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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月二龍?zhí)ь^。民間有個習(xí)俗,正月里剃頭不吉利,所以孩子們普遍要在過年前剪一次頭,然后一直等到二月二才會理發(fā)去“舊”,剃個“龍頭”。

尤其北方,更注重這個習(xí)俗。 由此,北方很多學(xué)校都在這一天放假,讓孩子們回家剃“龍頭”。茂平縣的茂平私立中學(xué)也不例外,在二月初一這天下午就提前放假。放學(xué)鈴聲一響,孩子們叫著吵著喊著跳著瘋狂往外涌,似一匹匹脫韁的野馬,盡情釋放著久違的自由。

茂平私立中學(xué)是一所初中班學(xué)校,成立才兩年,管理非常嚴格。初一的學(xué)生兩個星期回家一次,初二的學(xué)生三個星期回家一次,初三的學(xué)生一個月才能回一次家。所以,孩子們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放假,回家享受天倫之樂。

柳樹溝村十六歲的成小龍就在這所中學(xué)讀初三。成小龍品學(xué)兼優(yōu),老師對他非常器重,斷定他考個縣里的重點高中是不成問題的。成小龍認為老師器重不器重都無所謂,主要是不能讓父親的希望破滅。

想到父親,想到父親的不容易,成小龍心里有著蜂蟄一樣的疼痛感,雖然不劇烈,但讓人久久不能平靜。

小龍的母親在生下小龍不久就得病死了,從此后,他爹既當(dāng)?shù)之?dāng)娘,東要一口奶西要一口飯,才把小龍養(yǎng)的像個人樣。

當(dāng)初給小龍起名字的時候,他爹是經(jīng)過一翻仔細琢磨的。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他們姓成才起這個和明星成龍相近的名字。那時他們家窮的連個收音機都沒有,成龍這個明星人物再有名氣他也不知道,他就是希望孩子長大后能成龍成虎,為成家光宗耀祖。

小龍的父親叫成耀銀,一米六五的個頭,五十五公斤的重量。在小龍剛上初中時學(xué)歷史知道有位唐朝名將叫程咬金時,曾開玩笑地對父親說:“爹,你說爺爺奶奶怎么給你起個成耀銀,叫成耀金多好,雖然字不同,起碼也和唐朝開國名將程咬金有點瓜葛,說不定你還會長高個子當(dāng)個猛男呢。”

成耀銀聽到這話后,哈哈大笑。特別是聽到“猛男”這兩個字,覺得新奇又好笑。問小龍:“小龍,你從哪學(xué)的這詞。”小龍說:“歷史老師講的,老師說程咬金是唐朝的猛將,那你不是大將,但你是男人,我就只能用“猛男”了。”聽著兒子有理有據(jù)的解釋,成耀銀更堅定了要培養(yǎng)兒子成才的決心。

茂平私立中學(xué)一成立,就來村里撒宣傳廣告。宣傳頁上,有漂亮闊氣的三層小樓照片,還有每個老師的詳細介紹。這些老師大多都是正規(guī)師范畢業(yè)生,不像鎮(zhèn)上中學(xué)的老師,都是一些代課的年輕人,自己都沒學(xué)多少知識,怎么教學(xué)生哪。也不光成耀銀這么想,整個鎮(zhèn)上的人都這么想,因為這么多年來,鎮(zhèn)中考上高中的寥寥無幾。就為這,成耀銀當(dāng)即決定把兒子送到這所私立中學(xué)。不只是成耀銀,周圍好多村子里家境好一點的,望子成龍的家長都把孩子送到了這所私立中學(xué)讀書。

要說家境,成耀銀的家算是貧窮的。成耀銀原來的老家在哪兒,姓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他爺爺把他在火車站上撿回來的。爺爺是個老光棍,在外面流浪了大半輩子,幾乎所有的累活苦活他都干過,撿破爛時,就在火車站候車室的座位上把成耀銀給撿回來了。撿回他的時候,他只裹著一個小棉被,身上光溜溜的一絲不掛。當(dāng)然,爺爺告訴他的也只有這些,其余的都是爺爺去世后,爺爺最好的朋友福有爺爺告訴他的。

福有爺爺說,爺爺年輕時好吃懶做,村里村外都沒有丫頭愿意嫁給他,他又不愿意聽大人的訓(xùn)斥,就常年流浪在外,碰到什么活干什么,干上十天半月就不想干了,要了錢就去找個女人玩兒玩兒,花完了再去找活干,干完了再花。后來,年紀大了,他干不動費力氣的活了,就在城里撿破爛。也算老天可憐他,讓他撿了一個孩子,改變了他的品性。他把孩子帶回家來,把家里的三間破房子修了修,才算真正過上了有家的日子。把孩子抱回家后,爺爺好些天高興的嘴都合不上,他想讓孩子叫他爹,但那時他已經(jīng)四十六歲了,叫爹不合適,就讓孩子叫他爺爺。

對于自己的出身,成耀銀從沒過多的想過。爺爺死后他就拼命地跟著一個表叔在山里打石頭,然后在成年后翻蓋了那三間房子,娶了一房媳婦兒。媳婦兒叫翠珍,是個多病的女人,生了小龍后不久就病死了。媳婦兒死后,他就把小龍當(dāng)成了他全部的希望。小龍大一點的時候,也有媒婆給他說過鄰村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可他聽說那個女人蠻橫無理,沒有同意。他怕小龍在后媽手里受罪。

