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獨坐大河岸邊,對湍急的流水怔怔出神,他知道了真相,但又如何呢?掀開一個問題,又伴隨著許多問題。
就像萬小人一樣,他不知道,為什么安王偏偏要把自己的孩兒給他這個亡國之徒照料,甚至還是最有可能殺了自己孩子的人。
許多村里人都對三個外人的到來很感興趣,又特別是有一個往日熟人,那個老人知道了萬安的身份,但卻并不打算告知村中他人,因為往事隨風(fēng)。
就像那位姓章的亡國國師說的那樣,流水浮漂,往事以過,就觀前路。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許多人也迎來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萬安從那三個小男孩中得知,這個村子叫興福村,他那時還想問是不是取錯了。
有個男孩卻說道:“村長爺爺說,大家都希望以后的日子幸福,興旺,所以叫興福哇。”
興中是幸,旺能成福。
一石激起千層浪,萬安抬頭,原是烏云遮蔽的天,卻缺出一道光亮口子,這道光束穿透黑罩,恰好打在萬安臉上“生來叫萬安,那我此后也是萬安。”
萬安走在路上,準(zhǔn)備回去村長小院,哪里是村長安排的住處。他也想去看看花圜,看看小丫頭是不是醒了。
走到大門,卻是看見花圜的房間大大敞開,一個丸子頭,又有些許胖的小女孩正在屋里里趴在桌子上大吃大喝,旁邊則是有個頭發(fā)將白完的老人,老人扶須笑嘻嘻地看著這個小丫頭。
萬安見此,卻是十分正色,踏步向前。他從三個小孩那兒得知,這個村長老人,實力可是非凡,因為那些小孩見過這個老村長屠殺過一只如山巒般大的三角牛。
什么三角牛?萬安知道那妖獸可不是這小孩子亂叫的稱呼,世間妖獸種類繁多,數(shù)不勝計,但這路上搬山之名,世間廣傳。
路上搬山,石皮長三角,同境的修士或妖獸,是鮮少能敵的。
如山巒之軀,最次也是個大妖王了。老村長實力最低也是觀心境上的通魄境。他思來想去,也是早該知道的,能在幾十萬里原始森林之中的村子,怎么能沒有強(qiáng)大修士?
“章爺爺。”萬安拱手作揖。
老村長見了,樂呵道:“想通了?想通了就好!對對錯錯已經(jīng)不能追究了。”
“但是,人還是要生活,還是想要幸福,是確實的。”
話中有話,萬安能聽懂,他重重點頭。
這些人的幸福,來之不易。
“我老了,我記得我年輕的時候,比這個小丫頭還能吃呢。”
老村長說完,看著桌上的食物快沒了,又憑空拿出一些放上。
萬安訝異,剛剛沒有仔細(xì)看,這些東西,可都是好的,而且有些還是他試驗出來對花圜病情有治療用處的藥果。
萬安大驚,身子一彎,竟是直直朝著老村長跪去。
他此刻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思想,老村長能救花圜!
花圜有能擺脫短命的機(jī)會。
老村長見此,馬上立身,正要去扶起萬安。
花圜看見此幕,眼睛瞪大,眼珠如圓,她呆愣了。
“章爺爺,我知道您看出花圜身有疾病,她是我極重要的人,我求您,救救她!”
萬安正色,大叩下去。
生來十五,年輕傲骨,卻此時,少年折骨救心中重人。
老村長突聽此話,準(zhǔn)備扶起萬安的手,卻明顯停住了。
顯然,這是件棘手的事情。
“少爺,少爺你干嘛?”花圜手都沒擦,趕緊抓著萬安,想讓他起來。
但是萬安此刻那能起?他心中思慮片刻,便想抓著花圜讓她一起跪下,好讓老村長動心。
誰知這丫頭勁大,萬安還差點被她拉起來。
“花圜,快跪下!”
他對花圜嚴(yán)肅道。
花圜立馬朝著老村長跪下,毫不猶豫。
這時,老村長卻開口了,“都起來,都起來。”
“章爺爺,我尋便整個鎮(zhèn)上的醫(yī)士,甚至讓……爹去尋鎮(zhèn)外名醫(yī),但他們都治不了小丫頭,他們還說,小丫頭只能活到十五歲,我不愿,我也不敢想,小丫頭是她娘爹親囑托我們父子二人照顧的,誰都能有事,但唯獨她不行!”
