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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文曲星蹲大牢

“孟兄不愧為京解之才,如今奪得南陽鄉試頭籌,還是當朝方大人的門生,日后仕途不可限量啊!”

“何止是仕途錦繡,我還聽說王老爺在府衙大街上給他準備了套三進三開間的宅邸,就連俏丫鬟都配了不少哩?!?

聞聽的書生無不露出羨慕之色,連連附和,有同期的新科舉人打趣道:“不過悠然怎么還沒出席,他不來我可不敢在鹿鳴宴上動筷子?!?

“是極是極。”

忽然宴廳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云煙樓的伙計急沖沖的推開門喊道:

“不好了!孟解元被押去大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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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府,府衙監牢。

青石壘砌的墻壁冰冷無情,潮濕腐敗的氣味肆意彌漫,暗無天日的牢房無比壓抑。

孟游皺著眉頭在鐵柵中踱步,影子在油燈的映照下忽長忽短,他心中莫名的焦躁,想不通到底得犯多大事,才會將一位新科解元當街上扣下?

南陽鄉試嘆一般?

花魁投懷不覺美?

孟氏釀酒后悔創?

身世普通沒背景?

不應該啊,這也沒犯法??!

一籌莫展之際。

昏暗甬道盡頭傳來滋啦聲響。

監牢最外側那扇纏著鐵鏈的大門被打開了。

牢頭領著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走到孟游的牢門前。

“祈公子,孟解元就在這里,他有功名在身,我們可不敢怠慢。”

牢頭表現的畢恭畢敬,絲毫不顯桀驁。

這位是南陽府府尹之子,在南陽府境內只手遮天,他個小小的府衙牢頭可開罪不起。

“沒事吧?!?

祈重云見孟游點頭,甩給牢頭一個錢袋,客氣道:“有勞大人帶路,一點心意。”

牢頭心領神會,諂笑道:“祈公子放心,半時辰內都不會有人來打擾二位?!?

說罷,收好錢袋守在了鐵門外。

兩人目送牢頭離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孟游稍作驚訝。

他自然是認識祈重云的,非但認識,兩人更是至交好友,正因為這般熟悉,孟游才會對他的沉默而驚訝。

祈重云出生官宦世家,不喜歡官場的彎彎繞繞,更不擅長舞文弄墨,興趣天賦全都傾注給了武學,性格也相當豪爽直率,屬于臉上藏不住事的那種。

能讓這位祈公子都不知從何說起的事。

肯定小不了!

這不禁讓孟游那顆懸著的心又拔高了一截。

自己在南陽府就抱了兩條大腿,一條是以祈重云為紐帶的祈府,另一條是曾在云中書院任教的方忠孝。

前者是南陽府府尹,后者為深受陛下重用的翰林學士。

如果非要給自己安一個入獄的理由,那只有是這兩條大腿的其中一條斷了,自己慘遭連坐。

孟游率先打破沉默,“祈府沒事吧?”

祈重云搖了搖頭,但他接下來的話卻如平地驚雷般在孟游腦中炸響。

“方大人出事了。”

“昨日早朝方忠孝在太和殿公然辱罵新國師修行妖法,請求陛下革職嚴查,可陛下為尋仙途不予采納,反而要革方忠孝的職,方忠孝一時氣急在廟堂上...有損龍顏,再加上新國師的煽風點火,陛下下令誅方忠孝十族?!?

“悠然,弟子門生就是第十族。”

荒謬!

這是孟游下意識的想法!

方忠孝是誰?

是當今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以執國政,位高權重;亦是翰林學士,主持貢舉之策,桃李天下,其中大部分弟子門生都是國之棟梁!要誅十族?

大虞王朝不出三年就會崩于內政。

孟游很難相信這是事實,連忙搖頭道:“不可能,老師做官數十載,豈會不知官場要害,怎么可能隨意辱罵皇帝?”

祈重云收到這條消息時也覺震撼,可這就是事實。

“這其中還涉及黨派之爭,復雜的很,我父親今日傳信回家中,明言方忠孝已被推至午門斬首,九族女眷發配教坊司,其余人同朝中的弟子門生打入大牢,次月下旬押赴京城斬首?!?

孟游霎時間面色如紙,像是被抽離了主心骨,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化作一句低聲喝罵。

“這狗日的昏君!”

親小人斬賢臣,還特么尋仙問道,南邊還有匪寇流竄,擱這攢亡國要素呢?

祈重云深怕好友想不開,連忙說道:

“你并非必死之局,想要活命還有兩個法子。

第一,假死脫身,我會幫你把一切安排妥當,不過這樣做的話,你之前考取的功名、麾下產業、積累的聲望都會煙消云散。

第二,在譴責方忠孝的檄文上署名,與方忠孝徹底斷絕關系,如此你的一切都得以保留,今后也能繼續參加科舉做官,朝中大部分人都選的此路?!?