小龍上小學(xué)那年,離村十公里外的范家莊突然來了一群專家,勘測到范家莊地下蘊藏著一個很大的煤礦。于是,范家莊一下子沸騰起來,在當(dāng)?shù)卣慕y(tǒng)一安排下,村民們不久就搬了家,住上了新農(nóng)村。這個新農(nóng)村離范家莊有十公里,叫“范家莊新村”。而原先的范家莊則變成了“范家莊煤礦”。一時,省里、市里的領(lǐng)導(dǎo)開著小車不斷出現(xiàn)在范家莊煤礦。幾個月的時間,一條條通往范家莊煤礦的公路就修成了。政府還給這條公路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好運路”。

柳樹溝村和范家莊有著三山之隔,到范家莊去就得走山路。要說老天不公平就不公平在這兒,兩個村就十公里的距離,柳樹溝村就四周都是大山,連條正經(jīng)路都沒有,也沒法修。而范家莊除了一面有山,就是靠柳樹溝的這面,三面都是平原。這“范家莊煤礦”一問世,更是繁榮了一方,范家莊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都沾了光。有本事的就貸款買了車跑運輸、投資辦煤廠,沒本事的就上煤礦當(dāng)工人。

柳樹溝村當(dāng)然也跟著沾了光,不少人依靠這個煤礦發(fā)了財,在茂平縣買了房子買了車,過上了城里人的生活。還有一部分人當(dāng)了煤礦工人,這部分人雖然掙的錢不如做買賣,但是工資卻不低,地不種了,還翻蓋了房子,甚至在這個小山溝里,還冒出了幾棟小洋樓。

村子人少了,歡笑聲卻不少,打麻將的有,打撲克的有,買了“卡拉OK”唱歌的有。村民的業(yè)余生活越來越多,日子過得也越來越滋潤。

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 欲望就一天比一天重了。他們不再滿足于在村里的小賣部購物,但到鎮(zhèn)上去要走兩條山路,到茂平縣還要從鎮(zhèn)上坐公共汽車才能到,這路就成了柳樹溝村最鬧心的事。買東西還不是大事,這煤運進來可是大問題。在范家莊還沒有開采煤礦之前,村里都燒柴禾,這守著煤礦當(dāng)然就不再燒柴禾了。煤是現(xiàn)成的,就是這路,不用說拖拉機,就是機動三輪車走都很危險。村里有人買了機動三輪車,第一次開車拉煤就從山路翻到了溝里,見了閻王。以后再也沒有人敢開三輪車拉煤了。

這樣,村里就需要拉煤的勞動力。成耀銀因為個子小,斤稱不足沒有當(dāng)成煤礦的工人,只好干起拉車的活,拉一排子車煤到村里也能掙二十塊錢。他也不光拉煤,比方說村里人蓋房子,水泥、青磚什么的,都是用排子車拉過來的,包括從城里買來的家具,也是從城里拉到青山鎮(zhèn)上卸下,然后再用排子車拉回村里。別看成耀銀的個頭小,干起活來并不服輸,和村里另外幾個拉車的比起力氣來,他還算不上慫人。

幾年下來,成耀銀已經(jīng)變得不是他了。一次,小龍在抽屜里翻出了一張發(fā)黃的小照片問他:“爹,這個人是誰呀?”成耀銀聽了這話很生氣地罵:“真是個狼羔子,怎么連你爹都認不出來?”小龍瞅了照片又瞅他,怎么瞅怎么不像,他把照片遞到爹的手里,又從墻上摘下鏡子來讓他照,問他:“你自己看,像嗎,還罵我。”成耀銀看了看照片,又在鏡子里照了照自己,真是半點也不像。照片雖小,人卻黑白分明,輪廓清晰。而鏡子里的他,臉和頭發(fā)一樣黑,活脫脫一個印度人。他沖鏡子呲了一下嘴,嘴里馬上露出兩排白牙。這牙是相對于臉來說的,其實他的牙由于長期不刷已經(jīng)黃的不成樣子了。而他還是笑著給兒子開玩笑:“嘿嘿,黑多好,不認識的人還以為你有個外國爹呢。”

自從有了范家莊煤礦,成耀銀進一步開闊了眼界。每次拉著排子車走在幸運路上的時候,總是對路上像飛一樣的小車充滿向往。他想,靠他拉排子車,就算拉到下輩子也買不起一輛小轎車。可他還是努力地拉,努力地向往著。他不能掙夠買小車的錢,他可以掙兒子上學(xué)的錢,然后讓兒子考高中考大學(xué),出來當(dāng)個官,哪怕是小官,也能開上車。兒子的車就是自己的車,到時候不照樣也能坐上自家的車嗎。

小龍每次從學(xué)校回來,都想幫爹去推車,讓爹省點勁。成耀銀總不讓小龍挨近這車,每次小龍要跟他去,他都會很生氣,訓(xùn)斥他:“一邊兒做作業(yè)去,不許碰這車,這車不是你碰的,你是開轎車的人。”他是怕小龍一旦碰了這車,會一輩子和這車結(jié)下孽緣,粘在一起。他要小龍做開車的人,不能做拉車的人。所以,他非常在乎小龍和這輛車的距離,有事沒事總是囑咐小龍:“不管車上有沒有東西,你都不允許碰這輛車,你一定要做開車的人。”每次聽到這句話,小龍總會知事地說:“知道了。”小龍懂父親的心。

