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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安心喪父回京讀書

滿天晨霧云濤,在那水天相接處,天河的星辰似在轉動,像無數的船兒在舞動著風帆準備啟航。

女孩問:“你要去何處?”他站在一葉輕舟上對她微微笑著說了一句:“如何向上,唯有放下。”伸手一推那船便趁著風往蓬萊仙島去了。

朦朧間女孩醒了,門外傳來云板聲。不好,是連扣四下!她從床上坐起,兩行清淚隨即滾下,苦撐多日的爹爹還是走了。

至和二年五月初一,安宅全家大慟。

安家世代做茶馬生意,安父從蒙國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兵變,撐著一口氣把同樣滿身是傷的女兒安心帶回到京城后沒多久就走了。

安竹隱生前是個極有趣的人,他見解獨特長于思辨;從不鉆營達官貴人,對新鮮事物保留著強烈的好奇心;不僅能說各地方言,對草原各部落的番語也極為熟悉,是個廣交天下好友的豁達之人。

安夫人早就過世了,留下兩個孩子。老大安柏二十二歲早已娶妻生子;安心十二歲,許是這些年在草原度過的,性格大氣,臉上常掛著讓人想親近的笑容。

安家老宅在京城南郊,與太學院離的不遠。也不知從何時起,竹隱與太學院的顧維正成了莫逆之交。臨終前竹隱執意把女兒交給顧師傅撫養,而非安心的親兄長,理由只有一條:讀書!

安竹隱五七后,安心就被送到顧家住下,白天跟著師母學些針線女紅,晚上接受顧師傅的正規太學院教育。

顧師傅原來有一房夫人,先夫人走的早沒留下孩子,續娶后得一女名云華,晚來得女尤其寶貝。

顧師傅學問雖然淵博,云華讀書的資質卻很一般。十六歲的她待字閨中,平日里除了做些女紅,最大的樂趣就是聽些鄉野口誦的才子佳人故事。

兩個姑娘從小就認識,云華喜歡安心從草原帶來的疏闊大氣,安心則被云華關云長般的豪爽開朗深深吸引,安心住過來后兩人很快打成了一片。

出乎顧師傅預料的是小安心對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細問后才知道她從三歲起就在父親的引導下讀書了。

顧師傅識人無數,兩個月相處下來,斷定安心這個早慧的孩子是塊讀書料子,理解了竹隱托孤的深意,越發悉心教導起來。

當顧師傅連連贊嘆:“安心聰慧,有其父必有其女”時,顧師母憂心忡忡地看著安心的針線,嘆氣道:“這樣的女紅,將來嫁到婆家可怎么辦?”顧師傅竟一反常態只當沒聽見轉身便走了。

與此同時安心也在和云華抱怨:“縫補針線浪費時間不如讀書有意思。”

云華正翹起二郎腿,享受著安心的捶背嘆氣道:“從小到大為了論語中庸大學這些破書,我不知道流了多少淚,娘勸了好久,爹才算放我一馬?!?

話音剛落云華雙眼一亮,把安心拖進被窩里,兩人嘀咕半日達成協議:我幫你做針線,你幫我抄女則。自此兩人各取所需,合伙把師傅師母騙得團團轉。

云華發現安心是個機靈的孩子,不僅能幫她抄書,每次回京城哥哥家,還會投其所好,帶幾本才子佳人的小說回來。樂得她抱著安心親道:“你真是我的大寶貝?!?

安心被撓得癢癢的,咧嘴大笑,嘴里不斷蹦出一些奇怪的詞。原來是蒙語“好癢,住手?!卑残牡臐h語不錯,情急之下仍往外蹦蒙語。云華覺得安心可愛的像只小綿羊。

可是云華的好日子沒過多久就到了頭。

九月初顧師傅吃晚飯時說:“東蒙國派了幾個使臣過來,其中一個是東蒙太子的胞弟說傾慕我朝文化,想進太學院學習,官家同意讓他來旁聽兩個月?!?

