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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青春作伴赴深圳
1999年7月,鄭城比以往任何一個夏天都炎熱。街上楊樹的葉子從早到晚紋絲不動,耳邊充斥著聲嘶力竭的蟬鳴。往水泥地上潑一些水,幻化出各式各樣的圖案,頃刻就蒸發掉了。天地間白亮亮一片,所有東西都藏起了自己的影子。
我和彩霞在雪梅家吃了“最后的晚餐”,兩年前,和雪梅萍水相逢,兩人一見傾心,情投意合,兩年來,在雪梅家里吃過多少次飯,我根本已記不清楚。彩霞是我的同事,平時一下班,她就來找我,我們兩個有說不完的話。她父母都在鄭城,她經常帶我去她家里玩。雪梅不僅使出她的拿手絕技,張羅了一桌豐盛的美味佳肴,還送了一套光彩奪目的職業裝給我,用她的話說:“你要去的地方是特區,上班時要熠熠閃光。”
快10點鐘,蔡浩和他同學來到雪梅家,送我去火車站。和雪梅、彩霞久久擁抱,依依惜別。我的心中涌起了一句詩“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在鄭城工作三年,除了養活自己,沒有攢下什么錢,最大的收獲就是結交了幾個情同手足的好朋友。蔡浩提著我的行李箱,他同學背著我的旅行包,去火車站為我送行,我的目的地是深圳,以前在地理課本上看到過的一顆小米粒。火車是從鄭城到廣州,再轉車去深圳,這是我坐過的行程最遠的一次火車,而且發車時間是晚上11點,心中喜憂參半。
深夜10點多,鄭城火車站還是燈火通明。火車站旁邊天橋上人來人往、空氣中依然彌漫著一股股熱浪,天氣沒有因為夜晚而多一絲清涼。
這個有著十三億人口的國家,作為東西南北的鐵路樞紐,京廣線和隴海線的交匯處,鄭城火車站隨時都是人滿為患。廣場上還是三三兩兩進站出站的乘客,個個大包小包,步履匆匆。走進候車廳,看到有站著的、有坐的、也有實在困得不行,躺在空位上睡覺的候車人。
蔡浩手里提著的是一個墨綠色的皮箱,是我前幾天和雪梅在購物大廈買的,很喜歡這個行李箱的顏色,不惜花費了半個月工資,希望它一路陪我遠行,給我帶來好運。
離發車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穿著鐵路制服的工作人員手拿檢票的小鉗子走向檢票口,廣播里傳出乘車人最愛聽的聲音“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16列車開始檢票進站了”,無聊坐著的、閉目休息的、專心看書的、東倒西歪打盹的、端著水杯喝水的人,不約而同地馬上停下手上的動作,提起行李,涌向檢票口。
我們也跟著人流向檢票口走去,其實,我都不需要走,后面的人會推著我向前。人群中被擠來擠去,好不容易擠上站臺,我們才松了口氣。
站臺上,有情侶在依依惜別,有父母在為子女送行,作為一個經常坐火車的人,我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分別場面,對于離愁和別緒已然麻木。車站容納著世間的所有悲歡離合,當踏上月臺,便意味著開始了旅程。漫漫長路,有人有親友的陪伴,有人卻必須孤單前行。
蔡浩是我認識一年多的朋友,他是我閨蜜的同學。早已經記不得和他認識的種種情節,也不知怎樣就變成了朋友,而且還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我沒有想過,他是不是我的菜。我屬于“外貌協會”,而他是一個根本談不上帥的男孩,不過和他聊天非常有趣。再過幾天,他也要離開鄭城,前往廣州,或許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由于火車是過路車,停留時間不長,火車一停,我趕緊擠上了火車,蔡浩費力地把行李箱放在車廂口,又從他同學手里接過旅行包,放在墨綠色行李箱上。我一手提著旅行包,一手拖著行李箱走到位置上,揮揮手向車窗外的他告別,在一聲悠長的汽笛聲中,列車呼嘯遠去,眨眼就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
就這樣,在沉沉夜色中,我離開了這個曾經生活了三年多的城市,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對于鄭城,我只是一個過客。再見了,我的朋友們,再見了,我工作生涯的第一個驛站。