小龍看著父親那么辛苦,想讓父親也和別的拉車的一樣買頭騾子,這樣就輕巧多了。成耀銀算了算帳,一頭騾子起碼要五千塊,一個騾子拉的排子車加上大車轱轆也得一千多塊,而且騾子又吃多,還得成年給它買干草吃。他不舍得買。他對兒子說:“人的力氣不值錢,費多大力氣長多大力氣,你爹不比一頭騾子的力氣少。”聽到這話,小龍的眼睛馬上憋痛,緊接著眼淚不聽話的掉下來。爹笑著罵他:“瞧你那點出息,小丫頭似的,你要是真正心疼爹,就好好讀書,考高中考大學(xué),畢業(yè)了當(dāng)個官,在城里買高樓買轎車,再娶個城里媳婦兒,那時候爹坐在你的車里才威風(fēng)哩。”

小龍把父親的話牢牢地記在了心里,刻苦學(xué)習(xí),在茂平私立中學(xué)僅僅半年的時間就從下中流趕到了上中流,一年時間就竄到了第一名的位置。對于這樣的學(xué)生,學(xué)校自然也重點培養(yǎng)。小龍這一屆是這所私立學(xué)校的第一批畢業(yè)生,中考成績的好壞決定著學(xué)校的前途,往大的說,決定著這所私立學(xué)校的生死存亡。

年后,成耀銀還沒拉過幾趟活。因為年前,各家各戶都把煤備的足足的,都想過個清閑的正月。

他只拉過兩趟土坯,是村支書他娘的火炕塌了,讓他拉兩趟土坯盤炕的。老人家和兒子分開住,兒子住著新房,她住的還是嫁過來的那間老房子。老人家的屋里也非常簡單,除了吃飯用的家當(dāng)就是炕上破爛的被褥。如果不知底細,一定會認為他是個孤寡老人。成耀銀知道老人家的兩個兒子不孝順,就沒有要老人家的錢,還花了一天的時間幫老人家把火炕給盤起來了。老人家感動的不知怎么表達,只管掉眼淚。

豈料,這幫忙也惹下了大禍。第二天,老人家的兩個兒媳找到了成家,沒等成耀銀開口就你一句我一句罵上了:“成耀銀你也太不是人了,你看我們姚家沒人了是吧,你想給我們姚家當(dāng)兒子是吧,你妄想,你給我們當(dāng)孫子我們姚家也不要。”

“成耀銀你個狗孫子你給我聽著,我們姚家不缺你這個孫子,你想當(dāng)孫子你給別人當(dāng)去,你少管我們家的閑事。”

……

后邊罵的什么,成耀銀一句也聽不清了,他只覺得耳根子嗡嗡作響,腦袋瓜子像炸了一樣的大。他把屋門鎖了把窗簾拉上不敢出門,他怕一出門被這兩個女人吃了。等罵聲漸漸遠去,再也聽不到了,他確認那兩個女人已經(jīng)走了才敢出門。

大門外還守著幾個鄰居正在議論這件事,看到成耀銀出來忙勸他:“耀銀,你千萬別為這事著急,咱村里的人誰不知道姚家那兩媳婦兒不是人哪。”

“就是就是,就當(dāng)兩只狗在門口叫了幾聲,別往心里去。”

“耀銀以后可得長個出息啊,姚家老太太的忙不能再幫了,她凍死餓死那是她自己的命,誰讓她養(yǎng)了兩個逆子呢。”

……

成耀銀嘴駑心實,不知怎么對鄰居們說感謝的話。只嗯了一聲就回院里去了。等鄰居們都走完了,他把家里的大門也鎖上了,這一鎖上大門,心里的委屈才敢“咕咚咕咚”冒出來。他竟然還掉下了幾滴眼淚。

這些年來,除了媳婦兒死時他掉過眼淚,這還是第一次。他罵自己沒出息,他恨自己沒出息,如果自己不是拉車的,是個開小車的,看那兩個娘們兒敢不敢來這里撒野。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媳婦兒,雖然體弱多病,卻溫柔賢惠。老天為什么不長眼,讓她早早地離開了他,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的心開始無盡的疼痛,他甚至開始抽泣。

那一晚,成耀銀不由地跑到了媳婦兒的墳前,向媳婦兒嘮叨自己的委屈。他沒有了眼淚,只是不停地嘮叨他這么多年來受過的苦,還有,他在媳婦兒面前把那兩個娘們兒罵的一文不值。也許,他只有這樣才能發(fā)泄出自己的怨氣。他發(fā)泄完自己的怨氣又嘮叨起兒子小龍。當(dāng)然,這種嘮叨是自豪與興奮的,他嘮叨小龍成長中的一點一滴,還把自己想讓小龍當(dāng)官做個開車的人這種想法給媳婦兒說了。這一晚,他雖然很晚才回家,身上卻輕巧了不少,仿佛去的時候背著一大袋子沉重的東西,然后統(tǒng)統(tǒng)倒在了野外,或者是被媳婦兒扛走了,他背著空袋子回來了。

死死地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驚醒。他突然明白,這是正月過完了,人們在放鞭炮送年呢。

