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歲的生日，在上一秒結束。

下一秒，十八歲的春天，忽然到來。

雙腳矗立著的街巷盡頭，掛著溶溶白月，脈脈余暉里的那抹青灰色，好似幻影。

朱雀門。

緊緊的掩著。它的背后，飄搖不定的，是諱莫如深的風雨情。

二十四歲的此刻，重生在長安。

李白還在，詩歌也在。

而我，只有十八歲，并且乘風而來。

“娘子快進來。”

身旁酒肆的門板，被拆下來一塊，一位虬髯大漢，探出身子。

趙佳萱凝著眸子，并未挪動腳步。

“娘子，愣著干什么，二更的鼓聲已經(jīng)敲響，金吾衛(wèi)很快就會從朱雀門內出來，被他們抓住可了不得。”

虬髯大漢似是急了，趙佳萱緊閉雙唇，輕嗅一聲。

她聞到了酒香。

是高粱的氣味，并且馥香濃郁。

“九郎，你不乖。”

“趙家娘子，你就別插科打諢了，實話告訴你吧，這長安城的酒肆，最賺錢的時辰，就是二更以后，您還是早點進來，我家酒肆，就在朱雀門旁邊，金吾衛(wèi)巡查時，肯定會經(jīng)過。到時候門板緊閉，愁來天不管。”

“莫不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九郎也會害怕金吾衛(wèi)，奴家記得去年寒食，九郎氣血上涌，砸斷了某位金吾衛(wèi)的手腕。”

趙佳萱唇角上揚，眉目含笑。虬髯大漢抓住門板，額頭皺著，似是無可奈何。

清風拂袖，些許涼意滲入肌膚。趙佳萱的手指，輕觸側額，脖頸歪向右側。

虬髯大漢幾乎要抓耳撓腮，被緊扣的門板滋滋作響。

類似的情形，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很多次，自從識得張九郎開始，就時常這般。

趙佳萱卻樂此不疲。欺辱一位雄壯男子，是平凡的生命里，一件趣事。

只是長安的街巷內，普通人家的女兒。

公主或者郡主，她是見不著的，縣主或者鄉(xiāng)君，她也無法謀面。

一家米店的小掌柜，如此而已。

和這張九郎，是同一身份。

“娘子，還是快進來吧，稱呼您老祖宗，這樣總行了吧！”

“行，這句稱謂順心，隨了你的意又當如何！”

趙佳萱終于松口，并且款步邁進了酒肆。

不，她是揚著眉進去的，因為一樓正中間的位置，落坐著一位錦服男子。

而今晚不顧宵禁，任性亂闖，全是為了他。

窗戶外面，涼風習習。

春日里的三月，寒意并未消褪。

冷是今天的主角。

不應該是風嗎？

或許不應該，因為冷寂到來時，會越發(fā)的擔憂。

手機在書桌的邊角處放置著，它與電腦相距二十多厘米。

咫尺天涯。

一個想要扔掉，一個想要擁入懷中。

想要扔掉的，怎么也離不開，想要擁入懷中的，卻每天只陪伴兩三個小時。

那么此刻，該撿起怎么也離不開的，還是該將若即若離的擁入懷中？

思量片刻，終究拿起手機，點開和陳重的微信聊天頁面。

他的頭像換了，之前是一棵柳，此刻是一枝桃花。

小園幾許，收盡春光。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

昨天踏青時，他念過這句詞。

踏青么？

怎么會心煩意亂。

站在窗前，推開玻璃，任由涼風拂面。

或許這是僅有的共同點。

長安的夜晚，也被涼風撫過。

他沒說什么，只是牽著手，一同走過郊外原野上的一段路。

青翠的野草，嬌小的野花，僅此而已。

可是他是開心的，燦爛的笑顏，和此刻的微信頭像相得益彰。

可惡的男孩子！

恨恨的腹誹一句，然后隨手亂打出一個繁體字，發(fā)送了過去。

“叮！”

是微信的響聲，發(fā)生在一秒鐘之后，手機屏幕上也顯示出一個繁體字，不過趙佳萱認識，那是“愛”，“愛”的繁體字。

“《說文解字》認為‘愛‘的本義與腳趾有關，而不是與心有關。”

“與腳趾有關就是與心有關，女孩子的腳很美。”

“登徒子，請停止胡言亂語。”

冷哼一聲，然后放下手機，一顆心似沉靜下來一般，緊張和無助消散了少許。

陳重有這樣的魔力，閑談碎語間，就能勾起開懷。

可是需要這般嗎？

回眸凝望一眼電腦，無奈似不可遏制的潺潺溪水，侵襲著心。

無奈的三月。

桃花燦爛的日子。

春光乍泄的時刻。

山是青綠色的，水是柔情的。

一個是男子，一個是女子。

一個精氣神偉岸，一個氣韻婀娜。

相伴相生。

也不離不棄。

可是趙佳萱似乎做不到。

做不到是并非因為不喜歡，容貌俊朗，身材健美，留學哈佛的博士，每一樣單拎出來，都足以令女兒家魂牽夢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