說完,萬安重重磕頭。
不為其他,花圜的爹娘皆因萬安死,所以他不能讓花圜死。
“她今年十二了,就三年可活了,章爺爺,您給我個答案吧,能不能救,有什么代價,我全能承擔(dān)!”
房間里,沒有蒼老的聲音,只有萬安一個接一個的頭敲地板的聲響,他額頭逐漸滲出鮮血,只是有地上灰塵沾上,所以顯得又紅又臟。
花圜一旁也不敢拉萬安,看著萬安這般模樣卻只有癟即著嘴,又有從眼角掉下的豆大般淚水,兩手擦臉,越擦越多。
在萬安的心里,小丫頭是笨笨的,十二歲了,智力卻不如鎮(zhèn)上的八歲小孩,所以她經(jīng)常被欺負(fù),萬安也沒少出頭。
在府上,因為呆呆笨笨的原因,沒人跟她玩,她便跟小狗小貓玩耍。
但萬安怎么會怪她呢?心想著就是照顧她一輩子就是了,但天怎如他心愿呢?
老村長沉默了很久,但最終還是開口了,“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卻有一條件。”
“章爺爺你說!”
“以后我村若有難,來幫襯幫襯吧。”
老村長說完,嘆出一口大氣。
萬安卻大聲道:“若興福村有難,我定全力相助。”
無親無故,甚至血緣中還牽連著國仇,老村長能幫他這么多,他心中萬分感激。
聽了萬安的誓言,老村長看著花圜,“小丫頭的病,其實,也不是病。要是這東西跟上了對的人,那便是福。”
萬安聽懂話語,即刻道:“那,章爺爺,福,又在何處?”
“天生冰心,天生的修煉天才,世間罕能遇見一次,老夫我啊,有生之年竟遇到第二次。”
老村長微笑著扶著長須點了點頭,又道:“幾十年前,我與青洲北邊的冰雪圣宗的長老有些交情,只是如今,許久不曾見過了,不知她還談不談這些。”
聽到此處,萬安咬了咬嘴唇,但還是嚴(yán)肅開口,“會談,月過時遷,新的變舊的,那應(yīng)該更能談。”
他哪能不知,這是老村長的又一次試探。
“那我?guī)⊙绢^去冰雪圣宗了?”
“我相信章爺爺。”
二人說到后面,老村長約定幾日后帶花圜去那片青洲極北之地,所以這幾天,是老村長故意留他們倆的相處日子。
萬安與老村長說完,自己便回房了,他讓花圜自由走走,只是不能出村,即使這樣,小丫頭聽了也很開心,因為在元石鎮(zhèn)上她是被禁足的。
萬安回首看去,一個蹦蹦跳跳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yuǎn),直至消失在門口。
但是在他心底,開心是大過傷心的,一塊壓了他許久的石頭,終于要從肩頭滾落。
不知道為什么,他并不擔(dān)心花圜會被老村長傷害,這種感覺,讓他奇怪。
時間匆忙而過,幾天轉(zhuǎn)瞬即逝。
到了離別的時刻,花圜卻躲在房子里不肯出來了。
村長和一些最近花圜剛認(rèn)識的玩伴一起在關(guān)閉的門前勸說,那些人有萬寶鈺、萬平三兄弟……還有一些小寵物,在旁邊發(fā)出嘎嘎、嗷嗷等聲音,讓人感到十分熱鬧。
“花圜,出來吧,該走了。”老村長皺眉,敲了敲門,試探道。
“不!少爺呢?我要少爺。”她大聲嚷嚷,還有一股厚重的鼻音,顯然是剛哭過的樣子。
這時,西邊房間的房門被打開,一張很堅毅的面容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少年一身便捷黑衣,束發(fā)及肩,一股灑脫肆意又成熟的感覺在他身上顯現(xiàn)。
“唉,世上總有傷心事,這些事,又不得不去做。”
對于花圜將要離開他身旁,萬安臉上露出不舍,但事情分輕重,自然是治病救命要緊啊。
見到萬安到來,四周的聲音漸漸平息。
“花圜,是我。”萬安靠近房門,小心翼翼敲了敲門。
房里是一片沉默。
“花圜,是我。”他重重嘆了一口氣,又重復(fù)了一遍。
“我知道是少爺,少爺,你也要像阿爹阿娘那樣丟下我嗎?”房里穿出一道哭腔聲。
萬安微笑回道:“我不會,花圜。”
“你病治好了,就回來找我,或者我去找你,我們之后不會分開。”
話語剛落,嚴(yán)實的房門被打開,露出一個眼睛紅腫,鼻子下面掛著鼻涕,眼角還在溢出淚水的小女孩。
她抽泣道:“真的嗎?”
