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總帶著點不情不愿的溫柔，把夏末最后一點燥熱揉碎了，撒在青藤爬滿的教學樓上。高二（3）班的走廊里，蘇戀安抱著一摞剛從辦公室領來的練習冊，腳步匆匆。她的馬尾辮隨著快走的節(jié)奏輕輕晃著，額前的碎發(fā)被風拂到臉頰，有點癢。

“讓讓——”身后傳來同學打鬧的喊聲，蘇戀安下意識往旁邊躲，卻在轉(zhuǎn)角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嘩啦——”練習冊散落一地，白色的紙張像受驚的蝴蝶，紛紛揚揚地飄到各處。最上面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攤開著，第37頁的函數(shù)圖像被踩上半個淺淺的鞋印。

“抱歉。”

清朗的男聲在頭頂響起，像冰泉流過石澗，帶著初秋特有的微涼。蘇戀安抬頭，撞進一雙干凈得不像話的眼眸里。是安云澈。

他就站在那里，白襯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線條清晰的手腕。陽光透過走廊的玻璃窗斜斜切進來，在他發(fā)梢鍍上一層淺金，連帶著他微蹙的眉頭都顯得柔和。他正彎腰幫她撿書，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撿起那本被踩臟的練習冊時，指尖輕輕拂過那個鞋印，像是在無聲道歉。

“沒事。”蘇戀安慌忙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兩人都頓了頓，又同時移開目光。她的臉頰有點燙，低頭盯著自己的帆布鞋，聽見他把書一本本摞好遞過來的聲音。

“謝謝。”她接過練習冊，抱得緊緊的，快步往教室走，直到坐在座位上，心臟還在砰砰跳。后桌的林薇薇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戀安，臉怎么這么紅？被太陽曬的？”

蘇戀安搖搖頭，翻開課本假裝看書，眼角的余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邊——安云澈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正低頭解一道數(shù)學題，眉頭微微蹙著，側(cè)臉的線條在陽光下格外分明。

他是班里的尖子生，尤其數(shù)學和物理，常年霸占年級第一。平時話不多，總是安安靜靜的，要么看書，要么做題，像一株沉默生長的植物。蘇戀安以前只遠遠看過他，知道他是個厲害的男生，卻從沒像剛才那樣近距離接觸過。

她翻開筆記本，想寫點什么，筆尖落在紙上，卻鬼使神差地寫下“安云澈”三個字。寫完又趕緊劃掉，紙頁上留下淺淺的印痕，像極了她此刻亂亂的心跳。

第二天早讀課，班主任抱著點名冊走進教室：“這學期調(diào)整座位，念到名字的同學按新座位坐。”蘇戀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聽著一個個名字被念到，直到班主任念出：“安云澈，第三排靠窗。蘇戀安，安云澈旁邊。”

她愣住了，林薇薇在后面低呼：“哇！戀安你運氣也太好了吧！”蘇戀安捏著書包帶，一步一步挪到新座位，放下書包時，手指都在抖。安云澈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靜，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你好。”蘇戀安小聲說。

“你好。”他的聲音還是那么清清淡淡的。

這就是他們成為同桌的開始。

起初的日子很安靜。蘇戀安是那種認真努力的女生，成績中上，尤其語文和英語是強項，但數(shù)學總拖后腿。安云澈則是典型的理科大神，語文筆記記得像天書，每次老師抽查背誦，他總能精準避開所有正確答案。

第一次語文早讀，老師讓同桌互相抽查《離騷》背誦。蘇戀安背得磕磕絆絆，安云澈卻直接把書遞給她：“你幫我劃重點吧，我實在背不下來。”

他的筆記本上只有零星幾個字，字跡清雋，卻全是數(shù)學公式。蘇戀安接過他的語文書，認真地在需要背誦的段落旁畫波浪線，又把易錯的字詞標出來。“這里，‘紉秋蘭以為佩’的‘紉’，右邊是‘刃’，別寫錯了。”她輕聲提醒。

安云澈看著她低頭寫字的樣子，陽光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嗯”了一聲，拿起筆，在書上跟著她的標注寫了一遍。

下午的數(shù)學自習課，蘇戀安對著一道解析幾何題愁眉不展。草稿紙上畫滿了輔助線，卻怎么也算不對。她咬著筆頭，小聲嘆氣，忽然感覺胳膊肘被碰了一下。

安云澈用筆尖在她草稿紙上點了點：“輔助線可以這樣做。”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耐心。蘇戀安順著他的思路往下看，果然豁然開朗。她抬頭想道謝，卻看見他正望著自己，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窗外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她的練習冊上。

“謝謝你。”她的聲音有點小。

“不客氣。”他轉(zhuǎn)回去繼續(xù)做題，耳根卻悄悄紅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他們的交流漸漸多了起來，大多圍繞著學習。蘇戀安的語文筆記本成了安云澈的救星，每次語文小測前，他都會借來認真翻看；而安云澈的物理錯題集，則成了蘇戀安最寶貝的資料，他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出易錯點和解題思路，清晰得讓她茅塞頓開。

晚自習的教室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偶爾，蘇戀安會偷偷看一眼安云澈，他做題時很專注，眉頭微蹙，睫毛很長。有時他會突然停下來，轉(zhuǎn)筆的手指一頓，然后偏過頭問她：“‘且夫水之積也不厚’的下一句是什么？”

蘇戀安會輕聲答出來，看著他恍然大悟的樣子，忍不住彎起嘴角。

十月的月考成績出來那天，蘇戀安的數(shù)學進步了二十分，安云澈的語文第一次及格。班主任在班會上表揚他們：“互相學習就是最好的進步方式，大家要向安云澈和蘇戀安學習。”

臺下響起掌聲，蘇戀安的臉紅了，偷偷看了一眼安云澈，他也正看著她，眼里帶著笑意。那一刻，她覺得窗外的月光都變得格外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