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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重生
官道上,一駕以南木為輿,白澤為飾,軸尾銀雕虎頭的華貴馬車疾馳而過。
忽而,一個又聾又盲的老人橫穿大道,車夫吁的一聲,馬兒前蹄高揚,驟停在這人三丈遠處。
“公子?”坐在車轅上的無痕正要請示。
“讓他先走,”車輿內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如冰消雪融后的溪水叮咚。
待那老者走過,馬車才再度發軔, 一路疾行,最終在斬首臺處停了下來。
今日是尉遲一家斬首的日子,方才這兒聚集了烏壓壓一片看熱鬧的百姓,現在都四散開去了。
車內的人一掀簾子,便見不遠處一個撒滿鮮血卻面帶笑意的頭顱。
他一時急火攻心,“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公子!”無痕急切出聲。
“收尸,”車內的人捂著胸口,吩咐道。
車內之人所見的,便是尉遲蒹的頭顱,她是齊國唯一一個被破格錄用的女將,鎮國將軍尉遲中的女兒。
……
江府南院,尉遲蒹仍然能感受到烈日當空的暈眩和燥熱,她睜不開眼,卻能聽見一個尖細的小丫頭的聲音:“小姐,小姐?”
聲音和畫面都逐漸清晰,終于,她勉強睜開了眼,一個梳著雙鬟髻的白凈的小丫頭的笑臉映入眼簾。
這姑娘是誰?
尉遲蒹警惕地盯著彩月,推開了她欲要攙扶自己的手。她自己強撐著身子坐起來,同時打量著四周,竟是個有些簡陋的女子閨房,桌椅床榻都有些老舊,不過梳妝臺上卻也有許多胭脂水粉,玉石珠釵。
她又打量了一身綾羅的身子,更是一驚,這……這細胳膊細腿的并不是她自己呀!
她猛然驚醒一般,在彩月怔愣的一瞬,立即站起了身,轉到梳妝臺前。
只見鏡中站著個杏眼桃腮,唇紅齒白的女子,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是那咕嚕嚕轉著的水靈靈的眸子卻讓她看上去靈氣十足。
方才她分明已經被斬首,怎么現在卻到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而且這身子都不屬于自己?
她拍了拍臉蛋,鏡子中的人也是同樣的動作,怔愣了許久,她終于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好像是……借尸還魂了?
“小姐,老爺方才派人來,說讓您一醒便到石硯齋去,”彩月愣愣地瞧著自家小姐,心頭打著顫。方才那一陣她氣息弱得幾乎沒有了,怎么轉眼間就醒了來?
“今天是什么日子?”尉遲蒹回轉過身,扶住這小姑娘的雙肩,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六……六月初六,”彩月答。
尉遲突然笑了,六月初六,正是她斬首的日子,她還能回去,替父親收尸!
“謝了!”尉遲蒹說罷便沖出房門,穿過院子,躍上高墻,出了府,任憑那小丫鬟在身后大喊。
……
尉遲蒹到西市時,已經是半個時辰后了,而她身后還追著十多個江府的小廝。
尉遲蒹氣喘吁吁,跑到一座茶樓前,她終于腿腳酸軟,跑不動了,于是一手撐著柱子,一手捂著肚子,蹲下身來大喘著氣。
這身子到底是個什么弱女子,才跑兩步就不行了?
“方才尉遲將軍斬首,你可去看了?”
“哎呦,我可見不得這血腥的場面!”
“我方才看見有好幾輛馬車過去,給他們收尸呢!唉,尉遲家世代為將,沒想到竟落得這樣的下場!”
尉遲蒹聽見這話,抬起頭來,便見兩個商販模樣的人正往茶館里去。
她提著沉重的步子,上前,伸手攔住了他們,急切問道:“您說有人給尉遲將軍收尸?是誰?”
“這我們哪兒知道呢,但是看那幾輛馬車,應當是富貴之家,”其中一人回答道。
富貴之家?給尉遲家的人收尸?
