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何盼弟所言，老六媳婦確實是個懶鬼，更不是她屬意的兒媳婦。

誰知道和李永貴王八看綠豆對了眼，不得已叫她進了門，所以該立規矩的時候，包彩鳳是一聲都不落下。

朱芳果然被唬住。

“老六，你繼續說。”

李永貴縮了縮脖子，“您不愿意把小娃娃留下，咱就跟生產隊坦白情況，將孩子送給那些沒兒沒女的人收養，他們上戶口不要交罰款來著，肯定愿意養孩子，總好過留在山里凍死餓死被野狗吃了……”

“那這事兒交給你來辦，明天干完地里的活兒，你負責給孩子找個好人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你們幾兄弟有別的意見嗎？”

包彩鳳望向幾個兒子，滿臉的嚴肅，她也不贊同就這么把孩子扔回山里，那是造孽。

李永健幾兄弟吸氣呼氣，最后搖頭：“沒意見。”

“老五媳婦你呢？”

何盼弟面色古怪，干嘛單獨拎她出來問，大嫂二嫂她們都站一旁呢。

“我聽娘的，可到時候老六如果找不到可心的人家咋辦？”何盼弟臭著臉又想到了問題所在，雖說暫時解決了孩子的去處，但并不是一勞永逸的啊。

包彩鳳來了氣，“那就到時候再說！活生生的人，別為明早要拉的屎發愁！散會，回屋睡覺！”

老太太站起來往堂屋后面走，很快李家幾兄弟聞到了煙草的味兒，想必家里老娘在愁元宵的事，一晚上怕是得吸半包煙草呢，所以大家都很識趣的沒有上趕著追問。

元宵前前后后睡了一個多小時，在李家人吵架的時候她就醒過來了，看著六房夫婦喜悅的表情，皺巴巴的小臉更皺了。

【哎！新的粑粑和麻麻面相看起來很和善喏，可惜在這個家里沒啥話語權，看來我想留下來好好生活，得在老奶奶身上多下功夫啦！】

元氣滿滿的小奶音，叫沉浸在喜悅里的李永貴和朱芳愣了愣，趕緊四周看了看，夫妻倆抱在一塊，快把元宵擠成肉餅了。

“永貴，你聽到了嗎，小娃娃的聲音……”

“聽，聽到了，但，但沒看見有小娃娃啊！”

朱芳差點暈過去，“咱們會不會走夜路撞小鬼了？媽呀，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來佛祖觀音菩薩，信女朱芳求您們下凡庇護，別，別叫小鬼纏上我們兩口子啊！！”

李永貴有樣學樣。

襁褓里的元宵捂著小嘴。

【我、我、我木有嗦話呀！新粑粑新麻麻該不會真的撞鬼了吧……】

“媽呀！”這小奶音又來了，嚇得夫妻倆抱著元宵就往屋里跑，緊接著在門背后貼了兩張符紙，才重重的松了口氣，把元宵放在炕上，坐到一旁擦汗。

“這下小鬼應該不會跟進來了，永貴，咱倆今晚別睡了，等明天大早去找仙婆幫忙看看，可別真沾了臟東西。”

夫妻倆正松懈的時候，元宵捂著嘴眼冒金星。

【哇哇嗚！我被粑粑麻麻晃暈，要吐奶奶啦！】

李永貴和朱芳仍舊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互視一眼，然后齊齊翻白眼暈了過去。

他們真被小鬼纏上了！

包彩鳳今晚是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家里多了一個娃娃的事。

而這撿回來的女娃娃，多半送不出去，要砸手里了，又不能往山里丟，叫孩子自生自滅，那樣和禽獸有何分別？

正愁得連吸了好幾筒水煙，只盼老頭子早點回來主持大局，便聽到六房屋子里傳來的怪叫聲。

“今天非打死老六兩口子不可，消不消停了。”

老太太陰沉著臉走到六房門口，正要敲門，卻發現門虛掩著，沒關，推開一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倆不爭氣的秧瓜子，抱了奶娃回家往炕上一扔就完事兒了？也不想著弄點米湯給娃娃喝，更不想著給娃娃蓋一層被子。

“去你的！”包彩鳳一腳撥開躺在地上打鼾的李永貴，把炕上的元宵摟起來，掀開襁褓一看，灰白的眉毛緊緊皺起，嘆息道：“造孽啊！”

小娃娃胸口一片烏青，像是腳印，身上更有一個個紅點，像是被什么蟲蟻咬出來的，滲人極了。

這還不算。

小娃娃臉頰隱隱泛起不健康的青白，應該是自打生下來開始，就沒吃過什么東西，餓得氣息越來越微弱。

再不吃頓飽的，沒等他們幫忙找到靠譜可信的收養人家，小娃娃就要生生被餓死了。

見此，包彩鳳更加惱怒，看著地上‘熟睡’的李永貴和朱芳，眼神愈來愈失望。

從小她是怎么教李永貴的，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現在撿了孩子回家，往炕上一扔就睡了，是做到最好的表現嗎？

孩子身上這么臭，是不是該洗洗，換個尿片，又或者煮點米湯給她果腹？兩個坑娘的死貨，等解決好小娃娃的問題，再找他們算賬！

包彩鳳找了個家里小孩以前用的背帶，將元宵掛在胸口，大半夜輕手輕腳的點燃了土灶頭。

家里一共兩個鍋，包彩鳳一個用來燒水，一個用來熬米湯。

小寶寶剛出生，腸胃弱，不適合喝米湯，但就他們李家的條件，哪里給孩子吃得起奶粉？

包彩鳳就抓了一把黃小米丟進鍋里熬成米糊糊，反正小米是養胃的，熬稀爛了，對孩子來說應該沒問題。

窮家糙養，他們李家只有這個條件了。

包彩鳳放了小米之后，又舀水，把元宵拉過臭臭，臟兮兮的屁屁洗干凈。

最后回屋翻出一盒清涼油，仔仔細細往元宵身上擦了擦，才裹好襁褓，摟著元宵坐在灶口邊兒上取暖，一勺勺小米湯往元宵嘴里喂。

許是米湯給了元宵力量，她嚶嚶的動了動胳膊，開始大口大口乖巧的喝了起來，一邊喝還一邊在心里喃喃自語。

【奶奶可真好呀！奶奶是菩薩轉世呀，元宵最喜歡奶奶啦！】

包彩鳳給元宵喂米湯的動作頓了頓，警惕的扭頭左右看了好幾下。

她幻聽了？怎么好像聽到了小孩子的聲音？

包彩鳳不愧是家里最聰明的人，沒有之一，幾乎是立刻，眼神便落在了廚房里唯一的嬰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