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是暖暖來了么？！”

白色的病床上。

曾經一代大亨周辰。

如今已然是骨瘦淋漓，風燭殘年的老人。

感受到病床邊的動靜。

早已因為病痛折磨瘦脫相的臉上閃過一抹激動。

睜開眼。

渾濁的眸子閃過一抹激動與愧疚。

艱難抬起手，掙扎著想要去抓病床前人的手。

不料！

卻被后者側身躲過。

面前。

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美婦人。

五官精致。

臉上畫著淡妝。

氣質出塵。

只是此刻。

看向病榻上早已沒了曾經風采的周辰時。

眼神卻像是淬了冰。

絲毫看不出，病床前的兩人是父女！

“暖暖，爸爸…爸爸知道錯了！”

現在的周辰很虛弱，說兩句話都要斷斷續續地很久！

“爸爸？呵…我周暖這輩子只有媽媽，沒有爸爸！”

周暖的眼神里閃過一抹諷刺的味道，輕笑一聲，緩緩開口：“周先生，你知道么！整整二十多年了，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很開心！”

周辰沒有說話，嘴唇微微顫抖著，再也沒有了半點昔日在商界叱咤風云，唯我獨尊的樣子。

看著直到如今也不肯叫自己一聲爸爸的女兒。

渾濁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慍怒。

相反。

眼底深處藏著的是無盡的愧疚。

“周先生，雖然知道你很快就要死了，還寫下遺囑將財產都留給了我…但是很抱歉，我心里還是恨極了你！”

“因為，你根本不配當一個父親！”

說完這些，周暖冷笑一聲。

語調帶了幾分嘲弄。

“所以呢？周先生，你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為什么嗎？！”

聞言，周辰渾濁的眼里滿是期待。

“因…因為什么…”

聽到這話。

原本一臉譏諷的周暖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玩味。

本就像是淬了冰的眸子愈發寒冷。

平靜地看著病床上的老人。

周暖勾了勾紅潤的櫻桃小嘴。

轉身走向門口。

“周先生，我會讓律師把公司的股份和資產全部捐獻給福利院！你就好好安息吧！”

“哦，對了，我忘記告訴你，就在今天早上，醫院打電話告訴我說，已經找到與你匹配的心臟供體，但是我這個你如今唯一的親屬已經在放棄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了！”

“因為，你早該死了！”

話音落下。

周暖伸出手，躲開周辰那只枯瘦如柴想要去握住她的胳膊，拔下了周辰鼻子上的氧氣面罩，轉過身離開。

背影決絕而冷漠。

而躺在病床上，滿臉皺紋，枯槁蒼老的周辰，聽到周暖的最后一句話。

只是這會兒，周暖原本冰冷的嗓音漸漸變得沙啞哽咽。

病床上。

周辰雙目瞪圓！

蒼老枯槁的臉上，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

“爸！”

“昨天我夢見媽和姐姐了，她們都讓我原諒你！”

“但我做不到！”

“我們本該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可惜被你親手葬送了！”

“等到了下面，如果見到媽和姐姐，希望她們能夠原諒你！”

砰！

房間門重重摔上，發出巨大聲響。

房間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周暖雙目空洞的站在原地。

腦海中。

浮現出剛才那些話語。

心臟像是撕裂般疼痛著。

周辰躺在病床上。

滿臉淚痕，雙手緊攥成拳。

良久。

才終于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累了。

真的累了…

病床旁的心電儀上。

心率圖漸漸歸零，最后徹底變成一條直線。

……

“周辰！”

房門外傳來一聲怒吼。

睡得迷迷糊糊的周辰猛然睜開雙眼，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好半天，才漸漸回過神。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間破舊的土坯房。

滿屋子都是劣質煙草的氣息，熏得他有些想吐。

他捂著鼻子，一臉痛苦的從床上爬起。

當他看見地上的鞋子時，整個人愣住了。

一雙黃膠涼鞋。

抬頭看去，破舊的房屋沒有任何電器。

旁邊床上還躺著幾個臟兮兮的漢子。

房屋中間擺著一張桌子，蓋著臟兮兮的桌布。

上邊還有凌亂的撲克牌。

“這里…不是地獄？！！”

“這是哪里？”

腦子還在混亂中，拿著搟面杖的王大爺就沖了進來，對著他劈頭劈腦地打。

王大爺簡直怒不可遏。

前天周辰他媳婦小楚帶著兩個娃來借錢，要買些糧食。

眼見著那孩子餓的小臉發青，他心疼不已，把一個月的薪水都借給了小楚。

可這畜生居然當天就把那錢拿走了。

小楚阻攔，這畜生還把人給打了兩拳，氣得小楚哭了一整夜。

今天再看，小楚都已經不在家了。

就剩兩個娃眼汪汪的看著門。

看見王大爺，周辰一激靈，無數畫面回閃，如同走馬燈一般。

腦海中瞬間想起來。

王大爺是他爸的徒弟，對他也還算不錯。

但在八十年代出了車禍，早已經死了。

可如今面前這個生龍活虎的王大爺是怎么回事兒？

王大爺打了他幾下，就沒了力氣。

放下搟面杖，指著門外怒吼道，“還不去找小楚？”

“要找不回來，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誒，誒！”周辰雖然還沒弄明白，但連連答應。

