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這是哪？”萬安脖子前傾直愣愣地看著這片白茫茫的世界，心中震撼。

“這是夢嗎?”他掐了掐臉，那股真實的痛感告訴了他，這不是夢！

環顧四周，除了空曠與白亮，便是綿延無盡的曠野。

萬安在原地不知道待了多久，還是決定走走看，試試能否找到出口。

來這地方之前，他正準備躺在床上睡覺，可是一閉眼感覺到一股異樣，睜眼就來到了這。

如果可以，萬安想回去將那個覺睡完，睡好。

為了不迷路，所以萬安一直朝一個方向走著，累了就停下來歇會，渴了餓了就咽咽口水。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不知道這茫茫曠野何處是頭。

久來久之，萬安身體不出意外地出現了異樣，饑餓、疲憊、干渴等各種感覺充斥身上，讓他后來的每一步都十分費勁。

“呼——”剛邁過一座小坡，萬安低頭大口喘著氣，抬頭一望，又是一座又一座連著的小坡，直至天邊。

一股絕望乃至憤怒從心中蹦出，一遍又一遍敲打萬安的腦袋。

他想朝天大吼大罵。

喉嚨卻不會他得逞，一句嘶啞著的嗚嗚聲從嘴里傳出，又有一股鮮甜伴隨疼痛的感覺從大腦傳來。

“連基本的叫聲都發不出了嗎？”萬安捂著喉嚨，一邊想到一邊狂咽口水。

經過這么一折騰，他只好在原地歇息。

“我會死嗎？”萬安盤膝在地，眺望遠方，一股絕望自下而上，呆在心上久久不離。

無盡蒼茫，視野盡頭是曠野與天空的接壤。

腳下的泥土厚黑又堅硬，還有些小凸起的泥尖。長時間的行走已經將萬安的腳掌磨損，每一步的前行都會在原處留下一個殷紅的血腳印。

血色腳印從萬安身后而去，蔓延百里、千里……已看不到盡頭。

他仿佛走了一時辰、一天或是一年、百年……

沒有時間的概念。

萬安恢復了些氣力，他已將身外的衣物全部脫光，因為他覺得，少帶些東西，可能走得更遠。

所以，他只帶著心底的尚存的一點僥幸希望就開始上路了。

這一路，他肉眼可見的衰老，皮膚松弛，后來，行路的腿腳也開始哆嗦不穩。

自腳掌而帶來的痛感已讓萬安麻木，或者說萬安此刻回家的欲望已經顧不得其他。

“我好像要死了。”看著手臂上的褶皺與黑斑，又摸了摸自己枯槁的臉，萬安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還以為會慢一些呢，或者不會死呢。”無力、疲憊、失望等多種攻擊，讓萬安招教不住了。

萬安不是沒想在原地等待，可是等待了不知道多久，心底的那種失望感與不安感就會爬上大腦，讓他恐懼。所以，對于種種原因，萬安只能一直走下去，只有靠這樣，才能對其他抵抗。

此時，他領悟到了書上描述的那一種人之將死時會有的特殊預兆。

萬安實在沒想過會死在這里！甚至沒有做好死的準備。

可是現實又不得不讓他承認。

是的，他要死了。

“老爹，元石鎮我應該回不去了，我知道，你會想我的，但是我希望你別太想。”

“花圜的疾病我大抵是找不到方法了，渴求上天讓這個小丫頭活下來吧。”

“你們要是想我，給我立個碑就行了，木頭的就好，別太好，太好容易被偷。”

他心底自言自語，語氣平淡，臉上波瀾不驚，仿佛認了命，只是遍布皺紋的臉卻是將苦澀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他一遍又一遍重復念叨著心中的愿望。

人力如此低微時，便會開始祈禱上天了。

撲通一聲，萬安終于撐不住了，身體直直向前傾倒，腦袋撞到了生硬的泥土，臉上磕得血肉模糊。

此片天地終于安靜了。

只是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個如枯木般的身影竟然用手指扣著泥土，一扭一扭爬向前方，扣著泥土的手指逐漸流出鮮血，那個身影卻沒有停歇，拖出長長一道血路。

“有人嗎？”

“有人嗎？”

……

他思路渾濁，語氣乏力，只會邊爬邊無意識地發聲。只會一遍又一遍地詢問，他渴求得到回應，讓人用肉眼得到他死亡的證明。

聲音石沉大海，無人回應。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聲音停息了，這片曠野又開始接續了原來的安靜。

一片蒼茫大地，上頭是白茫茫的云海，下面是灰黑的土壤，其中還有個赤裸的老人，腦袋埋入泥土，四肢血肉模糊。

萬安不知道，在他死后這片黑茫茫的曠野卻如玻璃般破碎，一片連著一片，破碎后的世界，又是另一番景象。

萬千星辰，繁星點點，銀河橫貫夜空，密密麻麻，交織成一張絢麗的天幕，萬安平躺星空之中，仿佛被埋葬在了這片星辰大海。

在這片星辰之海，萬安的身軀懸空。

就在此時，不知何處來了一個白袍老人，身材挺拔，面容和藹，走路卻是一瘸一拐，臉色慘白不堪。

老人從星空深處中走來，此時他一根手指繚繞著金色符文，另一手將萬安的身體牽引到身前。

“苦命的孩子啊！”