安心聽見東蒙國皺了皺眉,顧師傅繼續道:“說是會漢語的,來了才發現其實只能勉強聽說,想跟上太學院學生的節奏恐怕困難。

一個月后東蒙國太子會上金殿面圣,到時若官家問起學的怎么樣,太學的臉面怕是過不去。”眾人吃著各自碗里的菜誰都沒說話。

顧師傅抬頭問:“安心,你的蒙語比漢語還好,明天我帶你去太學院,你做他的譯語行嗎?”

安心正把自己不喜歡的豆子挑出來想偷偷處理掉,猛地被師傅點名,嚇了一跳,一勺豆子蹦出來好幾個。

師母抬頭罵道:“你胡鬧,一個姑娘怎可以進太學?”

安心從小在草原長大,對男女有別倒不怎么在意。她的性格隨父親非常好奇,她只是不喜歡東蒙國,大眼睛骨溜溜轉著沒表態。

云華一把摟過她說:“不成不成,這是我的小綿羊,爹爹不許帶走?!?

顧師傅皺眉道:“我實在沒辦法了,那人都來了五天了,吃喝拉撒什么都暈乎乎的,其實前兩天我就想到安心了,忍了這么多日還是覺得沒譯語不行。我也知道她是姑娘,但你們看她這光頭,穿上哥兒的長衫哪里分得出男女?平日上課她坐一邊譯,一放學就回我書房去,旁人也發現不了?!?

師母低下頭想了想問:“這事怕也瞞不住,其他師傅的意見呢?”

顧師傅說:“今天我和陳師傅說過了,他也覺得可行,所以回家問問你們的想法?!闭f罷看向安心。

師母猶豫了下問道:“就是戶部侍郎陳章齡大人的堂兄嗎?”

顧師傅點頭道:“太學里就一個陳師傅,下個月要升任國子監祭酒了,這節骨眼他也不想出意外,所以就同意了,最多二個月,讓那蒙族人多少接觸些太學教育,否則他回去說什么也沒學到,事后官家責我們一個有辱國威那就麻煩了?!?

安心頓時覺得自己無比重要再不猶豫,挺起胸脯道:“我聽師傅安排?!?

顧師傅點點頭隨即囑咐道:“若太學里有人問你名字,就說叫安莘。盡量別和貢生多說話,你只推說自己的漢語能聽不能說就行了?!?

安心笑道:“我知道了?!?

云華嘆了一口氣心想:真倒霉明天女則得自己抄了,偏那《燕燕傳》還有一個結尾,怕是明天也看不成了。

第二天一早,安心換上以前行路時常穿的長衫,跟著師傅上了騾車。

城南這座太學府是在前朝舊臣的私家花園的遺址上拓建而成。進入太學正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祭祀孔老夫子的廟宇。安心立即被氣勢惲宏的建筑和莊嚴肅穆的氛圍震撼到了。

她跟著師傅繞廟宇走進院子后,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院內栽著數十棵古銀杏,正值金秋,銀杏葉紛紛飄落下來,別有一番韻味。

走過院子是貢生讀書的學府,分為東西兩院,兩院間也有園子相隔。中庭園內古楓婆娑。這時書齋里響起了晨讀聲,伴隨著秋風吹起,楓葉搖動,發出的簌簌之聲,聽楓變成一種獨特的趣事。安心羨慕道:“我若能天天來就好了?!?

只一恍惚步伐就慢了,不及多想,跟上師傅走到后庭,這里是師傅休息書房留聽閣,此時已有五六位師傅安坐其中,在顧師傅的介紹下,安心向各位師傅鞠躬行禮。大家撫須戲稱:“這孩子不說還真看不出男女?!?