是了,尉遲家常年在南方邊境守城,與部下可謂同吃同住,情誼非常,必定是那幾個回京的副將給他們收的尸。
家人能入土為安,她如釋重負,心下稍安。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十多個黑衣小廝出現在街道的拐角處,他們也望見了尉遲蒹,便都拖著酸軟的腿,跑上前來。
“三小姐,老爺……老爺讓小的們帶您回去!”幾個小廝氣喘吁吁,面色通紅,朝尉遲蒹抱拳道。
尉遲蒹見眾人這般,大皺眉頭,道:“跑半個時辰而已,你們便累得這般,以后還……”尉遲蒹想說“以后還怎么打仗”,但是一想到如今的處境和身份,忙轉口道:“還怎么追得上我?”
幾個小廝都低下了頭,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走罷,”尉遲蒹這便跟著眾人往江府去。
她倒也還冷靜,想著既然重生一回,那首先便得弄清楚自己如今是個什么身份,而后再查清到底是誰為尉遲家收了尸,到時再去祭拜。
隨著小廝們到了一座官邸門前,尉遲蒹望著門匾上的兩個燙金大字——江府,聽見大門前站著的十多個小廝都喚她三小姐,她微微扯出一抹笑來。
京中姓江的,似乎并不多,能住這樣規格的官邸,應當至少是個三品大員,想來想去似乎只有翰林大學士江鶴樓了。
很快,她被引入東院。穿過角門,行過一處游廊,便見十余間房舍,她被引入最中央那一間,入內,往左邊書房中去,卻不見有人。
“小姐,老爺大約去了廁軒,馬上便回來了,”旁邊的丫鬟恭敬稟報道。
尉遲蒹擺了擺手,讓她退下。
等人實在無趣,她見書案上擺了好些書,一一看過去,突然看到一本青皮書中好似塞了什么東西,她這便將其抽出來,翻開那一頁,果然見到其間夾著的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咦?難道是什么秘信?
莫不是這一向自詡清廉的江鶴樓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想到這兒,尉遲蒹便心癢難耐。
不是我想看啊!是你自己掉出來誘惑我,我才看的!尉遲蒹的魔爪伸向這封信,很快拆了開來……
愈往下讀,尉遲蒹的手愈抖得厲害,不僅僅是手,她身體的每一寸,她的心,都在抖。盡管這六月天里,房中已置了許多冰塊,尉遲蒹卻仍覺燥熱,如置身火爐一般,一股熱血直沖她的頭頂,吞噬了她的理智。
這封信,揭開了尉遲一家被滿門抄斬的真相。
三個月前,尉遲蒹還和父親尉遲中還在睦州守城,當時城中糧草已盡,百姓也都被疏散了出去,只剩下餓著肚子的五千精兵死守,可是對方卻有七萬大軍!
在餓了三天的情況下,若是與對方一戰,不消片刻,必輸無疑,到時城門被破,睦州仍是要淪陷。于是尉遲中下令棄城,保留這五千兵力。本以為待罪回京之時在御前求皇上開恩,或許他會網開一面,誰知卻突然冒出個萬民書,讓皇帝不得不將尉遲一家問罪斬首。
想她尉遲家,三朝元老,功勛世家,用幾代人的白骨壘起了齊國的天下,只因為一場戰役的失敗,竟遭受到滿門抄斬的懲罰。
可憐她尉遲蒹到死都不知道尉遲家是被人算計的,現下知道了,她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殺人!
江家果然是書香門第,女子閨中連把劍都沒有。
尉遲蒹便只得提著根胳膊粗的木棍,將門口阻攔她的小廝一人一棍子,自己獨自出了門,往長寧街而去……
如果不是看見這封信,她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當日所謂的糧草被襲原來是押運官故意為之,而當初傳旨給青州,讓其派兵增援的那位公公,中途溺水也不是意外!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在最后的那一行字里……
“太子勢大,不可硬碰。”
好一個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