老人無奈嘆息，一指點向身軀眉心。

這副身軀頓時恢復生機，從老者變回少年模樣。

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入眼一刻，是引人入勝的星辰大海。

“我，我沒死？”不一會，少年反應過來。

萬安挺身正想站立，但卻發現自己似乎懸空。

“我在哪？在天上嗎？”他心里暗道。

突然，耳邊響起了一道和藹但又疲憊的聲音，“這里是星辰海，九星界外。”

“你是誰？”萬安看向四處，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日后你會知曉。”

不等他再次詢問，星辰之中又傳來聲音，“你們天上的神秘紅霧，其實是血霧，來自天外，我希望你能去解決。“

老者口中的紅霧，是最近一直滾涌在元石鎮天上的霧，起初人們不以為意，還以為只是某修士修煉的異象，王朝也派人前來探查，可是卻沒有結果。

萬安身為鎮長之子，自然也是在意的，可是卻輪不到他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去解決。

“為何是我？”萬安疑惑道。

“為何是你？我……并不知。”

老者聲音越來越虛弱。

“我還可以回答你幾個問題。”

萬安下意識說道：“我該如何解決？”

“也不知。”

“倘若我不去解決呢？”

“你不得不去，若不去，你會死，我也會死，所有人都會死，最后，全部都了無意義了。”

聲音如海般蒼茫，萬安無言。

問不了許多東西，于是萬安提到了他死的那片地方：“那片曠野，是什么地方？”

“無望之地。”

“該怎么出去？”

“死了，便可出去。”

萬安平靜，思灼再三，又試著詢問，“你的職責是什么？”

回應他的是寂靜。

“你究竟是誰？”

依舊是寂靜。

萬安用眼神試著尋找，又大著膽子起身，踏在星空之中，往腳底看去是不見底的深淵。

見到自己沒事，萬安心里稍安，開始四處游走。

走在星辰之海上，萬安從剛開始的小心逐漸達到興奮，甚至歡悅了。

因為他重生了，又因為見了這蔚然大觀。

或者是由于那片無邊曠野的影響，在這塊沒有方向的地區，他一如既往地喜歡朝一個地方走去，在這里，他感受不到寂寞，感受不到饑餓，身體內是如此的平靜。

在這星河之路行走，每一個腳步下去就帶動著一片星光漣漪，波紋拍打虛空，直至平靜消散。

萬安沿著一條光路行走。

他走著走著，面前卻突然出現了一把紋路雜亂，全體刻著雜亂符文的傘，又有一件沒有了袖口的滿是臟泥的破爛衣裳，屬于是丟地上都沒人撿的貨色。

他沒有去觸碰，反而一直向前走去。

越來越多的物出現：碎頭的黑紋白龍軀干、斷臂的金色假人、沒有蓋子的五色區紋丹爐、斷成兩節的木棍子……

雜七雜八，無所不有。

“為什么這里有這么多垃圾？”萬安思緒，卻是沒什么結果。

他無法理解，此地如此不凡，但為何遍地竟是破落到了極致的物品。

“那個老人說這是九星界外？這星辰海可是守護九星界的？”

“倘若如此，那這些垃圾？是大戰后的寶器嗎？”

思慮再三，想要確認一下心中想法，萬安便謹慎觸摸了一下一把殘缺的銀制斧頭，見沒有反應，索性大著膽子，直接將它提起，他眼睛注釋著銀斧頭，上面是各種飛舞的獸禽、一個一個雜亂交叉的紋路。

心底的疑惑使萬安皺眉，他卻突然無意識地開始把斧頭放到眼前搖晃。

晃著晃著，誰知這億萬星辰逐漸暗淡，一片一片地寂滅，一顆一顆隕落，如世界末日，宇宙崩塌。

萬安反應過來，緊皺眉頭，“我為什么要晃這把斧頭？”

來不及思考其他，他一邊抬頭看向高處，一邊拼命奔跑。

只見他頭頂一片銀河墜落，如龐然大橋一般坍塌，向他砸來。

“逃不掉。”片刻他就思緒各種方案，得出這一個結果。

萬安波瀾不驚，心內雖有些懼怕，但死過一次的他很快讓其平靜，他已做好死亡的準備。知道自己死過一次后，他的心境發生了巨大改變。

萬安閉著雙眼，坦然面對死亡的到來。

許久沒有動靜，他悄悄睜眼，一間紅中夾著白光的房間，朱紅的房檐，吊掛著的白郎玉吊燈出現。

萬安頑強地控制眼眶中的液體，卻還是眼神模糊，直至口水從眼角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