海……”

“小遠，洗手吃飯啦，你們別老纏著你哥，兩個皮猴子！”

三人勾了勾手指，達成秘密協議。程建國進門看見這一幕，鼻子一酸，悄悄退出門去，半晌才進來。

“老程，我看你眼睛怎么紅的厲害，來我……”

“哪那么多事兒！動筷子，媽、小遠，嘗嘗他嬸兒的手藝……都過去啦，以后咱們一家人逢年過節就在一起過，小磊給你哥倒酒……”

俗話說得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平時挺能喝的程建國今晚醉的特別快，拉著程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叫大哥……言語間全是后悔和愧疚，于是叔侄倆絮叨了大半夜。

“隨他們去，咱們睡咱們的！”老太太發話了，面面相覷的祖孫三代，只能各回各的房間。

……

8月22號，從洛川中學走出去的學生們，又組織了一場同學聚會，聚會的地點定在鎮上的一家飯店。

除了輟學外出打工的，其他人幾乎都到了。

程遠沒打算去，但計劃哪有變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