剛上車時,車廂內一陣騷動,有人在找位置,有人往行李架上放行李,有人起身去上洗手間,有一兩個列車員走過,也有睡著的乘客被吵醒,發出不耐煩的嘆氣聲。幾分鐘后,人們漸漸安靜下來,車廂開始沉睡,偶有鼾聲傳來。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面黑色的原野,想到第一次離家坐火車去武漢上學的情景,那時只有19歲,是爸爸送我去學校,后來,每次回家,都有同學朋友一起,再后來,開始一個人去陌生的城市。不知何時,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自走過長長短短的旅途。
小時候,膽子特別的小,怕黑,怕一個人,更別說獨自外出,總覺得沒有家人陪伴在身邊,很容易缺乏安全感,而我現在已經適應了這種獨來獨往的感覺。
看著車廂里的男女老少,他們也是離親別友,有人是為了出門求學,有些人為了生計忙碌奔波,有人是為了拜訪友人,這一趟列車,將來自四面八方的我們帶到同一個目的地。
曾經告訴自己:不走則罷,如果開始,就不要停下。自己如今已在路上,也注定終將一生都在旅途中。
夜色中,火車像一條黑色巨龍一路蜿蜒向前,望著車窗外的闌珊燈火,時明時暗,車里車外仿佛兩個世界,我不僅沒有睡意,而且大腦特別清醒,在心中計算著時間與路程,偶爾看見外面的公路上有車流的燈光,在黑夜中流光溢彩。
每次離家都是為了心中那個夢想,即是夢想,也是責任,有時也是生活的無奈。轉念一想,可以為自己的夢想去奮斗,去努力,去遠行,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有的人,終其一生,沒有到過離家一百公里外之的地方,一輩子重復著一天的生活,生活看似安穩,波瀾不驚,想想也非常遺憾。我相信夢想,也相信通過不斷的努力,夢想終會實現。
說起來去深圳,也是非常戲劇話的事情。人的一生,會遇見多少人?有的人只會在你的人生出現那么短短的一段時間,卻會改變你的人生。我也是這樣的。我的好朋友明霞在交友網站認識了在深圳工作的男朋友周建國,周建國回鄭城探親時,我們在一起吃飯,談話期間,他說起了這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看著他眉飛色舞地講深圳的世界之窗、歡樂谷、現代化的工廠,尤其是聽到他講超過鄭城幾倍的工資,我就產生了去深圳的念頭,我不知道,我是想錢想瘋了,還是覺得在鄭城,自己壯志難酬。
當時,在鄭城工作了三年,換了兩份工作,也曾經想和同學合伙開家飯店作為第二職業,但是還沒有開始,就遭遇意外事件而流產。
在鄭城,完成了該完成的使命,度過了初涉社會的實習期,結交了幾個鐵桿朋友,積累了一些社會經驗,還有我的閨蜜一號董潔要離開鄭城,追隨男朋友去北京考研。閨蜜二號藍珊也因愛情失敗而離開了鄭城。那時的鄭城,對于我來說,像一個空空的黑洞,沒有任何色彩,沒有什么留下了的理由。
于是,當周建國說起的深圳工資,最少是鄭城的兩倍多,而且還有加班費時,我就開始心馳神往。最讓我怦然心動的還是他一句話:在深圳,一個人為工作所付出的每一分鐘都會得到應有的回報。第二天,我毫不猶豫地從單位辭職,不顧領導的苦苦挽留,我的思想已經飄飄悠悠地飛到了心目中的天堂“深圳”。
行李箱里放了各種證件,幾本書,幾件衣服,還有幾年來記下的幾本日記,這是我全部的家當。本來還有一些書籍和相冊之類的東西,在上火車前,被我打成一個包,寄存在雪梅的住處。
綠皮火車一路呼嘯向前,經過武漢時是中午時分,在武昌火車站停靠時,心中一陣酸楚,三年前就是從這里離開,離開度過了人生最燦爛花季的城市。一路南下,岳陽,長沙,郴州,傍晚時分,火車駛入廣東境內,等火車最終停在廣州火車站時,已經是晚上的九點多。走下站臺,來到出站大廳,呼吸一口空氣都是陌生的。
問了火車站里的工作人員,他指給我去省汽車站的路,還好,省汽車站就在火車站旁邊,拉著行李箱,背著行李包,快步向汽車站趕去。到了汽車站給周建國打了傳呼,告訴他買了從廣州到深圳的長途汽車票,當時也不知道深圳有六個區,想當然地買了去羅湖區的汽車票。他說他住的地方離羅湖汽車站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他馬上出發去接我。10:30坐上了長途汽車,半夜的汽車內,竟然座無虛席。
