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在一陣恍惚中醒來，

睜開眼睛，頭上是水泥天花板。

渾身酸痛，頭腦發脹，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手拄著床，四下打量。

一間“毛坯房”，空空蕩蕩，破床隨著他起身發出痛苦的“呻吟”；

破布一樣的窗簾，陽光從窟窿眼里擠了進來，在屋內留下一道道光柱；

窗戶外邊傳來一陣尿騷味；

“喲，這好像是我的宿舍啊。”

“我怎么會在這？

這地方不是早就就拆了嘛！！！”

床上扔著的一個手機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然下意識的拿起來，是一部諾基亞5210，他熟練的按下開機鍵，屏幕亮了起來。

{AM:8：50}

{2002年8月3號}

“熟悉的手感，是我自己的手機沒錯。”

“那我的大米手機呢？”

“諾基亞，我砸核桃玩嗎？”

李然從床上下來，用拳頭砸了一下墻。

“嘶……真疼，不是夢。”

扔在地上的雙肩包，敞開著的塑料編織帶，身上蓋著的毛巾被，每一樣都告訴李然：“沒錯，這就是2002年。”

他站在屋子中央，瞇著眼睛看著一道道光柱。

“我夢里經歷的20年算什么？是一枕黃粱，還是莊周夢蝶。”

……

李然撓了撓頭，看著光柱里漂浮的微塵，暗暗慶幸：“幸虧那是一場夢！”

李然振了幾下肩膀，晃晃腦袋，又做了幾個拉伸。

“怎么會做這么個奇怪的夢呢？一定是太累了，早知道這么遭罪，我省那250塊錢干啥呢。”

今年（2002）七月，李然剛剛大學畢業。

互聯網的造富神話剛剛破滅，計算機專業特別不好找工作。

一心要當程序員的李然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工作。

到古城技工學校當老師，幸好教的還是計算機，也算是對口就業。

從家鄉平倉坐綠皮火車到古城，需要27個小時，一天一夜還多3個小時。

臥鋪570，硬座320，學校只給報銷硬座票，李然決定省下這250。

然后他就真的成了一個250。

坐一天一夜不是那么容易的，每當李然實在熬不住要睡了：

乘務員咣嘰咣嘰推著餐車過來了：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休閑零食有需要的嗎？”；

“拖地了，腳抬一下”；

“兄弟，你往里靠靠讓我坐一會兒。”

……

“哎哎哎，麻煩你把腿往里收收”。

終于熬到了地方，李然雇了一輛三輪直奔古城技工學校，學校的值班老師把他帶到了宿舍……

后邊的記憶有點模糊，太累了。

李然把鞋一脫倒頭就睡，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現在。

窗外傳來“嘩嘩嘩嘩”的一陣聲響，聲音剛一停，伴隨著一聲滿足的呻吟，然后就是“呵，呸”。

這一段聲音很有畫面感，聽聲音李然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又TM有鳥B在自己窗根底下撒尿，還TM往墻上吐痰！”

他有點奇怪：“我為什么要說‘又’呢？”

李然拉開窗簾，放水的人已經走了。

他決定出去看看，便轉身推門走出房間。

舍管張水根和李銀花是一對老夫妻，他們正在空地上曬衣服。

兩棵樹之間系了一根繩，大木盆里裝著洗好的衣服。

“李老師，要出去啊？”看見李然推門出來，李銀花主動開口。

李然循聲看過去，一臉迷茫瞬間變成恐懼。

他在夢里曾經參加過兩個人的葬禮。

李然驚恐的看了她們一眼，沒有答話，從宿舍中間的小門快速離開。

……

“這個新來的老師腦子有病吧？”李銀花被李然驚恐的眼神嚇了一跳。

“這是睡魔怔了！

你想想他昨天來時候的樣子。”張水根抖摟著衣服隨意的說道。

宿舍小門出來是學校的操場，李然站在籃球架邊上，感受著太陽的溫度，心理有點疑惑，他繼續穿過空蕩蕩的教學區，走出校門。

學校的大門口出來是一條小路，并不寬敞，一輛汽車僅能勉強通過。

路前面就是一條河，河面比小路寬，散發著奇怪的味道。

李然路過的時候河對面的筒子樓里有人把半個西瓜皮直接扔在了河里。

李然越想越不對：“我昨天是坐三輪直接進的學校，這條路怎么這么熟悉。

還有我怎么會知道剛才那兩個人的名字？”

總算繞到了宿舍外邊，李然抬頭一看。

墻上紅字清楚的寫著：“此處禁止隨地大小便！”

紅字旁邊還有一行毛筆字：“先生，您是狗嗎？？？”

這是李然第一次來到此地，可是墻上的文字在他夢里出現過好多次！

李然盯著墻上的字，“不用再迷糊了！”

“夢境里凌亂的記憶都是真的！”

“不是一枕黃粱，也不是莊周夢蝶，就是重生了！”

“真重生啊！歐耶”

……

想想夢里的二十年，李然苦笑了一下，本想當老師過渡一下，沒想到竟然干了一輩子；

夢境有一點凌亂很多細節都缺失了，但是主要的經歷還記得：

前幾年普普通通，工作，進修，踢球，旅行。

一直單身，租房住。

也確實瀟灑了好幾年呢，酒吧，KTV也都去過。

2008年要結婚不得不買房，才發現這些年攢的錢沒趕上房價的增長。

2015年滿倉殺入股市……

2019年又貸款進軍餐飲行業……

2022年人生謝幕。

李然心說：“我這一生還真是短暫而悲催啊！”

……

李然慢慢的踱步走回宿舍，腦子里閃過一段畫面：

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前面都是荷花，身后是一座古塔，微風吹過，滿池塘的荷葉隨風擺動，塔上的鈴鐺還在“叮叮當當”亂響。

他正在面對著池塘感嘆人生：

“這些年一事無成！”

“四十多了，大半輩子荒廢了。”

“哎，要是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一對小夫妻帶著兩個小女孩從李然旁邊走過，父母邊走邊看手機，把孩子甩在了身后，小一點的孩子想去摘荷葉，距離有點遠，一個趔趄滑向池塘，李然連忙起身，搶步上前，伸手拉了一把，孩子沒事，他跌入池塘，頭插進了淤泥里。

畫面定格，人生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