成耀銀覺得頭暈?zāi)X漲。他用手摸了一下頭,燙手。

大概是昨晚在墳上呆的時間長了著了涼,他趕緊起床在盆子里倒了開水燙了燙黑齲齲的毛巾縛在頭上,又躺在了炕上。中午,他起來胡亂做了點飯吃,覺得好點了才搗鼓起他那輛排子車。因為這是掙錢的家伙,所以他把這輛排子車看成家里的寶貝,沒事了就得查查有沒有毛病。

當(dāng)然,這只是他的寶貝,對兒子小龍來說,是最忌諱的東西,絕對不能碰一下。

小龍放假回到家的時候,成耀銀還在搗鼓那輛排子車。冷不丁小龍的聲音從背后冒出來:“爹,我回來了。”

成耀銀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馬上回過神來問:“怎么現(xiàn)在回來了,還差一個星期才一個月。”

“提前放假了。”小龍說著湊過來問父親:“爹,排子車哪兒又壞了,我?guī)湍阈薨伞!?

小龍這一湊可把成耀銀嚇壞了,趕緊把小龍往遠處使勁一推說:“你離這排子車遠點,沒記性是不是?”

小龍被父親推的打了一個趔趄,然后邊往屋里走邊說:“知道了。”

“還沒說呢,你怎么提前放假了?”

小龍放下書包從簸籮里拿了一塊干糧啃著走出來:“明天二月二龍?zhí)ь^,所以,我們提前放假了。”

成耀銀“哦”了一聲,看了看小龍的頭發(fā)說:“還真是,你看這日子過得快的,糊里湖涂都出正月了,明天我給你把頭推推,也剃個‘龍頭’去去舊。”

小龍長這么大,一直保留著一個頭型,那就是平頭。從小到大,都是父親用推子給他推頭。那把推子是父親專門為給他推頭買的,十幾年來,小龍不記得誰還用這把推子推過頭,只記得每次給他推完頭,父親總是吹掉上面的頭發(fā),然后膏上油很小心地裝進塑料袋里放起來,等小龍頭發(fā)長了再拿出來用。

父親的頭也是用推子推的,他總是找別人去推,用別人家的推子。這村里推子不缺,上了年紀的家里都有,所以,他從不帶自家推子去推頭。

也許是小龍長大的緣故,他不再喜歡平頭,他喜歡長一點的頭發(fā)。當(dāng)然他喜歡的長,并不是像女孩子那樣的長發(fā),是稍稍長一點,帥帥的那種,像那些電影明星,有一頭瀟灑的長發(fā)。于是他用試貪的口氣問父親:“爹,我不推頭了行不行,我想留長一點的頭發(fā)。”

父親一聽兒子要留長頭發(fā),堅決反對:“不行,女孩子才留長頭發(fā),你是男人,留頭長發(fā)算什么。”

“不是的,爹,我就想長一點點,就比現(xiàn)在還長一點點就行,我們班里的男同學(xué)就我一個人留平頭。”小龍解釋著。

父親聽了這話站起身來,又仔細盯了一下小龍的頭發(fā),還用手在他的頭上揪了幾下,然后笑著說:“既然同學(xué)們都留長發(fā),你也就留著吧,不過,下個月一定要推頭啊。”

小龍接著解釋:“頭發(fā)要是長了,就不能用推子推了,我到學(xué)校門前的理發(fā)館去理,才兩塊錢。”

父親再次盯著兒子看了幾眼,發(fā)覺兒子真的是長大了,于是帶著很復(fù)雜的表情拍了拍小龍的肩膀說:“隨便你吧,但是明天我還是要給你推頭的,我就拿著推子在你頭上比劃比劃,把脖子那兒多少推一下,也算推過頭了,去去舊。”

小龍想不到父親會答應(yīng)的這么痛快,高興地一口把干糧塞到了嘴里,胡亂嚼巴嚼巴就往下咽,噎的他搗了半天胸脯。父親一看心疼得趕緊上前拍小龍的后背說:“你慢慢吃,著嘛急呀。”小龍終于把干糧咽了下去,沖父親傻笑:“嘿嘿,咽下去了。”

龍?zhí)ь^的日子不能過的太寒酸了,成耀銀早早地去老皮家割了二斤豬肉。老皮媳婦兒問他:“割這么多肉是不是你家小龍回來了。”成耀銀笑著點頭:“是是是,小龍上學(xué)費腦子,一個月才回來一回,我給他好好補補,再說了,今天二月二龍?zhí)ь^,我不能讓天上的神仙小看我不是。”

一句話逗的來買豬肉的好多娘們都哈哈大笑起來。這些娘們一笑,成耀銀臉就紅了,迅速紅到了脖子根。幸好,他人小腿快,很快邁出了老皮家的大門。

回家的路上,成耀銀碰上了趙漢文的媳婦兒,她截住成耀銀說:“割肉去了啊耀銀哥,正說呆會去找你呢,我們家的煤快燒完了,你給拉兩車吧。”

這二月二龍?zhí)ь^的日子,出門就碰到活干了,看來是個好兆頭,今年運氣一定不錯。成耀銀滿心歡喜著走到家,往屋里炕上看了看,小龍睡得正香。

聽小龍說,在學(xué)校早上五點半就得起床跑早操,然后上自習(xí),晚上到十點才下課,洗刷一下,睡著也就到十一點了。算算,孩子連八個小時的睡眠時間都沒有。每次小龍放假回家的四天時間里,他都讓小龍睡個夠,睡到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絕不叫醒他。