孟游這才發現祈重云身后是一件裝有墨寶的行囊,而不是之前睡覺都肯不離身的三節棍。

一邊是放棄所有,余生隱姓埋名,甚至漂泊他鄉。

一邊是紙上留名,便可恢復如初,而且在失去方相國這座靠山后,之前的利益往來都會大打折扣,功名便是孟游最后的保障。

更何況方忠孝已經身死,凡是個聰明人都知道該怎么選。

據孟游對老師的了解,他若活著知道此事,也會規勸他們紙上留名。

因為方忠孝可以倒下,但大虞的社稷必須長存。

“幫我研墨?!?

祈重云輕嘆一聲,將行囊里的文房四寶鋪開,任孟游提筆。

片刻后。

祈重云接過那張還未干透墨跡的宣紙,瞧見紙上內容后略顯疑惑,那原本該署名的地方并無落款,而是在上覆蓋了一行蒼勁有力的小字。

上書:

‘孟游,字悠然,南陽黔安人,明和五年,中南陽鄉試第一名解元,同年與師遭大劫,享年15日?!?

面對祈重云迷茫的眼神,孟游風輕云淡的擺了擺手。

“刻我墓碑上,要花崗巖的?!?

意思顯而易見。

孟游不愿在這份檄文上署名,他寧可放棄一切。

祈重云隨即喜上眉梢,他除了欽佩孟游的才華外,更欣賞他的一腔熱血與重情重義,不過這畢竟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他也不好干涉,甚至怕孟游舍不得面子,還給第二個選擇多墊了幾句。

不過這般重情義才是他所認識的孟游然!

“好啊悠然!我果然沒看錯你!不過你都加冠有字了,怎么享年才15日?”

“解元的事情你少管?!?

“好啊悠然!墓碑上就開始裝嫩了是吧!”

“好個屁!功名都好沒了,重云大少爺快去給我弄點酒菜來,要云煙樓的,我鹿鳴宴都沒得吃!”

孟游也是一笑。

他與祈重云能成為好友,何嘗不是喜歡他這真誠的性格。

孟游的選擇敲定后,祈重云也不多留,將東西收拾好后就離開監牢,著手準備假死計劃。

大牢里再度回歸寂靜。

孟游貼著墻壁靠坐在破涼席上,輕輕嘆氣。

本該在鹿鳴宴上意氣風發的自己,卻平白遭了無妄之災,這大喜大悲下難免讓人唏噓。

可即便僥幸保住小命,依舊有股心悸縈繞不散。

這種心悸并非空穴來風。

要知道方忠孝曾在南陽府的云中書院任教,與本地的大官們多少都有些交情,倘若這番變故真涉及到黨派之爭,那整個南陽府,上至府尹下至他這個小小的解元,都有可能遭到波及。

大約過去一個時辰。

監牢的鐵門再次被打開,四名獄卒將一位臟兮兮的老頭丟了進來,任由孟游詢問都說不知道。

臟老頭換了個新牢房也不講究,隨便扯了張破涼席就往角落里倒下,同樣不和孟游說話,安靜的像是個死人。

孟游平白多了個獄友,心中有些忐忑。

又過去半個時辰。

祈重云托付的酒菜終于送到,不過他本人卻沒有出面,來的是與孟游同期中舉的一個小胖子。

小胖子拎著云煙樓三層的黃花梨食盒,在獄卒的矚目下將東西交給孟游,然后留下一句‘這是祈幼南托我帶給你的’,然后與自己的兩個家丁跑得飛快,深怕和孟游多牽扯上關系。

孟游暗嘬牙花子。

消息這么靈通,這小胖子家里起碼有個正六品的京官。

不過事已至此,還是先吃飯吧。

將食盒打開。

見得夾層內放著一張滿是娟秀字跡的紙條。

內容概括一下就是:

‘府尹大人祈年已經返回南陽府,祈重云為其求情,結果祈家兩兄妹都被禁足五日,為孟游假死脫身的計劃得延后五日,這段期間只能靠孟游自己,祈幼南還在食盒底部給他準備了一些銀兩,以備不時之需?!?

孟游隨即將食盒全部展開,果然在最底部的夾層里看見了滿滿的碎銀。

至此那顆懸著的心也微微有了著落。

在這冰冷的大牢里,唯有這十幾兩碎銀能讓他捂出幾分溫熱。

云煙樓作為南陽府第一酒樓,酒肉飯菜皆是色香味俱全,香氣很快便彌漫在整個牢房。

那新來的臟老頭也是鼻子一動,并未上前反而離陰暗潮濕的地方又近了一些。

孟游將飯菜全部擺好。

單獨拿出一副碗筷,每樣菜品都夾了些,再倒上一盅酒,擺在油燈照耀不到的角落。

“我與老師雖只有一面之緣,但也受您恩惠,更尊您博學仁愛,如今身不由己,只能備薄酒淡菜送老師最后一程。”

孟游手握虛香,向著供飯作揖三下。

“您心系天下,必是功德加身,入了酆都城,登上擺渡船,一路小鬼皆不纏?!?

所有禮數周到,孟游這才準備吃飯,還單獨盛了一碗放在臟老頭身邊。

“咱倆同處一個牢房也算緣分,不嫌棄就一起吃點。”

臟老頭依舊面壁不語。

孟游不繼續追問,而是開始專心干飯,吭哧吭哧的聲音與酒菜香氣不斷侵蝕著臟老頭的意志。

終于在肚子發出抗議的同時,臟老頭起身怒道:

“你娘的就不能小聲點吃!”