大家想法一致,把這蒙族人伺候好送走就成。對顧師傅帶養女入太學睜一眼閉一眼了。

顧師傅又把那蒙族公子叫出來,介紹兩人認識。沒想到他漢語不行,卻給自己起了漢名叫劉元培。

元培這幾日學得頗為吃力,苦于溝通困難,也沒敢和師傅們提,沒想到顧師傅看在眼里,貼心地為他安排了譯語,小安心一開口,他仿佛聽到了鄉音頓覺親切,忙向顧師傅行禮致謝。

這之后元培終于搞明白了東南西北,安心見元培舉止有禮,有股做學問的癡氣,倒不是那偷奸?;?,把先前對東蒙的不良印象收了回去。

閑暇時安心就回留聽閣,翻著師傅案頭的書籍讀得津津有味。

半個月下來,陳師傅暗中觀察,見她讀書多言語少,對她印象不錯。

這天陳師傅把她叫來問:“莘哥兒,我見你平日愛讀書,今天負責借書的童子硯秋告假,你可愿意去藏書樓臨時代管一下?”安心忙點頭稱好。

陳師傅帶她往藏書樓走去,邊走邊介紹道:“那邊事務不多,你可以隨意看書,有人外借時做好登記就行。”當安心隨著陳師傅進入藏書樓的那刻,情不自禁地叫道:“此生唯愿讀盡天下好書。”這以后一得閑她便往藏書樓鉆。

時光如梭,兩個月彈指間過去了。十一月的上午天氣轉冷,晨讀時安心略掃了一眼,又是三五人沒來,心中嘆道:“天一冷就不來了,他們生來就有讀書機會,卻一點兒也不知珍惜?!?

直上到第三課貢生才陸續到齊,這時顧師傅慌張地跑進來叫安心出來,一到沒人處就輕輕說:“不好了,陳睿之被綁架了?!?

“是陳師傅的侄子嗎?”

“就是他。今兒晨讀時就不見人影,我原以為他淘氣去了,剛才陳師傅收到字條,說借睿之一用,請師傅幫忙找一本《馴馬經》,未時二刻務必把書放到太學北門外的圓桌上,收到書就放人。陳師傅已經讓硯秋他們在找書了,你也曾看過藏書樓,幫著去找找吧?”

能來太學念書的都是七品以上官員的子弟,陳師傅在太學的地位不用說,顧師傅沒有在晨讀后立即告知陳師傅肯定自責,安心不敢多問隨師傅走進藏書樓。

藏書樓里陳師傅和另三位師傅帶著硯秋翻得滿頭大汗,卻一無所獲。見安心來了,陳師傅問:“《馴馬經》我們樓里原存了兩本,一本外借,一本在樓里,你可知道放哪兒?”

安心點點頭說:“這本書前兒我剛看完,我按號放這邊了。”說著話走到東窗邊。

“窗邊全看過了,沒有。”

安心奇道:“此書這么冷門,科舉考試也用不到,我初看時全是灰,怎么就不見了呢?”

張師傅問:“既然找不到,要不讓容芹回去找他弟弟來,另一本是被容方借走的。”

“可是這一來一去,書得明天才能到這邊,這字條上寫未時就要,這可怎么辦?而且容芹說,他弟弟隨太夫人回鄉了,就算他回去也未必能找到,說不定被容方帶走了呢?”

“這分明是綁架要不報官吧?”

“這也沒寫要錢,衙門會管嗎?”

安心取過紙條,上面寫道:在下對馬經好奇想借來一讀,但你們藏書樓管理森嚴,在下接近不了,只能用此下策。為了這個無辜的孩子,萬望不要報官。慎之慎之。

語氣越是客氣,看著越讓人心慌。

“想來必有同黨,若報了官,他們把氣撒孩子身上怎么辦?畢竟只要一本書給他們就是了,萬一哥兒出了意外,叫我怎么向兄弟交代。”陳師傅著急地連連嘆息,方寸大亂。

“師傅,如果綁架陳睿之的人只是想讀書,或許我有辦法?!卑残目粗换I莫展的師傅們輕輕地說。

“什么辦法?”“我還記得,我來背。”

“什么?”眾人驚呆了,“你讀過幾遍?”