開車時間到了,車內亮起柔和的燈光,那是一個可以容納四十多人的大客車,潔凈的車廂,舒適的座椅,乘務員小姐穿著天藍色的漂亮制服,頭發在腦后挽成一個發髻,臉上的笑容親切和善,柔和甜美的聲音介紹了汽車到達的目的地,然后給每位乘客發放了一瓶礦泉水,這是廣東給我的第一印象,干凈、舒爽、美好,多年以后,這種感覺一直停留在記憶深處。
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個女孩,長途汽車開出省站之后,我們就開始聊天,記不得是誰先開口的。那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不要和陌生人講話,”電影《天下無賊》也沒有開拍,對身邊人沒有任何戒備心理,幸運的是我遇到的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你去深圳哪個區?”我友好地問她。
“我去羅湖區,我下車后,我叔叔來接我,去叔叔家。你呢?”女孩笑了笑,說著不知什么地方的普通話。
“我到龍崗區,也有朋友過來接我。”
“龍崗在關外哦,還有一點遠。你是第一次來深圳嗎?”她問道。
“是的”。我忐忑地回答。
“我去年暑假來過深圳,在叔叔家了一段時間。回去后,我辦理了辭職手續。”女孩侃侃而談。
聊天中,得知她叫凌燕,年齡34歲,是東北人,在老家是教師,沒有男朋友。她說在老家年齡比較大了,婚姻事情也沒有解決,老家的人們思想封建,難免說三道四,生活得比較壓抑。她說她過來準備在這里找工作,不打算回老家了。在她看來,深圳比較寬容,沒有人過分關注別人的生活,人們會生活得自在許多,更加自我。
我們聊著聊著,汽車就快到了羅湖汽車站。和凌燕兩人拖著行李走出汽車站,凌燕的叔叔已經到了,還沒有看到周建國,凌燕對她叔叔說,我第一次來深圳,人生地不熟,想等周建國來了,他們再走。叔叔也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口答應,等了大概十多分鐘,看到周建國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互相介紹了之后,聊了幾句,凌燕坐上叔叔的車離開了。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激,初來乍到,深圳送給我了一個好朋友,在我孤苦無助的時刻,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周建國拉著我的行李箱,向公交站走去,我緊緊跟在他身后。一邊走,他一邊給我介紹深圳的大概情況。
“深圳有六個區,分為關內和關外。關內有四個區,羅湖、南山、鹽田、福田,關外有兩個區,寶安和龍崗。我們現在羅湖區,我們要去的地方是關外龍崗區的觀瀾。從關外到關內都需要邊境證,所以你以后外出時,一定要帶好身份證和邊境證。”
沒有想到深圳地理位置這么復雜,還以為像所有的內地城市一樣,什么市就是什么市,大不過分市中心區和郊區而已。
當時已經是晚上的十一點多,公交車已經停止了。周建國說要等到第二天早上五點鐘才會有第一班公交車。我們就在車站附近的臺階上坐著休息,旁邊有一個大酒店,燈火通明,午夜的酒店,還有人出出進進,看到有女孩濃妝艷抹地從酒店里出來,好像喝得酩酊大醉。周建國說這些大部分是“坐臺小姐”,當時,我并不明白什么是“坐臺小姐”,只是隱約感覺不是什么陽光職業。
終于來到了夢寐以求的地方,一切都是那樣新鮮,對這個“人間天堂”充滿了好奇、新鮮,我沒有一絲困意,睜大眼睛看著午夜時分的深圳,還是燈紅酒綠。那時的我,絕對沒有想到,這一次來,它就成了我以后一輩子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東方亮起了第一顆啟明星,星星還在黑色的夜幕上眨著眼睛。公交司機和售票員陸陸續續來到了車站,我們要乘坐的公交車緩緩開了過來,周建國招呼著我上車,記得那是300路公交車,從羅湖火車站到觀瀾的。我們坐在了公交車上,周建國不時地給我介紹一下途經的地方,標志性建筑,過了一會,他說:“你一天多沒有睡覺了,睡一會吧,到了我叫你。”我也確實困了,幾百只瞌睡蟲爬進了大腦,我靠在公交座椅的靠背上,在公交車的顛簸中,香甜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