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七月，驕陽似火，仿佛要將大地的一切熱情都燃燒至盡。

在這個特別的季節，張磊與來自五湖四海的同事們，在總公司培訓后的聚餐中暢談，隨后一同踏上了前往深圳核電分公司的大巴。

他們的面容雖還帶著青春的稚嫩，但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無限的憧憬和向往。

大巴車內，氣氛略顯忐忑又夾雜著興奮。大家似乎都在尋找共同話題，以打破這微妙的沉默。

于是，魔獸爭霸（War3）便成了他們消磨時間的共同選擇。

“你們知道嗎？Sky對戰Happy時，那人族的微操簡直令人嘆為觀止！”一個男生興奮地喊道，語氣中充滿了崇拜。

“哎呀，你別吹了，那操作還不如我呢！人族三兄弟，傳送互保，誰不會呀？”另一個男生笑著反駁，語氣輕松愉悅。

魔獸爭霸War3在當年確實是流行的對戰游戲，但張磊卻更偏愛Cs。

他回想起最早的Cs，那時它還叫“半條命”。許多新手玩家連開槍都不利索，走在房頂上都能摔死，甚至還有人倒著走，因為不會轉身——W-A-S-D四個按鍵都按不利索。

打槍瞄準就更別提了，那時的鼠標連個鼠標墊都沒有，遇到坑坑洼洼的桌子，往往兩個人照面，一梭子彈打出去，卻一滴血都沒掉，尤其是用AK47時，更是讓人哭笑不得。

一路上，車內充滿了歡聲笑語。無論什么話題，都能引起這些未經世事的年輕人的共鳴。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一樣興奮，南北方的差異讓一些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盧峰，一個來自鹽城工學院的江蘇本科生，個子不高，在此刻卻顯得有些突兀。

中午聚餐時，他就因為喝了幾口酒而漲紅了臉，一路上都在吐槽：“喝那么多酒，人難受死了。有什么好喝的？”

他酒力很差，幾杯酒下肚就已經面紅耳赤，搖搖晃晃。

那鎮江本土品牌的“長江啤酒”，酒精含量雖只有10%，但對于他來說，卻像是難以承受的烈酒。

高速路上，車子的顛簸讓他感到一陣不適，肚子開始隱隱作痛。

突然，他捂住肚子，臉色蒼白地喊道：“哎喲！”

張磊挨著盧峰靠車窗坐著，只見他一瞬間臉色陰沉，面容白得發紫，面朝玻璃，仿佛無法呼吸。

張磊立馬一只手向下撥了撥頭頂上的空調擋風板，盡管一股霉味襲來，但也好過那難以忍受的氣味。

那瞬間，毒氣四散，原本歡聲笑語的氛圍瞬間凝固。

“誰啊，這么臭？”張磊身旁的一個少年指著盧峰的鼻子質問道。

這少年個子不高，大家稱呼他“小歪”，他看起來弱不禁風，甚至頭發都有些稀疏。

雖然二十出頭，但張磊甚至懷疑他是否是個癮君子。小歪總是喜歡說話的時候搖頭晃腦，歪著個脖子。

不知道大巴司機是否也受不了這“生化武器”，反正沒多久，大巴就在最近的服務區停了下來。

門一開，盧峰掐著肚子，擰巴著屁股，一路狂奔下車，沖向廁所。

一陣“翻江倒海”后，他終于緩緩走了出來，但臉上的痛苦表情卻并未完全消散。

重新回到車上，盧峰一反常態，話多了起來。他怒目圓睜，盯著小歪說：“一群民工！”

“怎么說話呢？”張磊看不下去了，反駁道：“公司培訓的東西，你都忘了？我們是去建設國家重點工程項目。”

“還建設？就你們這群人？”盧峰的話像一顆炸彈，瞬間在車內引爆，“明明是去討飯，說得這么高大上。”

領隊猛地一拍座椅，站出來駁斥道：“瞎說什么呢？你小子，不想干就下去！”

盧峰哪里見過這勢頭，一米六幾的個頭仰視著一米九幾的大漢，瞬間蔫了，乖乖地坐了回去。

“呵呵。”小歪幸災樂禍地搖晃著腦袋，“這盧峰有點意思，我來就是為了掙錢。”

“我就是來長長見識。”阿濤托著嗓子湊熱鬧，“主打一個開心。”

“笑什么笑？”盧峰怒火中燒，憋不住了。

“啪！”小歪照著他的后腦甩了一巴掌，“這是蜱蟲，鉆你頭皮了！”他伸出手，展示著蜱蟲的尸體。

“啊……你打人？”盧峰看到小歪手中的蜱蟲，一腔怒氣又吞了回去，明知故問地說：“這里怎么會有……這一定是廁所旁邊的樹掉下來的。”

張磊沉思了很久，不服氣地說：“剛才你那句話收回去。我是來學技術的，我相信中國人也能搞出自己的核電。”

“毛病。”

盧峰蹬鼻子上臉，吞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發泄出來，“你當核電是堆積木嗎？要知道，法國現在85%的電力都靠核電供應。法國電力公司‘一龍治水’四十多年，才實現自主品牌，而且安全運行二三十年了。我們呢？‘多龍治水’不說，采用的技術也是五花八門‘萬國牌’。‘自有技術’，沒有二十年積累，做夢吧！”

張磊也上了脾氣，反駁道：“兩彈一星，哪個不是從無到有，砥礪前行？”

“砥礪前行？一堆扯皮都扯不完的部門，還什么……”

盧峰不屑地哼了一聲，“別提什么從無到有了。等你工地干半年，你一問一個不吱聲，最多撐不過三年就得跑路。”

“你瞧不起我嗎？”張磊撂下一句話，“就問你，敢不敢賭一把？”

“賭……賭就賭！”這一鬧，原本車內沉默的氣氛頓時變得歡樂起來，大家紛紛起哄。

“好，就跟你賭！”盧峰狠狠地咬著牙，猛地一拍座椅，“誰輸了，請大伙搓一頓！”

好！好！好好！

車內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廬山到了。”

不知誰的一句話，打斷了車內的哄鬧。坐久了，這大巴座椅確實不舒服，腦袋后面總感覺墊著一塊，整個身體又弓著，真難受。

但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們還是充滿了新鮮感和興奮，沒有感覺特別累。

“賭這個……你有把握嗎？”身旁的小歪打量著張磊，附耳低語道：“我看過你專業，完全就一外行。”

張磊皺了皺眉頭，此刻他望著窗外的廬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廬山名氣雖大，但絕不是高不可攀。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李白的詩句在腦海中回蕩。

張磊跟著大伙在服務區上了個廁所，站在外面透透氣。

盡管已經下午五點多了，但外面依舊赤日炎炎，七月的驕陽曬得地面蒸起騰騰熱浪。

“上車，上車……”司機大嗓門不耐煩地吼著，像欠了他錢一樣。

叮鈴鈴——這是諾基亞1100特有的鈴聲。

這手機還是張磊讀大學時候買的，一用就是三四年。它皮糙肉厚，耐用無比，不知摔了多少次都依然堅挺。

此刻，張磊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在這凝重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愣了愣，隨即接起電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