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接到了姐姐的電話。

爺爺死了，要回到鄉(xiāng)下老家守靈。

林奇和姐姐從小被爺爺拉扯大，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只有逢年過節(jié)時才會回來一次，有時候過年也不回來。

接到姐姐電話時，林奇正在學校圖書館看書，急忙跟輔導(dǎo)員請了假，坐上了回到森鹿鎮(zhèn)的車。

大巴停下時，窗外飄著雨。

姐姐沒有來接她，電話打不通，家里也沒有其他親戚。

林奇孤零零地站在水泥路上，好像世界只剩他一人。

兩側(cè)竹林被風吹得沙沙響，直到大巴車響了一聲，林奇才給它讓開位置。

看著它順著水泥路駕向右邊，與小鎮(zhèn)擦肩而過。

天變暗了，雨也下大了。

深吸了口氣，看著前方的小鎮(zhèn)，林奇不知怎地有些抗拒。

可在雨水的催促下，還是走了進去。

分叉的水泥路在森鹿鎮(zhèn)入口戛然而止，與小鎮(zhèn)里的青石地面涇渭分明。

染上水跡的青石光可鑒人，一不小心就會打滑。

或是下著雨，路上沒有看到人。

林奇向小鎮(zhèn)內(nèi)走去，路過八戶閉著門的人家，大概兩百多米的距離。

此時向右轉(zhuǎn)，有一條向下的小道。

十幾塊斑駁的石板深深壓在泥土中，就形成了一條通往林奇老家的路。

小路附近有個破舊的柴房，用上天然氣后就空置出來了，堆積一些雜物。

走過小路，是兩面用籬笆圍成的菜圃，里面種著空心菜，韭菜，蔥，花生，還有一些好養(yǎng)活的蔬菜。

這些菜就像記憶中的爺爺一樣，在風雨中身姿依然挺拔。

穿過菜圃，大堂門敞開著，里面燃著燭火。

正中間是一副棺材。

林奇紅著眼睛，一言不發(fā)，靜靜來到大堂前。看著那副掛在墻上布滿歲月溝壑的黑白遺像。

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起身時，忽然有些恍惚，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

“快點逃。”

誰在說話？

逃哪去？

這里不是家么？

回過神時，屋外已是一片漆黑。

濃密的雨滴像是墨汁一般傾瀉下來，狂風從敞開的大門灌入。

吹得燭火搖晃，光影飄搖。

林奇這才發(fā)現(xiàn)沒有開燈，關(guān)上門，按下開關(guān)，燈卻沒有點亮。

看來壞了。

取下背包，拿出手機。

電量只剩下13%。

打開電筒，林奇準備先去找一下姐姐。

電話仍打不通，但屋中隱約能聽到鈴聲在響。

也許睡著了。

老家屋宅呈凹字形，共有兩層樓，爺孫三人的臥室都在二樓。

老爺子的在左邊，林奇的在中間，姐姐的在右邊

林奇先去了右邊，房門半掩著。

姐弟倆并沒有那些嫌隙，他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過程中沒有發(fā)出太大的聲響，擔心姐姐睡著了突然把她吵醒了。

她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

只是屋中沒有人。

又打了個電話，鈴聲在屋中響起。

姐姐的手機在床邊的桌子上，上面套裝著林奇送的粉白色手機殼。

林奇拿走了她的手機，回到自己房間把濕衣服換掉。

姐姐是在上午十點二十三分給他打的電話。

自己回到森鹿鎮(zhèn)下車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四十二分。

期間給她打了七個電話，信息發(fā)了幾條，全都沒有回應(yīng)。

林奇把自己快要沒電的手機收好，用姐姐的手機充當電筒。

家里的燈全都壞了，不知是不是電閘出了問題。

外面仍下著雨，屋內(nèi)漆黑黑的一片，沒有光的話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林奇來到了老爺子屋前。

門是鎖著的，老式的掛鎖，人不可能從里面鎖上。

姐姐不可能在里面。

但存著僥幸，林奇從放著舊鞋的盒子里面摸出了鑰匙。

屋里很干凈，住在這里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也沒有其他人。

床頭放著一盞提燈，樣式很奇怪。

從記事起老爺子就拿著這盞燈了。

每晚都會提著燈出去溜達一圈，當寶貝似的碰都不給林奇碰一下。

但姐姐能碰，林奇小時候老因為這事情跟姐姐賭氣。

想到這，他輕笑了一下。

輕輕拿起提燈，碰到燈的時候，感覺手麻麻的。

很舒服，像有一陣風卷了上去。

不知道碰到哪兒了，燈亮了。

屋子被光線填滿，林奇有些驚訝地看著手中提燈。

仿佛是冬日的太陽，很舒適，很溫暖。

比記憶中還要明亮幾分。

提著燈回到一樓大堂，蠟燭的火光還算明亮。

林奇把提燈熄了，找了根凳子坐在爺爺?shù)墓撞倪叀?

拿著姐姐的手機，他想著無論她回來時怎么說自己，現(xiàn)在也得打開她手機找找有沒有消息。

可看著鎖屏界面，林奇不禁陷入了沉思，他記得姐姐的生日是——

是多少來著？

完了，怎么都想不起。

嘗試輸入自己的生日當密碼，手機卻打開了。

林奇有那么一絲羞愧，感覺把門窗吹得哐哐作響的風都在嘲笑他。

手機很干凈，外表和內(nèi)容都很干凈。

電話，信息，瀏覽器，相機，刨除系統(tǒng)自帶的刪不掉的應(yīng)用。

額外安裝的軟件只有如今常用的聊天軟件微言，網(wǎng)上銀行和一個名叫《黑暗之地》的游戲。

又翻看了下微言，沒有有用的信息。

不對。

就連自己白天發(fā)給姐姐的：

“我知道了。”、“馬上回來。”、“買好票了。”、“我下車了。”、“你人呢？”都不在了。

甚至沒有了自己好友，消息欄也是空空如也。

打開其他所有軟件，也是空的，好像這部手機是剛買的，什么都沒有。

林奇沉思半晌，拿出自己手機又打了一個電話。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不可能！

明明剛才還打得通，只是沒人接，難道姐姐出去注銷自己手機號了？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林奇站起來，在屋中來回踱步，卻沒有半點頭緒。

然后他又拿起手機，背對爺爺?shù)倪z像，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終于被接通。

“喂——小奇，有什么事？”電話對面是一個成熟的女聲。

“爺爺死了，你們不回來看看嗎？”

“爺......死了？”電話對面的母親語氣充滿驚愕。

似乎比自己還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不可能，他怎么會...？絕對不可能。”

林奇皺眉：“難道姐姐沒告訴你們嗎？”

“姐？什么姐姐？”

“啊？我的姐姐，你們的女兒啊！”

此時窗外打過一道閃電，林奇抬起頭來。

轟！

風雨沖破窗戶，濃密猶如實質(zhì)的黑暗灌入屋中，燭火熄滅。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林奇也沒在意，手機從空中滑落，在半空仍盡職地發(fā)出聲音：

“我們沒有女兒啊——”

然后摔成了兩塊。

林奇仍沒有半點反應(yīng)，只是怔怔地看著那個佇立在庭中的身影。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