“我雖只讀過一遍,但當時我做過些筆記,對著筆記,我能背出來?!卑残膹某W臅莱閷侠锬贸霰咀诱f。

“你一個孩子怎么會對此書有興趣?”卜師傅翻著只有安心能看懂的本子不可思議道,“竟然還想到記筆記?”

“《馴馬經》出自吐蕃,我有一個吐蕃朋友以前常和我提起此書,還說這是吐蕃的驕傲和遺產,我碰巧看到了漢譯本,就翻開看看。

師傅,我十二歲前是在草原度過的,我養過馬,和馬最親了。來這邊讀書后常聽你們說科舉考試中策論考的是實務能力,那時我就想將來我要寫一篇有關養馬的策論。

我不敢說全部準確,九成能保證的,那人應該沒見過原稿,先糊弄過去可以嗎?”

陳師傅隱約感覺到眼前這孩子與眾不同,來不及細想,抱住安心的雙臂激動道:“好孩子那你試試。”

“可是我的字……”安心猶豫道。

“我來寫?!鳖檸煾抵腊残牡淖诌€像個孩子,容易被人識破。

等顧師傅準備好筆墨,安心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背了起來。“飼馬眉寬,額毛豎起,雙耳松弛,腹瀉,馬步不穩?!?

張師傅見藏書樓外都是探頭探腦打聽消息的學生,剛出去想把他們哄走,就被七嘴八舌的眾人擁住了。

“以慢步、快步交替過三四個山溝,向下騎行半度步,勒緊嚼子而跑后,此馬即愿進食?!?

屋外孩子們關切地問:“睿之被綁了嗎?”“回去回去,都回去讀書?!?

“快速前先穩步行,長勁后再快行,膘優差二者之調教,與食料軟硬緊密相關。駑馬從蘇爾通調練起,接近跑大跨步之日,快步同前;待長勁后,照駑馬步法而行?!?

“師傅,睿之會死嗎?要不要報官?上回我鄰居弟弟被人推下了井。”“回去回去,再不離開,所有人罰抄論語十遍?!?

顧師傅的手抖了一下,但安心的嘴沒停,顧師傅收了收神立即寫了起來。

“行走中等和膘情中等者,則跑步、快步交替六次。大跑僅一次,共調教七次?!?

藏書樓外終于恢復了平靜,不知是誰點起了沉香散發著裊裊香氣,威嚴富貴、凝重沉斂,卻帶不走眾人的憂心忡忡。

一個上午,安心和顧師傅配合著把《馴馬經》寫完,安心翻看著顧師傅寫的稿子,思索著還有沒有遺漏,終于她合上最后一頁,交給陳師傅說:“沒有要改的了?!?

散發著墨香的書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陳師傅對顧師傅感嘆道:“這孩子是個奇才?!?

顧師傅點點頭說:“也不知能不能贖回睿之。此書就是一本養馬經,實在談不上有什么奇特,何至于此呢?

“奇特之處在于沒人會看吧?!辈穾煾甸_玩笑道,命硯秋遞上午飯。

顧師傅把炊餅給安心道:“你多吃點,吃完了去睡會兒,費了一上午的腦子你辛苦了。”

“師傅才辛苦,我吃不下也睡不著,等睿之回來吧?!卑残陌扬炌屏嘶厝ァ?

“孩子們怎么樣了?”陳師傅問。

“那幫小衙內聽到讀書就犯困,上午見出了事,一個個精神抖擻地嚷著找睿之去了?!辈穾煾禑o奈道。

“可不能放出去,別再出事了。”陳師傅緊張道。

“沒有,大多在碧霞池邊玩。大門緊閉著呢,就是收門簾的搞不清楚狀況來過兩次,還在門口大吵大鬧的?!?