成耀銀蒸了一鍋大米飯,然后又把肉燉了,盛出來一半的肉,再把白菜放到鍋里和肉一起燉。這樣燉出來的肉菜很香,小龍最愛吃。小龍最喜歡吃大米飯,每次回來都能吃上一頓飽飽的大米飯。雖然這對成耀銀來說算是很奢侈,他還是覺得舍得。能讓他最親的兒子吃一頓愛吃的飽飯,他很高興。特別是看到兒子美美地打著飽嗝,他感覺特別滿足。無論兒子吃飽了剩下多少他都不舍得吃,下一頓給孩子用白菜炒著吃。小龍走后,成耀銀沒吃過一粒大米,連小米粥都很少喝。不是沒有小米,家里地里種著呢,他把一部分小米拿到鎮(zhèn)上換大米,剩下的喝粥也沒問題,他就是累,發(fā)懶,做小米粥麻煩,費火,不如用棒子面打糊糊,簡單。

菜和飯都熟了,成耀銀眼饞了,看著飯菜都不少,又是龍?zhí)ь^的日子,他就奢侈地盛了一大碗吃起來。吃完后他又拿了一個干糧吃了,這才把飯菜都蓋好放在煤火臺上,拉著車走了。

成耀銀邊拉車走邊想著今年的計劃。他想今年該多種點棒子和谷子,谷子可以換大米,棒子除了人吃還可以多喂頭小豬。他每年都喂一頭豬,圈里能攢點糞上到地里,到年頭就把豬整個的賣了。村里也有人家殺一頭豬的,吃不了紅燒一下,再用豬油灌住,能吃一年。他想喂兩頭豬,賣一頭,殺一頭,也讓豬油灌起來放著慢慢吃。小龍馬上就要上高中了,得經(jīng)常給他補腦子才能考上大學(xué),得讓他多吃肉。

想到小龍上高中考大學(xué),成耀銀就決定了要多喂一頭小豬。

想完了這個,成耀銀也來到了青山鎮(zhèn)上的煤廠。這兩年來,他一直在青山鎮(zhèn)拉煤,自從青山鎮(zhèn)開了煤廠以后他就沒再到過范家莊煤廠拉煤。到范家莊要走三條山路,到青山鎮(zhèn)只走兩條,煤價相同,路卻近多了,省不少力氣和時間。

磅房的孟師傅迎出來說:“老成來了,好久不見你了,過年好吧?”

成耀銀笑著回應(yīng):“好好好,好著呢,我這就拉著車過磅去。”

孟師傅說:“別過了,去裝吧,就你和排子車,已經(jīng)過一千遍了,重量都刻我心里了,裝吧。”

成耀銀還笑:“那好,那我裝了。”

“裝吧裝吧。”

“老成啊,我聽縣政府的人傳出話來,要排除萬難,修青山鎮(zhèn)到柳樹溝村的路,解決村民的交通問題。”

“孟師傅你又聽誰瞎說的,是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聽說文件都已經(jīng)下了”

“那好呀,路修通了,我拉煤就省勁兒了。”

“老成你怎么這么傻瓜,路要是修好了,汽車都能跑到你村里,誰還叫你這人力排子車一口一口地叼啊。”

“也是,那要是這路修好了,我就買個機動三輪車拉煤。”

“老成啊老成,我看你這輩子就認準(zhǔn)拉煤這差事了,你就不能動動腦筋干點別的?你看你渾身上下都被煤染了,就不怕被煤淹死。”

“這就是命哪,老天沒賜給我別的本事,這腦袋瓜子也開不了竅,就認準(zhǔn)拉煤了,既然已經(jīng)掉煤窩里了,被煤淹了也是命中注定的。”

“唉,我算服你了老成,你裝吧,車來了,我去過磅去。”

也許是一個正月沒怎么干力氣活,這渾身的筋骨都有些松散了。成耀銀拉著這車煤沒走多遠就覺得很吃力。這車拉得越吃力,他就越不服勁兒,使蠻勁地硬拉。要不這樣,他覺得很對不起早上吃的那碗大米飯肉菜。

好不容易才走過一條山路,拐彎走到另一條山路時,成耀銀才停下車來,扯下脖子上那條黑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又把毛巾搭回脖子上,一屁股蹲在了車轅上。屁股剛蹲下去,他又覺得口渴,站起身來解下拴在車幫上的水壺,擰開蓋對準(zhǔn)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個光。他笑著嘀咕:“這肉菜就是有斤稱,吃這么多水。”

重新蹲下去后,成耀銀突然想起煤廠看磅房的孟師傅說要修從青山鎮(zhèn)到柳樹溝村這條路的話。他歪頭瞅了瞅車前和車后的路,又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的山,想,要是真修路應(yīng)該怎么修,要修多寬的路?他想來想去都沒有底。

這山說是叫山,其實并沒有多高,實際應(yīng)該叫丘陵。丘陵這詞成耀銀聽說過,是有點文化的人對他說的,就是沒有山高。村里人沒文化,也不會用這文化詞,就把這一帶的丘陵都叫山。

這四面的山都是石頭山,除了些生命頑強的小草可以生長,別的也沒什么了。這山路雖然有些難走,卻不在山的最高處,所以走起來了不是太陡,太陡了恐怕成耀銀也拉不動一排子車煤了。

