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眾人還在休整，十一個紅衣短褂的漢子垂頭喪氣的，程非卻沒有上去說一句鼓勵的話。

“程將軍，”尉遲蒹笑著走過來，袖子里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程非疑惑地看著她，覺著這人有些面熟卻又不記得在哪兒見過。但是看她衣著便也看出是個官家小姐，于是抱拳道：“小姐是？”

“是韓世子讓我過來的，他見羅真副將受了傷，讓我來替他呢！”尉遲蒹也向程非抱拳道。

程非更是疑惑了，這世子從來心高氣傲不與人親近的，怎會管這閑事？不過看這女子從容不迫的模樣，卻又不像是在說假，他抬頭望了望韓斯年，見他也正神色悠然地望著自己這邊。

“你一個女子，過來胡鬧什么？”羅真瞧了尉遲蒹一眼，滿是不屑，他壓著自己的小腿肚子，似乎在忍耐什么。

好你個羅真！當初我做少將的時候，你還是我的手下敗將呢！這會子竟還看不起我了？

尉遲蒹心里不服，面上笑意卻未褪，道：“羅副將好生休息，待會兒便知我是不是來胡鬧了。”

齊國這百年來尚武，一些閨閣女子自小也學些騎術劍術，拳腳功夫的，程非雖也知這女子比不上羅真，但想著既是世子派來的，怎么也不至于是個嬌滴滴的姑娘。

“羅真，你的腿傷了，下一場便讓這位姑娘來吧！”程非終是不好駁了韓世子的面子，況且他本就不想贏這場蹴鞠。

羅真氣得直將自己的紅色頭巾一扯，狠狠摔在地上，旁邊幾個漢子連看也不看程非，他們早對他這一副諂媚嘴臉嗤之以鼻了，只是不敢不聽他的命令罷了。

尉遲蒹很快便換了短褂長褲過來，百無聊賴的眾人抬起頭來，看得她這模樣，喉結上下微動，目光忽而有了神采。

這女子生得也實在太俊了吧！雖穿著一身不大合身的男裝，卻更顯得那一張小臉俏生生的，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

那頭休息的葉添等人也瞧見他們換人了，看見換的是個身子單薄得只有平常男子一半身量的尉遲蒹，幾個人在那兒指指點點，嘲笑程非無人可用呢！

看臺上的韓斯年也已明了尉遲蒹的意思，平靜無波的臉上竟頭一次有了擔憂之色，心中暗罵尉遲蒹莽撞不知事。

擂鼓聲起，眾人上場站定了原來的位置，尉遲蒹便填補上了羅真方才所站的東側，離得看臺最近，江家祖母自然也瞧見了她，她既憂又怒，卻不好發作，只定定地看著她。

長風忽起，綠旗獵獵，尉遲蒹的眼神染了殺意，如同她每一次出征迎敵。另一頭的葉添，也如出洞猛虎，蓄勢待發，鼓聲三巡，如滔滔江水聚于頂，咚的一聲，傾泄而下……

圓鞠迎面飛射而來……

尉遲蒹嘴角微勾，她已猜到葉添的攻其薄弱的戰術，她眼疾手快，朝東側連奔了五步，右腿一勾，那鞠便被她生生攔住了。只是她也知道自己氣力不足，早便思忖好下一步，將球向左后方一送，繞過了程非。

那鞠便滾到了西側那身材魁梧卻行動不大敏捷的漢子那兒，那蹴愈滾愈慢，他正好可以接住，于是又是一腿，那鞠便被踢回到對方陣地……

看臺上，人人聚精會神，韓斯年望著臺下的尉遲蒹，探究之色更深。

不消一刻，兩方便戰作一團……

尉遲蒹左右腿來回地勾著這鞠，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對面攔住她的二人，他們的目光便隨著這鞠忽左忽右。

尉遲蒹看準時機，將那圓鞠向左重重一送，幾人撲了上去，她立刻便又勾了回來，重重一擊，圓鞠飛射出去，幾人撲了個空。

對面的葉添補了上來，與尉遲蒹正面交鋒……

只是，這葉添看得尉遲蒹時，竟晃了晃神，心中一顫，不由嘆道：“姑娘生得好相貌！”于是這近在咫尺的鞠便從他身旁越過，直往鞠室中去了……

尉遲蒹瞧見葉添這般看自己，一頓惡心，她前世雖只與他打過幾次照面，但是他禍害良家女子的名聲卻讓她記憶頗深。

還記得那年中秋佳節，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因被他破了身子卻不娶進家門，跑去跳綠沙河，還是她跳下去救的人。

葉添失了手，但是他身后守著鞠室的人卻將那圓鞠踢了回來，尉遲蒹大蹙眉頭，心嘆自己的力氣也實在太小了些。

那葉添立即勾住那鞠，也像方才尉遲蒹逗弄他們那般逗弄尉遲蒹，臉上還帶著一絲不明意味的笑。

我若是被你這黃毛小兒制住了，我也不叫尉遲蒹了！

她可不像方才幾人那般耐心，直接一腿掃過去，與葉添的腿纏斗起來，身旁的人立即上來搶，卻被程非使了絆子，葉添那頭的人也來對付他們幾個……

韓斯年看著場上的尉遲蒹，眼里起了薄霧，那些藏了二十多年的思緒，那些他在埋葬尉遲蒹的時候一并埋葬了的東西卻在此刻破土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