“怎么了?”

“明明大清早來過一次,發現漏了又跑回來一次,怕被責備偏說從沒來過?!辈穾煾颠€沒說完就聽外面有人大喊大叫道:“師傅,睿之回來了。”眾人大驚,全都站了起來。

跟著硯秋一起走進來的果然是睿之,陳師傅激動道:“怎么回來的,發生了什么?受傷沒?”

睿之見藏書樓里全是師傅,剛想行禮就被拉了起來。他眨了眨小眼睛開始講起了自己的遭遇。

“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今兒我來的早,剛從茅房出來,后腦勺就吃了一棍,這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發現被蒙上了眼睛,我的手雖被反綁著,打的卻是活扣,沒過多久我就解開了。那是一間塞滿農具的小屋,屋里還放著水和食物,不過我沒敢碰,我見沒人看守就逃出來了。”

“那你是怎么回來的?”

“其實那是北山后的一座柴房,我以前還跑去捉過蛇,路雖有點遠我倒認識,只是昨天下了一夜的雨,看我這一腳泥?!?

安心走上前走,見睿之背上胸前滿是灰塵,衣服上還粘著藍黑色的呢子問:“怎么這么臟?”“或許是在柴房里沾到的?!?

“那你丟了什么沒?”

睿之搖搖頭說:“我沒錢,我的玉佩還在,好像什么也沒丟。就是路太滑了摔了幾次?!北娙艘娝讼ドw鞋底有泥漿外衣衫完整都沉默了,難道這只是一場惡作?。啃姨潧]報官。

此事雖蹊蹺,所幸孩子完好無損,大家也就放下心來。睿之跟著陳師傅回留聽閣,安心跟著顧師傅往學堂走去。

“你累了一上午,回去休息吧?!鳖檸煾敌奶鄣?,“去我書房里吃點午飯?!?

“我看看元培去?!卑残膿u搖頭說,“上午緊張過了頭,我還沒緩過勁來,沒胃口?!?

兩人一起走到學堂,見屋里空空如也,顧師傅取了教案剛想走,只聽咚地一下,有個人突然從桌底站了起來,把師徒兩嚇了一跳。

“元培,你搞什么鬼?”顧師傅皺眉問。

“我找東西,找……”元培一緊張又忘記怎么說漢話了。安心走過去問他找什么?

“奇怪,我的東西不見了,剛才明明還在呢。上午大家都在找睿之,后來卜師傅說睿之回來了,讓我們去蘭雪堂聽張師傅講大課寫作業。我不放心想把寶貝帶在身邊,回來就不見了,這都里外找了三遍了?!痹嗫匆姲残慕K于平靜下來,慢慢地從蒙語轉成了漢語。

“什么東西,很值錢嗎?”顧師傅問。

“談不上多值錢,但也不便宜?!痹喟櫭颊f,“就在這趟進京路上,我們在路邊吃東西時,遇到了一個落魄書生,我的護衛原想把他趕走,我見他一直在咽口水,就分了些吃的給他。

他大約覺得我打扮的還算體面,吃飽后說想把祖傳之物賣給我換些米糧。那是一本舊書和一個玉杯。他原要一百貫的,我嫌貴,他就一路跟著我,最后我花了三十五貫買下兩件寶貝。”

顧師傅和安心對視了一眼,這價格還真是讓人難琢磨。按說也不便宜,但半路買的,誰知道真假?!澳悄銕У綄W堂干什么?”

“哦,是這樣,再過兩天我要走了,那書倒沒什么,可是玉杯我嫌太大,帶在路上有點礙事,所以三天前帶到學堂,想問問同學城南有沒有地方可以出手?”

安心問:“有誰見過你的寶貝?”