孟游旋即大驚,“什么?你還要來點酒?”

隨后。

臟老頭望著自己左菜右酒的雙手陷入沉思,自己剛剛是要干什么來著?

也罷。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孟游望著臟老頭比自己還狂野的吃法,心中對他的身份又多了些疑問。

好像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這老頭雙眼渾濁無神,胡子茂密拉碴,衣衫襤褸,身體更是餓得只剩皮包骨,但舉手投足間依舊藏著昔日的雷厲風行,極大可能是個武林高手。

出于尊重。

孟游在心底將他臟老頭的稱呼換成了臟鰲拜。

臟鰲拜興許是覺得吃人嘴短,倒也主動向孟游搭了句話。

“你個書生還信地府之說?期待有什么轉世輪回?”

孟游失笑道:“或許真的有地府也說不定?!?

“如果真有什么勞什子地府地獄的,那這些狗官一個都跑不了,都特么該下去!可是他們還在外面活的有滋有潤!”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泵嫌坞S口補了一句,“興許只是時機未到?!?

臟鰲拜的雙眼又渾了幾分,嫌棄道:“拖拖拖,本以為世上能多個有良心的狗,卻沒想還是個沒良心的人。”

說罷將碗一擱,繼續面壁而躺。

只不過這次稍微離潮濕的墻壁遠了些,像是舍不得將剛剛那頓美食吐出來。

時間很快來到了傍晚。

監牢內密不透風,其實很容易讓人失去時間的概念,不過孟游還是知道已經到晚上了。

因為有人托云煙樓的小廝給他送來了晚飯。

臟鰲拜也把頭撇了過來,卻對香氣四溢的食盒無動于衷。

這書生衣著樸素,身后必然沒什么背景,如今卻還有人能將酒菜送進大牢,指不定是有人要加害于他,像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家伙哪知道江湖險惡。

孟游接過食盒后徑直走向臟鰲拜。

“您吃點?”

“???”

臟鰲拜驟然抬頭,對上了那雙清澈且真誠的眼睛,頓覺心中羞愧,于是將目光錯開說道:

“你可知道我為什么會被扔到這間牢房?”

孟游故作驚訝:“不就是正常的換牢房么,難不成還有人請前輩來殺我不成?”

臟鰲拜像是被戳到了痛處,聞之大怒:

“那幫狗雜種也配請老夫出手!”

孟游手拍大腿,樂道:“那不就得了,來前輩吃菜?!?

臟鰲拜猛地又看向孟游,目若鷹隼,想要看到驚慌與逃避,然那雙眼睛中似乎只有真誠,于是撂下一句話后倒頭就睡。

“府衙中除了仗人勢的狗外,就剩那些偷摸賊的鼠最多,你晚上的飯菜指不定就是喂老鼠的?!?

孟游只好把食盒提回自己的角落。

他當然知道這食盒有問題,祈家兄妹被禁足后,整個南陽府有背景的不敢和自己接觸,沒背景的又無法往牢里面送東西。

這時候來個云煙樓的食盒能不可疑么?

“可是沒道理啊,我向來與人為善,更沒結過什么仇怨,那到底是誰這么迫不及待的要治他于死地?難不成是怕我簽了那份檄文出獄?那想我死的人也算是個大官了?!?

孟游輕撫下巴的手一頓,目光瞥向角落里的臟鰲拜。

自己之前的幾輪試探下來,臟鰲拜也可以排除做害嫌疑,估計是那大官要順手清理的倒霉蛋。

還是老人家好啊,倒頭就睡哪管什么官場險惡。

孟游嘆了口氣。

開始尋思自己的處境,然后越想越嚴肅。

如今他最大的靠山方大人冤死,府尹祈年禁足祈家兄妹未必不是放棄自己的信號,更難的是自己被關在大牢深處,連個借力的地方都沒有。

豁哦!

還真是個弄死自己的好機會!

孟游越想越頭痛,感覺油燈里搖曳的焰花都可能變成小人來取他狗命。

要是還在地府就好了,不然怎么會如此被動。

不會真的才穿越15天就卒了吧!

那豈不是很丟人?!

想著想著。

孟游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困,最后終于撐不住的將眼睛閉上,強烈的拖拽感像是來自靈魂深處,一路將他拉到九幽黃泉之下。

再睜眼時。

四周景象驟變!

不再是暗無天日的牢房,取而代之的婆娑接踵的人影,此番情形可謂:

朦朧天空朦朧霧,不見日月不見星。

奈何橋邊撐擺渡,搖穿世間一切愁。

三生石前望往今,映照來生幾枯榮。

飲罷迷湯了萬事,去此輪回遇新生。

此外。

比投胎轉世更醒目的是這位近在咫尺的絕美仙子。

那仙子端于座上,居高臨下,微顯寒霜,俏臉嚴峻,嗓音如樂:

“吾警告過你的,就算你擅自跳入六道輪回,吾也能將你抓回來?!?

孟游瞳孔地震!

臥槽!

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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