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還未升起的時候，萬籟俱寂，連公雞都沒開始打鳴。

破舊小床上，江帆被他的親舅舅孫元喊醒。

“狗剩，起床了。”

江帆睡眼惺忪的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穿上了家里面自己僅有的一件麻布上衣，麻褲倒是還有兩件，畢竟光著上身總比光著屁股要體面一點。

穿上草鞋，站起身走到門外，用木盆在老舊的水缸中打了一點水，江帆開始認認真真的洗漱。

孫元準備好了兩個硬邦邦的面餅子，這是早上的早餐，一會就點熱水，泡軟了吃下去。

雖然喝點涼水更方便些，但是窮人家不能生病，萬一喝了涼水拉了肚子，耽誤兩天上工，這都算走了大運了。

要是拉肚子最后變成了感冒發(fā)燒，那可就完犢子了，能不能活命全靠老天爺賞不賞臉，要是身體弱一點沒抗住，就直接死了。

好多窮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沒的。

“你這狗娃子，一會咱們就要下到靈翠礦地下挖礦石去了，洗臉有啥子用，一下去礦石灰撲你一臉，白費功夫。”

孫元絮絮叨叨的說著，手上也沒阻攔，等著另外一屋的熱水燒開，吃完準備去靈翠礦。

江帆今年十二歲，父母前兩年也是下到礦里，因為不小心在靈翠礦里迷了路，就再也沒出來過。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以前江帆家里雖然窮一點，但是父母恩愛，對他也很好，日子也就這樣平凡的過了下來。

從那以后，江帆也只能依靠著世上僅存的親人，他母親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舅舅孫元過生活。

孫元一個人也養(yǎng)活不了他們倆人，萬般無奈，只好帶著江帆去礦里，好歹算半個人工，能領(lǐng)點平日里吃食的錢。

自從父母失蹤后江帆就開始沉默寡言，原本孩童的天真也早就沒有了，十二歲就活成了一個小大人。

熱水燒開后放涼了一會，分出一小部分，兩人各拿著一只老舊的瓷碗，舀了半碗水，一點點把餅子掰成小碎塊，泡到熱水里。

難以下咽的硬餅子被泡軟了，孫元拿了一小碗自己腌的咸菜，還算是有點味道。

這咸菜還是用最差的粗鹽巴腌出來的，即使這點苦澀的鹽巴，也是花了不少銀錢買來的，不吃鹽不行啊。

“希望今天能挖出來點好東西，要是能挖出一小塊靈石，交給管事，這半個月的工錢都有了。”

孫元天天早上下礦之前都會嘟囔這么一句。

“老天爺開開眼，讓我們倆走個運，不求大富大貴，只求粗茶淡飯，每日溫飽。”

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誠懇的念念叨叨，每次江帆都在孫元旁邊，靜靜的等著他祈禱完畢。

拜完老天爺后，江帆拿出來兩個水壺，用自己手工做的木頭漏子把剩下的熱水灌到水葫蘆里，扣上塞子，遞給了舅舅一只。

靈翠礦底下四通八達，想要找到能挖出礦石的好地段，都得往深處走，根本沒空上來喝水，天剛蒙蒙亮就得下去，一下去就是一天，接近晚上才能出來，運氣好能挖出來幾塊有用的礦石，運氣不好兩手空空的出來，一天純粹白干。

如果點子再背一些，走迷了路，那就根本出都出不來了，在地下渴死餓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被人發(fā)現(xiàn)尸骨。

孫元準備好了在靈翠礦下的吃食，放到打滿了補丁的破包裹里面，江帆則是拿起了開鑿礦石的工具，兩根鐵錐，兩只沉重丑陋的鐵錘。

這種鐵錐可以說是靈翠礦里面最常見的工具，因為這玩意是從礦地下底下挖出來的，整體是個棍子的形狀，大概兩個巴掌長，下尖上鈍，灰撲撲的，正好適合當做開鑿礦石的錐子。

錐子不知道是由什么材料制作的，幾百年下來了，每一根都是原來的模樣，敲不爛砸不碎。

錐子后來一直被用作開采礦石，所以大家都叫它礦錐，本來這東西看樣子應(yīng)該挺值錢的，但是架不住太多了，靈翠礦底下到處都是礦錐，也不知道這東西當年是誰打進去的。