“呃……我先問了睿之,他是師傅的侄子,我想他對此地肯定熟悉。

睿之一翻開書就特別有興趣,看了半天問我能不能便宜點。我說至少五貫吧,睿之說他沒錢,問我沒出手前能不能再借他看看,我說可以。

睿之對杯子沒興趣,臨走前說容芹對字畫很懂行說不定玉器也懂,我就去找了容芹。他仔細看過后說玉器看著還行,值三十貫吧,書他覺得不是什么孤本算不得稀奇。

容芹是三人中最和善的,他說了很多古董買賣中的陷阱,他說我不是漢人,盡量找熟人出手,否則價格會被壓得很低。

接著他建議我讓馬金虎看看,此人家中開過典當鋪,他不僅喜歡收藏古物,而是出手特別大方。后來是他幫我把馬金虎找了來。

馬金虎看著風度翩翩,談吐卻很粗俗,他說我的玉杯成色一般,見我開價五十貫,譏笑我沒見過世面,最后他說四十五貫連你那破書一起收了。

雖然他出價還可以,一來我希望玉杯單賣五十貫,二來我特別不喜歡他囂張跋扈的口氣。我剛表露出猶豫,他就說這破書送他擦屁股還嫌臟,恨的我搶了回來,把他轟走了?!?

顧師傅心想今天怎么哪兒都有睿之,反正他在陳師傅身邊,索性帶著兩人一起過去問問。

留聽閣里靜悄悄的,陳師傅細細詢問了睿之受傷情況后便讓他歇著。元培一進來便向陳師傅行禮,睿之忙站了起來。

“元培,你來的正好,這是你的東西嗎?”陳師傅從身后取出一個玉杯放到桌上。

“喲,陳師傅哪兒來的?他就在找這杯子呢?!鳖檸煾的迷谑掷锟戳丝雌娴馈?

“剛才我帶睿之回來的路上,容芹塞給我的。他說在草叢里找到,可能是元培的東西,他急著去蘭雪堂,就擱我這兒了。既然是你的,就拿回去吧。”

顧師傅端詳起了這只薄胎透影玉杯,馬蹄形狀的杯盞撇口斜削腹,做工很精細看著有些年頭,正如元培所說東西不錯,就是太大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是你的嗎?”“正是?!痹嚯p手接過來問,“可有書嗎?”

“書?什么書”陳師傅一聽見書便心驚肉跳起來。

“叫《張丘建算經》?!薄皼]有啊,容芹就給了我這個杯子?!鳖Vc點頭問:“是我先前看過的那本嗎?”

陳師傅轉頭問睿之:“你也見過?那是什么書?”

“一本算經,共有九十八問,講了最大公約數和最小公倍數的計算,各種等差數列問題的解決,還有不定方程問題的求解??傊τ幸馑嫉?。怎么丟了呢,我還想再找你借來看看呢。”睿之繼續啃起了炊餅。

顧師傅見硯秋在不遠處,招呼道:“把容芹叫出來,你跟他去撿到杯子的地方再找找有沒有書,或許就在那附近,還好玉杯找到了。”

“那書我雖看不懂,不過扉頁上兩個字倒很不錯,原想帶回去臨摹的,可惜了?!痹嘧匝宰哉Z道。

安心一直沒說話,她和陳師傅顧師傅的想法一致,今天怎么出了這么多的怪事,而且每一件都與書和睿之有關。她看看睿之,那雙精明的小眼睛正在不斷地打著轉,陳睿之可是出了名的調皮鬼。

“睿之,你那被綁的手還疼嗎?”安心走到他身邊關心道。

“早好了?!?

“那就好,一點痕跡也沒有了。”安心輕輕嘆道。

“我剛才說了,打的是活扣?!?

“綁你的人,你一個也沒看見?”陳師傅緊跟著問。

“沒有啊?!鳖V畔率种械娘?,抬眼看見伯父正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心突突地跳了起來急道,“伯父不信侄兒嗎?”