萬安正色點了點頭回道:“真!”
說完,萬安便上去將花圜帶出來,幫她把臉擦得干凈了,就將她帶到老村長面前。
“章爺爺,拜托了。”他臉色鄭重,身子彎曲,朝老人作揖。
老村長滿臉堆笑,一雙手直直握住萬安臂膀。
萬安不知所已,他只感到一股清流感自老人手臂涌入自己身軀,這種感覺四處游走,最后漸漸消失。
“這樣,活得久些。”老村長小聲與萬安說道。
這時,一股光亮自天上而來,罩住老村長與花圜,眾人只覺眼前一亮,等回復(fù)視野時,老村長與花圜已行至遠(yuǎn)方。
“萬安,你的小丫鬟走咯,以后一個人了肯定會孤單的,不過不用怕,我們在,但我們不會當(dāng)你小跟班,我們可以當(dāng)好朋友!”
萬平雙手叉腰笑嘻嘻看著萬安道。
“是呀是呀!”萬寶鈺咧著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咬著嘴唇,邊笑邊點頭。
其余人紛紛稱是,還有幾只小狗小鴨也叫了起來。
對于這個場面,萬安失聲大笑。
……
自從三人來此開始,村子里似乎變得更忙了,一些莊稼漢或打獵者都紛紛跑到村子后山的鐵庫打鐵去了。
每日的噠噠聲吵地一些小孩吧唧嘴巴念叨,一些在自個阿爹阿娘面前失言的,自然就會每日多吃上一餐。
小孩們不知道,大人們卻是知道的,萬小人把西部血霧的事情講與老村長了。
興許是老人對危機(jī)感更加敏銳,那日過后,老村長便開始安排鐵庫長聯(lián)合眾村民一起打造一款飛行法寶,這法寶,不僅要大,還要快,最好還有強(qiáng)大的防御能力以及攻殺能力。
老村長下令,村里的人馬上開干,加班加點,一刻不停。
人手不夠,就繼續(xù)抽,或是去原始森林里去捕妖獸,讓它們也來干苦力。就算是萬小人,也頂著舊傷,加入了其中。
萬安見了這番情況,自然也想跟上,但萬小人卻義正言辭地反對。
以他的話來講,就是日后他倆必有王城一行,進(jìn)了王城,許多事情會紛紛涌出,與其打這點鐵,還不如去修煉修煉,遇到危險事也可以多一分應(yīng)對能力。
畢竟萬安自從發(fā)現(xiàn)花圜有疾病了,每日每夜拼命尋找解藥,修煉可是一點沒動的。
所以,萬安還是個初階氣海境,就是個比普通凡人稍微厲害點的角色,人家可以搬300斤的東西,他就能搬350斤而已。
在萬小人眼里,弱!極致的弱!
所以這幾天,萬安恢復(fù)了許久不曾做的事。
“這是一片講規(guī)矩的世界,世間的一切都是由各種各樣的元則構(gòu)成,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皆是如此。”
萬安一臉平靜,嘴里念叨著往日學(xué)習(xí)的《元則概要》,他仔細(xì)地一遍又一遍梳理。
“世間元則大五類:金、水、火、木、土。”
“還有四小類:風(fēng)、雷、光、暗。”
“這些據(jù)書上所記載的常見元則,但誰又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呢?”
萬安搖了搖頭,肯定了這個想法,一定還有,只是自己不曾見到,書上記載不詳細(xì)。
他自身所掌握的是四小則之一的雷則,這種元則攻殺力強(qiáng)悍,而且鮮有人能掌握,當(dāng)日在醒靈完畢后,自己掌握的雷則可是艷羨了許多人。
萬安屏息凝神,將體內(nèi)的一個紫色符文引入氣海,一震酥麻感自全身而來,讓他身體抽搐了一下。
他正試著運用雷則開辟氣海,這是每一個氣海境的修士都需要做的,運用自身元則去刺激氣海擴(kuò)大,好為后日儲存靈氣,去沖擊煉體境做準(zhǔn)備。
日子一天一天而過,在一天晚上,一只黑色的怪鴉悄無聲息飛入萬小人房間。
一道燈光自他房內(nèi)亮起,久久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