成耀銀琢磨了一會這路,又環(huán)視了一周的山,他總想像不出要是修條大路會是什么樣子。琢磨來琢磨去,他開始罵自己閑吃蘿卜淡操心。他用手摸了摸坐在屁股下的車轅,又想,要是真修大路了,他就真買臺機動三輪車,不會開不要緊,他還不老,還可以學(xué)。這樣一想,仿佛自己真的開著一輛機動三輪車在大路上走,“嘣嘣嘣嘣”的聲音讓他陶醉,連身體和胳膊都駕起了開車的動作。“嘣嘣嘣嘣”,他竟然順著自己開車的動作叫出來。叫出來后,他才感覺自己失態(tài)了。前后左右都看了一眼,沒見人。天上是沒有人的,他就瞥了一下山下。這一瞥,還真瞥見了一個人在下面。下面有人也不會看到他的,是一個割干草的丫頭,看起來和小龍差不多歲數(shù)。

看到這個割干草的小丫頭,成耀銀的思維又一下子轉(zhuǎn)到了小龍身上。他想,小龍一定睡醒了,吃得飽飽的,爬在火炕上寫作業(yè)呢。想到小龍,他的身上就立馬來了勁兒,拉起車,把拉繩套在肩上,一使勁,車就動了。

成耀銀剛走幾步,看見前方有一個人向這邊跑來,他看清了,那是小龍。他的火氣一下子就竄上來了,等小龍跑近了,連個自由喘氣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就破口大罵:“你個小兔崽子不在家里寫作業(yè),你跑這兒來撒什么野?”

小龍“嘿嘿”地傻笑著,還在喘著氣說:“我作業(yè)寫完了,沒事干,看到車沒在,知道你來拉煤了,就跑過來找你。”

小龍又湊到了車前面。

成耀銀大吼一聲:“滾,離這車遠點。”

“爹,你就讓我?guī)湍阃瓢桑銊e迷信了,這車和考大學(xué)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也不是什么關(guān)聯(lián)詞。”小龍半開著玩笑求父親。

“不行,你就不能碰這車,我專門找人給你算過卦,說你命里不能和這車沾上邊。”成耀銀死倔著說。

小龍把父親截在前面,不讓他走,還犟嘴:“爹,你怎么還這么老封建,現(xiàn)在都零零年代了,還信什么命,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不拴在這輛排子車上。”小龍在犟嘴的時候還伸手做著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動作。

這是小龍第一次這樣咬文嚼字地和他頂撞,成耀銀有點老羞成怒,把排子車放在路上照著小龍的頭就是一巴掌:“你個兔崽子才到縣里上了幾天學(xué),就看你爹不是個爹了,敢嚼著字來罵你爹了,有本事你到城里找個爹去,再也別回來了。”說著他又蹲在了車轅上,頭也跟著耷拉下去。

小龍還是不服氣,還犟:“我沒罵你,我是在和你講理,你不能不講理啊。”

成耀銀微抬了一下頭,斜著眼瞪了兒子一眼,有氣無力地說:“好好好,你講理,我不講理,他媽的我養(yǎng)著你,養(yǎng)著你,把你養(yǎng)大了,讓你吃好喝好,讓你讀書長出息,你還真出息了,敢教訓(xùn)老子了。”

看著父親的聲調(diào)低下來,小龍也換了口氣:“爹,我真不是在教訓(xùn)你,我真的是在講理。爹你好好想想,你為什么拉車,是因為你大腦里沒知識沒文化,干不了別的。所以你拼命地掙錢讓我讀書,把我送到最好的學(xué)校,讓我多學(xué)知識學(xué)文化,讓我將來有出息。現(xiàn)在我的知識越學(xué)越多了,懂得也越來越多了,我也明白了,我的命不拴在這輛排子車上,在我自己手里。”

成耀銀沒都聽懂小龍說的話,但他內(nèi)心那根緊繃繃的弦仿佛開始松弛,被小龍的話碰的一顫一顫的,有點說不出的感覺。因為給他講道理的不是老師不是別人,是自己親生親養(yǎng)的兒子小龍,他用自己學(xué)到的知識在給他講道理,不管這道理對不對,和聽著村里沒文化的孩子說話還真不一樣。

成耀銀冷不丁疑惑而又平靜地問小龍:“小龍,書上真那么說,誰的命運掌握在誰的手里?”

“是呀,現(xiàn)實生活中就沒有命運一說,根本就沒有什么老天爺,也沒有什么神,爹,你以后別在初一十五燒紙燒香了,沒有用的,白花錢。”

“來,你過來小龍,坐在爹身邊,給爹講講書上還學(xué)了什么?”成耀銀用手打了個過來的手勢。

小龍又“嘿嘿”傻笑,故意拿捏著說:“我不敢,爹你不是不讓我碰那排子車嗎?”

成耀銀也笑了:“小兔崽子,爹那還不是怕你和爹一樣拉一輩子車哪。”

小龍坐過去,和爹面對著面。

這是小龍和這輛排子車第一次親密接觸,小龍感到特別新奇,他前后左右把這輛排子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還用手摸了摸了車轅,笑著問:“爹,它好使不?”