趕忙一骨碌翻身而起，穿上涼鞋，一溜煙離開了土坯房。

來到外面才看見，這里居然全是低矮的土房子。

電線桿都沒幾根。

看著一副蕭索又熟悉的景象，周辰才終于明白，他回來了。

回到了記憶里最為遺憾的地方。

心頭的思緒翻涌，兩顆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

這里是上榕村，生他養他的小村莊。

養不活莊稼種不活樹，有的只有貧窮和絕望。

千禧年后，這個小村莊最終被全部填平，給修建國道騰了位置。

而他，就是村中有名的街溜子。

母親走的早，父親一個人將他拉扯大，但卻缺乏管束。

結果他剛娶了媳婦不久，父親就因為生產事故死了。

至此之后，他便徹底放飛了自我。

每天夜不歸宿，隨著村里的閑漢們聚眾斗樂。

有錢賭錢，沒錢就一起偷雞摸狗。

惹得周圍人家天怒人怨。

而妻子和兩個女兒也被他折騰的身心疲憊，徹底失望。

在一個冬天徹底地離開了他，從此了無音訊。

直到此時他才追悔莫及，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屋哭的撕心裂肺。

之后的他痛改前非，因緣際會之下賺了一些小錢。

奈何無論怎么打聽，也尋找不回當年的妻兒。

每逢過年只能獨自以淚洗面，用一瓶瓶酒麻木的灌醉自己。

直到穿越之前，他仍是獨自一人，拖著滿是慢性病的身軀活在世間。

“這是老天爺再給我一次重活的機會嗎？”

淚流滿面的周辰朝著天空張開雙臂，打從心底的感激老天爺。

一刻也不敢耽擱的他趕回來家中。

進門就看見兩個瘦小的孩子相互依偎在一起，兩顆小小的腦袋枕在一塊睡著了。

正是他的孩子，小暖和小朵。

一股暖流從心底涌出，周辰忍不住用手用力的掐著自己的大腿。

很痛！

“這是真的！”

他雙手顫抖，死死咬住嘴唇盡量不要自己哭出聲來。

那是他想念了四十年的女兒啊。

躡手躡腳的來到孩子身邊，瞧見孩子那睫毛和鼻子，小巧可愛。

但小小的臉蛋看得讓人心酸。

尤其是看著這會兒圓滾滾鉆在被窩里，一只胖乎乎的小腿緊緊壓在自己姐姐身上，留著口水的小女兒暖暖時。

周辰眼底深處閃過一抹復雜，心頭又是悔恨，又是悲愴。

上一輩子他就是個混蛋，又因為重男輕女，對兩個女兒十分冷漠。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彌補！”

他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抱住兩個小孩，想將她們帶回床上。

然而周辰的動作卻驚醒了兩個孩子。

“啊！爸爸？”姐姐小朵睜開眼就看見了周辰。

但她的第一反應是害怕，連忙伸手護住了妹妹。

小暖也有些害怕，趕緊把頭埋到姐姐的肩膀上。

“造孽啊!”

見到這一幕，周辰的心都要碎了，自己的孩子竟然會害怕自己。

更是痛恨自己當初做的那些混賬事。

連忙擠出笑臉，溫言寬慰，“小朵小暖別怕，是爸爸！”

說著輕輕地抱住了她們，慢慢哄好。

小丫頭究竟還是認得父親的，害怕的情緒漸漸消去。

這才終于哭出了聲音來，“哇！”

“爸爸你怎么才回來？”

“媽媽走了！”

兩個小娃娃可算找到了依靠，奶聲奶聲地哭。

把周辰心都哭融化了。

“沒事沒事，媽媽一會兒就回來了。”

“她沒走遠，還在附近呢。”

“很快就回來了.”

他極有耐心地哄著兩個小娃娃，一點也沒有不耐煩。

甚至可以說樂在其中。

上輩子想哄都沒得哄，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女兒是那么幸福。

但他也沒有說謊，記憶里，妻子確實生氣時候會離開一段時間。

可終究會舍不得孩子，依然回家，忍受那見不到希望的日子。

可惜，上輩子的他沒能意識到妻子的容忍并非他肆意妄為的資本。

不過還好，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

剛哄好了兩個小孩。

“咕~”

一聲悶響，小朵的臉色悶悶地。

“餓了？”周辰莞爾。

小朵點了點頭，旁邊小暖也奶聲奶氣地說道，“我也是。”

“等著，爸爸給你們弄吃的。”

他笑著站起身來，就要去廚房煮些飯菜。

還有什么能比給家人帶來食物更有成就感的事呢？

但當他找遍了廚房，都沒能發現一粒米的時候。

他就知道事情難辦了。

“我可真是混蛋啊！”

周辰忍不住罵道，為什么沒米的原因不言自喻。

郁郁轉過身。

正想著怎么弄點糧食的他卻忽然看到門后的一個魚竿。

眼前一亮，“對啊，現在是八十年代，河里到處是魚呢！”

于是笑盈盈地抱起兩個女兒，“乖乖，想不想吃肉啊？”

兩個小娃眼睛一睜，“you？！”

想到過年時吃到的美味，口中唾沫不禁泛出。

吞咽著口水。

“想，粑粑，想吃you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