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上的水被燒得沸騰，水蒸氣也翻滾著涌出壺嘴。茶間里充斥著回來走動和大聲說話的聲音。

班尼爾太太擼起袖子，火急火燎的跑到爐子前，把滾燙的熱水倒進一個精致的茶壺里，接著又跑回去將剛脫好模的糕點放到火上。

“班尼爾太太，有什么我能幫忙的？”我從外進來，將新摘的茶葉放到晾曬臺上，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幫她遞著糕點。

“受夠了！我頭都要忙掉了！”班尼爾太太抬起胳膊抹去了額角豆大的汗珠，“還好有你在。今天送茶點的侍從缺人手，可以麻煩你先把熱水和茶葉送到會務廳嗎？我還要照看著這些該死的糕點！”

我起身，在靠近門口的壁櫥里找著茶葉：“還是上次的那種草茶嗎？”

“不是，是它下面一格的正山小種。那些來開會的大人物就喜歡這種口味！茶具選那套銀色的。”

我手忙腳亂的準備著茶葉，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兒不知從哪搬出來個推車，熟練的把剛剛擦拭好的茶具擺放到推車上：“辛苦你了，哦對了，你臉上有炭灰。”

說完她就混入人群中繼續忙碌了，我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看到手心躺著一小塊淡淡的黑色，應該擦掉了吧。我蹭干凈手掌，小心翼翼的推著推車向外走去。

“直走......看到擺著花瓶的窗口右轉......距離盡頭的第三個房間......”我小聲嘀咕著昨天班尼爾太太告訴我的位置，果然，房門邊上貼著我不認識的字樣，只能勉強猜出一個“會”字。會務廳的門敞開著，里面的侍從也忙著整理房間、布置桌面。

一位身穿黑色修身長裙的女人注意到了我。她五官立體，鼻頭微翹，看起來很有攻擊性，那雙高飽和的綠色眼睛里似乎透出“不好對付”四個字。她走近我，接過我手中的推車，饒有興致的打量了我一番：“辛苦了，麻煩告訴班尼爾太太，今天糕點有了調整，要把瑪德琳蛋糕換成馬卡龍。”說完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遞給我，“臉上有灰漬，記得擦一下。”

我尷尬的接過手帕，并道了聲謝。

班尼爾太太氣呼呼的通知了著大家，做糕點的幾位女士罵罵咧咧的忙去了。

我在旁邊給班尼爾太太打著下手：“大家病的可真突然，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生病這事兒誰都說不準呢，況且最近，那不知名的流感又變多了！該死！估計安先生這次召開會議也是因為這件事吧。”

等最后一份糕點送到之后，大家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下來。我和班尼爾太太一起清洗著器具。

“對了，我剛剛去送茶水的時候遇到了一位綠色瞳孔的女士，”

“你說的是洛瓦小姐吧，她是新上任的副秘書。聽切佳太太說，她好像是來自目春國的一個大家族。”

“目春國？”

“是海對岸的一個國家啦，前幾年安先生去那邊處理政務，回來的時候帶了不少禮品，連我們這些仆人都分到了一樣！我記得我當時分到一塊兒上好的布呢，上面印著黃色的小花兒，我拿回去給我小女兒做了件外套，她可喜歡了......她現在也和你差大不多大啊......”

我靜靜的聽班尼爾太太講著，她的眼中充滿了慈愛與幸福，只是，那漸漸紅起的眼眶和水潤的眼睛，讓我心里泛起一絲心疼。我曾經在我媽媽的臉上也看到過這樣的眼睛。

班尼爾太太長長呼出一口氣，將洗好的器具放到架子上：“你先去休息吧，我把臺子擦擦就行了。”

我推開茶水室的后面的木門，外面一片綠色，偶爾點綴著幾朵小花，空氣中還帶著淡淡的清香。這是切佳太太種的茶葉。我挑了一處陽光不錯的地方坐下。

今天是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第五天，已經試著接受這個世界了。五天前我應該是在家里好好的復習，準備期末考，但莫名其妙的到了這里。我輕哼著小曲，撿起落在地上的茶葉把玩了起來。

那天我迷失在湖邊，不知該何去何從。是班尼爾太太看到了我，把我帶回了家。有個安身的地方總比四處流浪要好得多。

聽班尼爾太太講，這里是一個名為“冬羅”的國家，國家的最高掌權人便是安先生，班尼爾太太和茶間的大家對這位先生的評價都是“年輕有為”。

專管糕點的希拉里太太很是迷戀安先生：“我上次幫班尼爾太太送糕點的時候有遠遠的看見他，他正翻看著資料呢，可認真了！天吶，年紀輕輕就能坐穩那個位置，可真是厲害！安夫人也是可惜啊......得了那種怪病......”

我正想仔細詢問的時候，切佳太太打斷了她。安太太的事情被大家心照不宣的略過，偶爾提及也只是一副惋惜的模樣。

班尼爾太太忙完，端著一盤糕點坐到我旁邊：“嘗嘗，這個糕點應該沒吃過吧。”

我拿起一塊道了聲謝。糕點有些涼了，但吃起來依舊軟糯香甜。

“這個糕點還是梅柯做的最好吃，我用她準備好的材料烤都還烤不出這個味道——這一病，整個茶間都只剩我們這些人了。”

“梅柯”是希拉里太太的愛稱，班尼爾太太和切佳太太總是喜歡這樣叫她，即便她已經結婚了，成為了“希拉里太太”。

“應該不會有事兒吧......”

“誰知道呢，據說已經有病死的人了。我晚上要去看看切佳太太，你也一起去吧？”

“好啊。”

“切佳太太也是不容易，她沒有孩子，丈夫也在五年前去世了，這幾年家里就她一個人。唉，這一病恐怕是不好過啊。”

“希拉里太太呢？她有人照顧嗎？”

“那個小姑娘可幸福著呢！剛結婚沒幾個月，現在還過著蜜餞兒一般的生活呢。她的丈夫是宮廷里的一個守衛，當初他們兩個能結婚，我和切佳太太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三位的關系可真好。”

“那可是！我和切佳太太都認識十幾年了，一開始我只是一名打掃房間的侍女，后來茶間缺人我就被調過來了，做糕點、泡茶這些我都干過——泡茶還是切佳太太教我的。后來梅柯就來了，別看她年紀輕，但糕點是我們這個茶間烤的最好的......”

“班尼爾太太！”那位高高瘦瘦的女孩兒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洛瓦小姐說會務廳要兩份瑪德琳蛋糕和珠茶。”

班尼爾太太起身拍了拍衣角，似是早已習慣了這種狀況：“我就知道。”

“我去送吧，您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