成耀銀摸著小龍的頭疼愛地說:“他是爹的東西,在爹手里它敢不好使,不好使爹就修理它。”

小龍和爹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小龍又問:“爹,今天能不能讓我拉車,你在后面推車。”

成耀銀的臉上立馬嚴肅起來:“那可不行,你還小,拉不動,你就在后面給我推車,推回去了就離它遠點,我還是害怕它會沾上你。”

小龍做了個鬼臉說:“不會的爹,我穿著鐵盔甲,他不會沾上我的。

“什么是什么呀,什么盔甲不盔甲的,你今天不能拉這車,你在后面推爹就省勁多了,早點回家咱們包頓餃子吃。”

“行,爹,我聽你的。”

“那你好好的在這兒坐著等會兒,我喝水有點多了,到邊上撒泡尿去,回來咱們就走。”

“好”。

看到爹尿尿去了,小龍的手就癢癢了。他的手癢并不是因為這排子車有多大吸引力吸引著他,他是真心地心疼父親,他不想讓父親那么勞累,同時也想讓父親看到,他已經(jīng)長大了,能拉得動排子車了。

趁爹尿著的空檔,小龍使勁搬起車轅,把拉繩套在了自己的肩上,蠻勁一拉,車竟然轉(zhuǎn)動了。他聽到爹在背后喝他:“小龍,你拉不動,快放下,我馬上就尿完了。”

小龍不聽,還拉,車連續(xù)轉(zhuǎn)動了幾下就再也轉(zhuǎn)不動了,他就擰著方向往前拉,車轱轆還是不往前走,他不知道看車轱轆底下掩住了什么東西,以為是自己勁兒小的緣故,就把渾身的勁都使出來了。

“小龍,你快放下,你拉不動,我來拉。”成耀銀邊捆腰帶邊往車跟前趕。

小龍想,爹一旦走到跟前他就拉不成車了,一使猛勁兒,車“咯噔”一下忽然快速往前沖,小龍沒有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更沒有防備,還低著頭蠻勁拉,拉繩死死地凹進他的衣服里。這一下子可不得了,小龍掌握不住了車轅,也控制不住車轱轆,還來不急清楚怎么回事,“啊”的一聲連人帶車翻下了山。

在聽到小龍“啊”的那一刻,在看到排子車連同“啊”的聲音一起翻下山的那一刻,成耀銀似乎變成了一具僵尸,渾身的血液猛地沖到了頭頂,致使他身體僵硬的不聽使喚。他拼命地嘶喊著小龍的名字,可不管怎么拼命,聲音就是從嘴里發(fā)不出來。他想搖頭,搖不動。他想甩頭,甩不動。

這種“植物人”狀態(tài)不知僵持了多久,成耀銀覺得有一個世紀那么久,他才有了知覺。他撕裂地喊著小龍的名字,箭一樣飛下山去。他看到那車已經(jīng)翻到了山的最下面,他仿佛還聽到了小龍在車下撕裂的的求救聲。

那一段到山下的距離是那么的漫長,成耀銀覺得走了三十八年的路都沒有它長。當(dāng)他終于走到那輛排子車跟前時,他看到的是車下紅紅的一片。他不敢再往里看,而是拼命地搬這輛排子車。此時,這輛每個地方他都非常熟悉的排子車,這輛為他掙錢賣命的排子車,成了他最大的敵人,讓他狠之入骨,他恨不得變成一捆炸藥把它炸的粉碎。

因為熟悉它,能摸清它的脈絡(luò),排子車還是被成耀銀搬開了。

在往一邊扔排子車的同時,他嘶喊著:“小龍,爹來救你了。”

然而,當(dāng)成耀銀返身想要抱孩子起來的那一刻,他驚呆了,這個孩子不是他兒子小龍,是一個穿紅衣服的丫頭,他頓時想起,是割干草的那個丫頭。

成耀銀的大腦此時一片空白,仿佛這個紅衣丫頭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想著他的兒子小龍,他瘋了一樣到處亂跑,到處亂叫:“小龍你在哪兒?小龍你聽到爹在叫你不?小龍,你說話呀!小龍你別嚇唬爹好不?”

這時,山腰間,一個小人頭突然間冒出來,沖山下大喊:“爹,我在這兒,我怎么了這是,怎么在這兒睡著了。”

成耀銀聽到這一聲爹后,出竅的靈魂才又回到了他的身體。他箭步?jīng)_上去,緊緊地抱住了兒子,眼淚唰唰唰地往下掉:“兒子,你嚇?biāo)赖耍俨粫屇闩鲞@排子車了。”

小龍還滿不在乎地說:“我記起來了,我剛使勁拉著排子車走,突然排子車“咯噔”一下,自己跑起來,我掌握不住,就掉山溝里了。”

成耀銀看著兒子頭上還在流著血,把脖子里的毛巾給他包上說:“我說人都得信命,命中你不能碰這排子車,你非說書上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和排子車沒關(guān)系,看,這回明白了吧,你一碰這排子車就出事,這差點把命丟了,以后爹不準(zhǔn)你再碰這排子車。”

“行,我今后一定聽爹的,不碰這排子車了,好好學(xué)習(xí),考高中考大學(xué),找個好工作,當(dāng)個官,在城里買棟樓房,娶個城里媳婦兒,當(dāng)個開車的人,讓你威風(fēng)威風(fēng)。”小龍幾乎是把爹的原話又重復(fù)加深了一遍。