孫家村地處山腳下，旁邊是一條從深山流出的一條清澈小河流，叫做靈蛇溪，傳說靈蛇溪的源頭是一條千年的靈蛇，這條小溪只是它睡眠時流下的涎水。

江帆家中水缸里面的水，就是從靈蛇溪中打的。

順著靈蛇溪向著上游走，一路上碰到了不少要去靈翠礦的村民，有孫家村的人，還有隔壁村的人。

大家路上見面也就打了聲招呼，愿意下靈翠礦的人不是家里窮到底掉的家伙，就是想賭一把翻身，深入礦脈的最深處，想要從中挖出更高級別，更精純的礦石。

這種賭徒大都來自村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希望能在靈翠礦里找到寶石，賣個好價錢。

江帆和孫元除了帶著鑿礦石的鐵錘外，在他們的腰后，都藏著一把不短的匕首，這匕首被磨的鋒利無比，為的就是防止這種亡命賭徒在下面謀財害命。

匕首是保命的武器，江帆每天晚上都要細細的在磨刀石上打磨匕首，磨一會才能安心的上床睡覺。

“舅，那個人，新來的，有殺氣。”

江帆小心的指著二十幾米外的一人說道。

小孩的比大人眼尖，而且江帆在剛蒙蒙亮的天色下，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人。

他人高馬大，一臉的絡(luò)腮胡子，脖子和下巴的部位，隱隱約約有著一道刀疤。

江帆看了一眼就不在直視他，孫元也是這樣，大概注意了一下外貌特征，以后見面了躲著走。

雖然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是江帆兩人就是討生活的苦哈哈，看到這種強人，連看一眼都最好不要有。

靈翠礦外圍居住區(qū)很快就到了，看守礦區(qū)外圍的幾名守衛(wèi)見到了孫元和江帆，其中一人和他們倆打了聲招呼：

“孫元，你侄子今年十二了，已經(jīng)到了加入靈翠礦巡護隊的年紀了，到巡護隊里打磨幾年，說不定資質(zhì)還不錯，能留到隊里。

這樣江小子十八歲之前還能娶個老婆，哪像你到現(xiàn)在還是光棍一個，老婆都找不到，給你介紹江家村的一個寡婦你還不愿意，不就是帶著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嗎，湊活湊活得了，過幾年再給你生個大胖小子，這樣不就行了嗎，還管什么其他的。”

孫元擺了擺手，說道：

“這哪行，我總不能扔下我侄兒不管吧，要不然我姐的在天之靈能饒了我，再將就幾年，等江帆十六了，我再找個老婆也不遲。

怎么說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得一起過日子，而且老江家也就這一根獨苗苗了，不能斷了根。”

“今天江帆再跟我下一次礦，明天就把他送到巡護隊里，那個錢我都攢夠了，到時候交到孫管事手里面，以后我侄兒就交給諸位大哥照看了。”

靈翠礦巡護隊里面的人，大都是從周圍村子里面招過來的，年紀到了十二歲的男孩，家里面咬咬牙湊上一筆錢，加入巡護隊里面的預(yù)備隊，每天教點學(xué)識和武術(shù)。

學(xué)識上如果能有點天資，以后再教點算術(shù)，學(xué)的好了能留在礦里，最后成為一個賬房的小跟班，也就是祖上保佑，走了天大狗運了。

有時候再進一步，成為賬房先生，一家子人都能搬到城鎮(zhèn)里，享福去了。

武道上若是有點天賦，再不濟也能成為一名巡護隊的正式隊員，能在靈翠礦里面站住了腳，旱澇保收，娶個媳婦一點都不成問題。

別看江帆年紀小，他心里面什么都清楚，這兩年舅舅省吃儉用是為了什么，還不是讓他能在十二歲的時候，加入巡護隊的預(yù)備隊員。

江帆小時候聽母親說過，舅舅腦子有點笨，學(xué)不下去識字算術(shù)，武道上也沒有天賦，一年多就被刷了下來，最后只能進礦洞討生活。

靈翠礦周圍的村子，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下來的，靠著靈翠礦吃了一輩子。

江帆知道，靈翠礦屬于元圣門產(chǎn)業(yè)，管理礦脈的只是元圣門門下的一名長老，他在這里幾乎不露面，但是誰都知道，在這里，他就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村子里面的人，都以加入元圣門為人生的最終目標，進去了，就是雞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