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次真的回不去了。”

“呵呵，活三十年足夠了。”

“是啊，足夠了！”黑暗中有唏噓之聲傳來。

聲音忽大忽小，忽遠忽近難以聽清。

“只是，真的好不甘心??！我爹和大兄都是死在那些怪物手里，現在我也要遭受相同的命運嗎？”

“不甘心就多殺幾個?！?

聲音再次傳來，模糊間，他似能聽到有人在對話。

怪物？什么怪物。

想伸手睜眼，卻無法做到。

全身宛如沉入深海，承受無窮的壓力，眼皮如千斤重難于睜開，四肢像埋在巨石之下無法動彈。

恍然間，腦海響起一個沉穩而又冷清的聲音。

“我們終將沉輪世間，化為一杯塵土，死亡是開始亦是結束。我們用熱血和殘軀締造的高墻，會給后世帶來希望和光芒?！?

言必，隨之而來還有淡淡黃色的光芒，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灰白的帳篷下，時有風沙吹來，白布跟之游動，四周空蕩，不見其余家飾。

越來越清晰了，是兩個人。左邊是身穿厚重鎧甲，胡子像張飛一樣雜亂的肥大男子。右邊一人身形消瘦，長發披肩，凌亂的發絲遮住了大部分臉。

一肥一瘦兩人坐于一米左右的小木桌，上面放著一些竹筒、三個碗和幾壇酒。

“哈哈，不愧是將軍，覺悟高就是高??！不像我這種大粗人，咱單純就為了給我家人報仇，只要我還能動，手中的刀就不會停下?！迸肿与m是笑呵呵說著，但雙眼蘊含的殺氣令人側目。

桌上美酒似能感受，平靜的表面泛起漣漪。

他抽出腰上長刀，刀身80，寬有四指，卻不見一點灰塵，閃爍的寒芒光亮倒出人影，可見刀的主人是多么愛護它。

肥胖的手指帶著別樣的溫柔輕輕撫摸到刀背，而長刀與之共鳴，寒光更盛幾分，令人側目。

“老伙計??！大兄走了，爹也走了。我沒有有親人了。最后，最后是你，只有你還在陪著我??！”

在胖子眼中，刀已然不再是刀。

他是伙伴，是朋友，是伴侶，更是他僅存的家人。

悲切的情緒在蔓延，連桌上的燭光已黯淡幾分，布外之風也停止。

右邊高瘦的男子默默舉起手中的碗，里面渾濁的液體在蒼白的手上沒有一絲波瀾，穩如泰山。

肥子靜默相視，忽然哈哈大笑：“對，對對對，喝酒。”說著也拿起桌上的碗與之相碰，豪飲起來。

酒水順著胖子雜亂的胡須中順流下，打濕胸前殘破的盔甲，頃刻間，巴掌大的碗中，陳釀瞬間見底。

啪。

胖子將碗重重砸在桌上，大呼：“過癮，不管明天山崩與地裂，今朝有酒今朝醉，哈哈哈?！?

粗壯的大手拿走酒壇，對著壇口瘋狂喝著，仿佛喝不是酒，而是水。

這時，帳篷下不見面目的第三人坐下，他的聲音依舊淡漠，不見色彩：“我們終究是人，大能者早已證明，死是為天定。我們之所以殘存至今，只是為后世尋找一絲希望而已?！?

瘦弱男埋在長發里，沙啞聲音從頭發中傳出問道：“真的有希望嗎？”

風再次吹來，從白色的帳篷裂縫中吹來，微弱的燭光也隨之搖擺，如同希望之光將要散去。

一只寬敞的大手擋住強風，把小小的燭光鋪在手心。

目視搖搖欲墜的亮光，緩緩道：“我們能做的只能相信。如果我們都失去信念，那你讓身后無數的人拿什么活下去。”

“人生在世，不求名流千古，但希望能留下自己的足跡。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那我便是死，也死而無憾?！?

話音剛落，外面響起嘈雜的腳步聲。

“將軍，它們來了?！币幻呕艔垙埖男”鴽_入帳篷，急忙說道。

瘦弱男緩緩站起，長發仍舊遮著臉龐：“終于來了，等待果然是最煎熬的?！?

他抬頭看向外面，眼睛從發絲中探出：“是啊，我們終究化為塵土，能為后世是做一些事，值得了。”

只見對面兩人拿起酒碗，站起身子。

兩人舉起酒杯：“我們為你打頭陣，之后就全靠你了。”

他默默地舉起了碗：“干?！?

“干。”

三人一飲而盡。

砰砰。

兩只碗被用力砸在地上變成碎片。

“哈哈，痛快......”長發男人唱著不知名的歌曲和胖子走出帳篷。

這一刻，他心中莫名涌起不舍，是難受，是憤怒，是眼睜睜看著戰友走向滅亡而無能為力的悲哀

砰。

手掌逐漸用力，瓷碗如同豆腐被捏成粉碎，灰塵灑落一地：“此役將是我們沉眠之地，放心吧！你們不會孤單的。”

狂風帶著塵土吹來卷起帳門，白布在空中噼里啪啦作響。

前方所看到的是一副令人絕望的場景。

好像末日來臨。

天幕被黑暗籠罩，無數的怪物在空中盤旋形成黑色的風暴，伴隨著雷鳴好像隨時摧毀大地。

數不勝數的嘶吼從遠處傳來，山腰上黑色的浪潮夾帶有難以估量猩紅的眼睛滾涌而至，如同山海經中兇獸饕餮。

所過之處，草木石塊森林皆被吞噬殆盡，留下的只有光禿禿黃色的泥土。

“沖啊，為了未來。”

“沖啊。”

一聲兩聲......

面對令人戰栗的一幕，生與死之間，前方士兵無畏高舉手中的兵器，他們吶喊，帶星星之火向前沖去。

.....

燎天的烈焰中，破碎的武器，殘缺的戰旗，熒熒之光照耀著在地上流淌的鮮紅血液。

天上殘月染上猩紅的顏色，在烏云襯托下是那么的妖異，而光芒之下則是人間煉獄。

大地之母在哭泣，生命如同殘燭風光迅速消亡。

內臟，殘肢斷臂灑落遍地，地上那死不瞑目的眼神帶著濃濃的不舍在注視這世上最后一眼。

這是地獄，是煉獄，是生命的終極之地。

長發男人高歌著被怪物噬吞，盔甲男子大笑中用僅剩的手臂盡全力揮出生命最后一刀。

怒火在燃燒，血液在沸騰，雙手在顫抖，世界在變色，是紅色，是猩紅的顏色。

為什么生命那么脆弱，他在質問天地，為什么我們注定只能順從。

“沖啊?！彼傲顺鰜?。

猛地坐起，在早上溫暖的陽光睜開雙眼，呼吸急促，汗流浹背。

撲克牌般的臉注視窗外的風景。

外面吵鬧的聲音，他忽然覺得這聲音是那么悅耳，在提醒他在做夢，在提醒他在現世，是簡簡單單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