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天的牛奶，我已經熱好了，記得喝。”

骨白且纖長的手指輕輕將筆放到一旁，再將寫好的便簽紙貼在了裝滿牛奶的玻璃杯上。

這樣一來，女人醒來是可以第一眼看到的，有可能這就是最后一次照顧這個女人了。

落地的大玻璃窗外噼啪作響，是一場暴雨，雨打在玻璃窗上室內也不算安靜，但一旁的女人裹著一床薄毯蜷縮在沙發里睡得正香。

他呢，就快要死了。

他是這個女人的兒子，他叫楚子航，他得要走了。

因為有一條龍在他身體里，說要吃了他，然后會吃掉一切。

他沒有辦法確認這一切，但與之對應的，他沒法否定。

那條龍已經在他的腦子里說了好久的話了，閉上眼還能看到那一張赤紅的大臉。

猙獰恐怖，尖利的獠牙，長且彎的重角加上左眼瞼的疤痕，粗壯矯健的身軀。

精細到他無法說服自己這是自己的幻想，畢竟他可沒有這種想象力來的。

這算是苦中作樂還是什么？楚子航腦子里莫名其妙的自嘲一下，然后在心里默念著再等一下。

唯一和對方恐怖的模樣不同的是它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當然可以。】

這是它對楚子航的回復。

嘎吱！

其實這扇門本不至于會發出這樣的像是老舊的木門的動靜，可那條龍在他腦子里自顧自的配著音。

惟妙惟肖的，除了聲音有點粗，音量有些大，配的時間早了點，哪哪都很合適。

豪華的別墅打開了門，10厘米厚的防盜門基本能擋住大部分的常規攻擊，但他這個18歲的男孩知道一些東西，在這些面前這扇門毫無作用。

對了，還有他腦子里的龍。

“你想讓我去哪里？”

楚子航拿起了門邊安置的傘，沖著雨幕撐開。

除了暴雨還有狂風，這個夜晚格外兇厲，他還站在門口衣物就已經被狂風帶動的雨點沁濕了。

【哪里都可以，隨便你。】

粗獷的聲音仿佛悶雷一般在他腦海中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接連不斷的笑聲轟鳴在楚子航耳邊。

苦惱的揉了揉耳朵，那聲音大的讓他都懷疑起來是不是都已經從他身體里傳出來了。

“隨我嗎？那好，你要多等一會兒了。”

楚子航平息了耳朵的幻痛，沒找司機，打著傘就這樣走進雨中，穿過他家的大草坪，那噴泉的噴口連成一排，高低起伏中像是什么巨獸的脊背漆黑卻閃著凌冽的光。

那是暴雨擊打在上面濺起的水花吧。

他最后在看了一眼身后亮著燈光的家，邁出了院門。

......

未必說得上有多麼恨這條威脅他生命的龍，畢竟它還允許他自己挑地方呢。

楚子航走上了街道，這里很空曠要走去他的目的地會很難，但顯然沒有辦法找著一輛出租車或者其他的什么交通工具。

雨下的實在太大了，風也很狂躁，為了安全很少會有司機出來接客，就算有也不會往他們這片的別墅區來，這里居住的人鮮少不會招聘個自家的司機。

【你到底想去哪里？拖延時間可是沒有用的。】

趟著水的步子略微頓了頓，隨即繼續朝前走著。

“我沒那個打算，您可能不知道我父親死于一場意外，一場…車禍，我想到那里去。”

楚子航沒騙那條龍，他的父親確實死在那里——他現在要去的地方。

但并非是出于意外而死，那里有些特異的存在。

【車禍嗎？很抱歉，但那樣的話他確實挺脆弱。】

紅色的龍語調奇怪，不知是忍住笑意還是怎么的，但對于楚子航來說它總算安靜了下來沒在開口了。

雨夜伴著狂風這座城市的人恐怕都在家中瑟縮著要回憶起多年前的“蒲公英”了吧。

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一個人的恐懼，畢竟對于其他人來說也沒有因此失去什么，也就沒有什么值得記憶的。

多年前的雨落狂流之夜，因為這條龍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徹底的再現在他的眼前。

走了很久很久，楚子航沒帶手表也沒帶他的N96手機，那是他現在的那個爸爸送給他的，聽說是最新款。

為什么不帶呢，可能是怕浪費吧，現在他打著傘可身上已經濕透了，涼嗖嗖的冷意像是要鉆進骨子里。

浸水了的話就浪費掉了吧，而且那條龍那么大的嘴巴，恐怕沒有那種閑情逸致把他慢慢剝皮，一口下去就全都沒了。

那個男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痕跡留下嗎？

想到這里楚子航猛然停下腳步，內心竟然溢出了些許苦澀，說到底又有點后悔了啊。

【怎么了？就在這嗎。】

龍開口了，這數個小時里它居然沒有說過一句話，讓楚子航一度忘了他。

好像他沒有后悔藥呢，那就看看龍與神是否會因此廝殺起來吧！

定了定心神，舉目遠眺，高架橋的梁柱在雨中挺立，燈光遠遠的打在楚子航面前，透出一條光柱跨過遙遠的距離。

像是神給予楚子航通往天國的指引。

“再等等，馬上就到了！”

【如果我說不行呢。】

楚子航眼里的隱約的瘋狂漸漸消退，平靜的張口，“為什么？”

【因為你再往前，我現在很難保住你。】

“是嗎？我有這么搶手啊，那個東西想要，你也想吃。我是什么人參果轉世嗎？”

【行了，不逗你了，正式介紹一下吧！】

【我！炎龍王！伊古尼魯·多拉格尼爾，靈魂穿越時空而來，小子這是你的機遇。】

不知覺得楚子航看見了那頭巨大的紅色巨龍，它，不，浮現在他眼前的虛影在現實中有了對比之后才徹底顯現出恐怖之處。

祂的翅翼張開如同天幕一般遮住了大片天空，不難想象祂真正的身軀出現時的壓迫感。

祂的鱗甲在漆黑無光的夜幕下，如同天河倒懸的暴雨中依然紅的鮮明，那種色澤不因天色不因環境而有所消減，那是祂尊貴的存在的證明。

是的，這是靈魂，楚子航很清晰的意識到這點，他仰著頭雨點穿過龍的身軀密集的落在臉上，水流沖刷著眼睛模糊的水色中巨龍身形也開始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