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A大”這兩個字便成了藏在呼吸里的秘密。蘇戀安在書桌右上角貼了張便利貼，鮮紅的字跡像粒種子，落進心里便悄悄發(fā)了芽。第二日清晨，她抬眼時，正撞見安云澈書桌的同一個角落，也多了張一模一樣的便利貼——原來有些心思，根本不用宣之于口，就已在兩人之間生了根。

清晨的朗讀聲里總藏著默契。蘇戀安背單詞時，尾音偶爾會打個小小的磕絆，安云澈翻政治課本的手便會頓一頓，等她重新理順了節(jié)奏，才繼續(xù)沙沙翻動。傍晚的自習室總浸在昏黃的光暈里，安云澈刷題累了，筆尖懸在半空的瞬間，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落在蘇戀安的側臉上。她記筆記時會微微蹙眉，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連呼吸都輕得像怕吹散了什么。他望著那片陰影，心里像被溫水漫過，剛涌起的倦意便散了，重新握緊筆時，連指尖都帶著點微不可察的軟。

他們像兩株靠得極近的玉蘭，根在泥土里悄悄盤纏，枝葉卻在風里各自舒展，卻又總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葉片相觸時，抖落一片細碎的光。

十二月月考的成績單貼在公告欄上，蘇戀安踮著腳在人群里找了許久，終于在第二十名的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心臟“咚”地撞了下肋骨，她猛地回頭，正撞進安云澈的目光里。他眼里盛著淺淺的笑意，像把揉碎的星光撒在了眼底，連帶著她的指尖都開始發(fā)燙。班主任在班會上笑得溫和：“這對同桌是互相給勁兒呢，繼續(xù)保持這份勁頭。”

臺下的目光齊刷刷涌過來，蘇戀安的臉頰像被炭火燎過，燒得她低下頭去，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可眼角的余光里，總有一道視線落過來，帶著點縱容的暖。放學路上，林薇薇撞了撞她的胳膊：“行啊蘇戀安，這是要和安云澈手拉手進A大了？”

“別胡說。”她嗔怪著，聲音卻輕得像棉花，心里卻像被潑了蜜，甜絲絲的，連腳步都輕快得像要飄起來。

冬天來得猝不及防，第一場雪落下時，整個世界都裹進了白茫茫的溫柔里。晚自習結束后，安云澈送她到巷口，雪片簌簌落在他的發(fā)梢，肩頭很快積了層薄薄的白，像落了場無聲的絮。

“快回去吧，雪太大了。”蘇戀安攏了攏圍巾，看著他睫毛上沾著的雪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下。

“嗯。”他應著，卻沒動，轉身從書包里掏出副灰色的毛線手套。遞過來時，他的指尖泛著紅，連帶著聲音都有點發(fā)顫：“給你，看你總把自己凍得通紅。”

手套的毛線紋路里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灰色的，和他脖子上那條圍巾是同一個顏色。蘇戀安接過來戴上，暖意順著指尖漫到心里，連鼻尖都有點發(fā)酸：“那你呢？”她望著他暴露在寒風里的手，指節(jié)分明，卻凍得通紅。

“我沒事。”他笑了笑，轉身往回走。雪地里留下他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花輕輕覆蓋，像從未留下過痕跡。可蘇戀安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看著那抹灰色圍巾在白雪里漸漸遠去，心里忽然涌起股沖動——她想說，不止是A大，她還想和他一起看很多場雪，走很多段這樣的路，從寒冬走到暖春，從清晨走到黃昏。

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她只是用力握緊了手上的手套，指尖傳來的暖意，仿佛能抵御整個冬天的冷。

期末考試前的日子像被擰緊的發(fā)條，試卷一張接一張，錯題本寫了一頁又一頁。蘇戀安總忍不住焦慮，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清晨頂著黑眼圈進教室時，安云澈遞過來一個保溫杯，杯壁還溫溫熱著。“熱牛奶，加了點蜂蜜。”他聲音很輕，“喝了好睡覺。”

她捧著杯子喝了一口，甜意混著暖意滑進喉嚨，熨帖得像是落進了溫水里的棉花。心里的焦躁忽然就散了大半，她抬頭看他，眼眶有點熱：“謝謝你。”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他望著她的眼睛，目光認真得像在說什么重要的約定，“你真的很棒。”

那眼神里有種讓人踏實的力量，像漂泊的船終于找到了錨。蘇戀安用力點頭，鼻尖的酸澀里，裹著化不開的暖意。

期末考試成績出來那天，蘇戀安排在第十五，安云澈還是第一。拿到成績單的傍晚，他們在操場散步，雪已經(jīng)化了，跑道濕漉漉的，映著天邊的晚霞。

“我們離A大又近了一步。”蘇戀安踢著腳下的小石子，聲音里藏不住雀躍。

“嗯。”安云澈應著，忽然轉頭看她，“暑假要不要一起去A大看看？”

蘇戀安的心跳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猛地加速，她用力點頭：“好啊。”

暑假來得像場盛大的期待。那天陽光格外好，蟬鳴聲聲里，A大的校門透著古樸的溫柔。他們走在林蔭道上，看穿著校服的學長學姐抱著書走過，看爬滿藤蔓的老教學樓在陽光下泛著暖黃，眼里的向往幾乎要溢出來。“以后我們也會在這里上課吧？”蘇戀安輕聲問，像在確認一個藏了很久的夢。

“會的。”安云澈的聲音很肯定，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走到圖書館前，他們相視而笑，一起走了進去。里面靜悄悄的，只有翻書的聲音輕輕流淌。他們在靠窗的角落坐下，安云澈拿出一本物理書，蘇戀安翻開一本英語雜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下來，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點，暖融融的。那一刻，蘇戀安忽然覺得，原來幸福可以這樣簡單——安靜的時光里，有他在身邊，就夠了。

從A大回來的路上，夕陽把天空染成溫柔的橘粉色。安云澈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她，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蘇戀安，我喜歡你。”

蘇戀安愣住了，像被施了魔法，周圍的蟬鳴、風聲都瞬間消失了。她看著他，他的臉頰有點紅，耳根也透著粉色，眼神卻亮得驚人，認真得讓她心跳都亂了節(jié)奏。“從高二開學那天，在走廊里撿到你的練習冊開始，我就喜歡你了。”

心跳得像要沖出胸膛，臉頰燙得厲害，蘇戀安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眼淚忽然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不是難過，是太開心了，開心到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安云澈看著她掉眼淚，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卻還是固執(zhí)地望著她：“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個可能有點早，但我不想再藏著了。我想和你一起考A大，想和你一起在這里讀書，想和你一起走更遠的路。”

蘇戀安用力抹了把眼淚，看著他緊張又認真的樣子，忽然笑了，用力點頭：“安云澈，我也喜歡你。”

安云澈愣了愣，隨即，一個燦爛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像瞬間驅散了所有云彩的陽光，亮得讓人移不開眼。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被他的掌心裹著，暖融融的；他的手也帶著同樣的溫度，干燥而堅定。

兩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誰都沒有再多說什么，卻覺得空氣里都飄著甜甜的味道，像夏末最清爽的西瓜，又像剛融化的蜂蜜。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緊緊依偎在一起，仿佛從這一刻起，就再也不會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