成耀銀臉上馬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這就對了。”

小龍問:“爹,排子車肯定摔壞了吧,我跟你去看看,我不碰它,它這么不聽話,我看著你怎么修理它。”

小龍沒想到,這句自認為幽默的話讓成耀銀的臉色立馬失去了血色。

“快走小龍,排子車砸人了,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快快快,快點。”

他們慌忙向山下跑去,紅衣丫頭沒有死,剛是被砸暈了,她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看著父子兩人,很痛苦地用微弱的聲音說:“我的腿很疼。”

還是小龍反應(yīng)快,來不急和爹商量就讓爹把丫頭放到他背上:“爹,我年輕跑的快,我背她到二拐子家看腿,你就別管這排子車,跟我后邊追著,看萬一有什么事。”

這時的成耀銀聽話的像個孩子,答應(yīng)著追在小龍后面。他不時問:“小龍,還背得動不,要不我背會兒。”小龍不說話,也不停,一口氣跑到村里的二拐子家。

“二叔,快,快來看她的腿。”剛跑到二拐子的家門口,小龍就喘著粗氣大聲喊。

二拐子隨著叫聲迎出來,家里的老母親也趕出來幫忙把丫頭扶到床上躺下。

二拐子是柳樹溝村唯一的醫(yī)生。說是醫(yī)生,他也沒有正經(jīng)學(xué)過醫(yī),他的一個親戚在縣里開著一個門診,他在那里幫了一年忙,多多少少學(xué)了點醫(yī)學(xué)知識,頭疼腦熱感冒咳嗽的小病之類他都能看。小龍叫二拐子叔,那是按村里輩份論的,要說歲數(shù),他就比小龍大個四五歲。

小龍看到丫頭時,丫頭只說疼,所以小龍不認為丫頭的腿會有多嚴重,以為二拐子就能看。豈料,二拐子在丫頭的腿上捏巴了捏巴,嚴肅地對他們說:“你們趕緊想辦法到縣里吧,鎮(zhèn)上恐怕也治不了,她的左腿已經(jīng)斷了,鬧不好要截肢。”

成耀銀也不會想到丫頭的腿會嚴重到這種地步,還有些疑惑地問:“真有那么嚴重哪,還得截肢?”

二拐子邊搗鼓針頭邊說:“截肢不截肢我不敢說,反正挺危險的,我在縣里遇到過好多這樣的情況,有的截肢了,有的成殘廢了。我給她先打個止痛針,你們趕緊想辦法到縣里醫(yī)院給她看,越快她的腿就越有希望。”

打了止痛針,小龍背起丫頭就走,但又轉(zhuǎn)頭對父親說:“爹,我先走,你回家去拿錢,多拿點,這事兒不是細著的事兒。”

成耀銀點著頭,問:“那你怎么到縣里去,到青山鎮(zhèn)才能坐上汽車。”

小龍有點不耐煩地催他:“你就別管我了,快回家拿錢去吧。”說完,就背著丫頭往青山鎮(zhèn)跑。

這兩條山路不是太長,平常走起來不覺得有多遠,每次到縣里上學(xué)小龍都是跑步到青山鎮(zhèn),然后隨便扒上一輛拉石頭的拖拉機,就到縣里了。這次不同,他背著一個說不定要截肢的丫頭,而且這丫頭的腿是他拉排子車砸的,他無論如何也要跑快點,讓丫頭留下這條腿。小龍背著丫頭邊跑邊難過,因為這丫頭看起來和自己歲數(shù)差不多,還小呢,要是截一條左腿,這輩子可怎么過哪。再就是,自砸到丫頭到現(xiàn)在,丫頭除了說了句“我的腿很疼”還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叫過一聲,只是軟綿綿爬在小龍的肩膀上不動。

小龍跑了一會兒,突然想到還不知道這丫頭是哪個村的,就試著先問:“喂,你疼嗎?疼了就叫出來,叫出來就不疼了。”丫頭不說話,在他的背上搖頭,小龍感覺到了。

小龍又問:“那你叫什么,是哪個村的,能告訴我嗎?”

“坪窖村的,叫英子。”丫頭說話了,聲音微弱,清楚簡單。

坪窖村和柳樹溝樹有著一山之隔,就是到范家莊的那條路上,離小龍的村子有五公里左右吧。小龍突然想到剛才父親以為兒子出事的那種無助的瘋狂。他想,英子的父母如果知道女兒被砸斷了左腿,而且還有截肢和殘廢的可能,那該是一種怎么樣的撕痛哪。小龍不敢再往下想,此時,他也開始怪老天,為什么不砸自己腿,偏偏砸在別人的腿上。

丫頭不重,但再輕的東西你一直背著跑也會累的夠嗆。小龍不敢停下來,盡管上氣不接下氣,他也不敢停。能喘氣時,小龍還能有點自己的思維,喘氣不順利了,小龍就什么也不想了,光剩下喘氣了。

“我不痛,你累了就歇會吧。”小龍的背后傳來英子微弱的聲音。

“我不能歇,我要早一點趕到縣醫(yī)院,我不想讓你的腿殘廢。”小龍喘著氣回答。

終于,聽到了汽車的喇叭聲,青山鎮(zhèn)終于到了。

品牌:武漢閱米
上架時間:2024-06-11 16:29:26
出版社:中國財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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