這時硯秋帶著容芹進來,兩人向師傅行禮后說找了一圈沒有書。

安心笑嘻嘻地問:“硯秋,前兩天睿之偷偷帶出去的書還回來了沒?”

硯秋看了眼睿之不肯說話。陳師傅越發覺得有問題,喝問道:“你有事瞞著我,還不快說,要不然你明天別來了?!?

硯秋嚇得撲通跪下道:“睿之前些天進藏書樓玩,走的時候衣服里好像藏著一本書。”

“你怎么早不說?”陳師傅氣得胸口發痛。

“他經常這么干,不過每次都會偷偷還回來。”硯秋抖抖索索地說。

睿之放下餅跑出來說:“那書我還回去了。““那又是本什么書?”

“是《九章算術》”睿之解釋道:“前不久我經過廚房,聽伙夫說上回春游帶的碗太多了,這次他們想少帶些。廚娘孫奶奶開玩笑說那就讓他們兩人共用一個飯碗,三人合用一個菜碗,四人共用一個湯碗,怎么樣?伙夫想了半天說算了,還是多帶些碗吧,這樣我反倒算不清要帶幾個了。

我覺得孫奶奶的假設很有意思,整個太學共有二百三十四個學生,我想試試能不能算出要帶幾個碗??捎帽M辦法也算不出來,于是就去藏書樓找找答案。

正巧那天元培讓我看了他的《張丘建算經》,那里就有類似的算法,所以第二天我就把《九章算術》還回去了?!?

“你想看書何必偷偷摸摸的?”

“那是放在甲類書架上的書,只有師傅能借?!鳖V缓靡馑嫉?。

“那你后來有沒有把結果告訴孫奶奶呢?”顧師傅問。

“沒有,我忘記了?!?

書房里一片靜默,容芹原本想回去,現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看著師傅寒如冰霜的臉色,低下了頭。

“你再想想《張丘建算經》放哪里了,趕緊拿出來還給人家?!标悗煾道淅涞卣f。

“伯父,我沒拿過元培的書,藏書樓里的書早還回去了?!鳖V绷恕?

陳師傅拍著桌子喝道:“你從藏書樓里借的根本不是《九章算術》而是《馴馬經》,你讓大家忙著找你,趁亂把元培的書偷了,那杯子你藏不住所以扔了?!?

“我沒有,我回來后一直和伯父你在一起的?!鳖V瞾砹似猓V弊硬豢系皖^。

“你回來前呢?什么綁架全是胡扯!你一直藏在學堂里,根本沒去過北山,趁亂順手牽羊,要不然你被綁了能這么毫發無損地逃出來?連綁手的繩子都是活扣?”

睿之驚呆了,環顧四周,大家雖沒說話,表情卻是一致的。

“枉你顧師傅和莘哥兒為了救你費盡苦心,寫了整整一上午!你這個逆子,滾回你自己家去,讓你爹你大娘管你去?!?

“我沒有?!鳖V鰸姶蠼械?。

“是誰抓了蛇嚇師傅,是誰去瓜田偷西瓜被抓了個正著,是誰一言不和潑人墨水被宗族學堂趕出來?你就是個淘氣的壞種,要不是我可憐你,你早被你大娘打死了,你干過的壞事還少嗎?”陳師傅一想到自己侄子在外族面前做出丟臉之事,越想越生氣罵道:“你原來不過貪吃貪玩,如今還學會了偷竊欺詐,今天我就把你送回去,從今往后再不準來太學?!?

睿之急得滿面通紅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時留聽閣里全是他撕心裂肺的哭聲。陳師傅氣得滿面通紅,元培尷尬地連說:“算了,師傅算了,書不值錢,我不要了?!?

“不是我不是我。”睿之沖著元培大叫道,“把刑部的人找來,找來證明我的清白,我帶他們去北山那個柴房,那里有捆我手的繩子還有食物和水,我是被冤枉的。”

元培一個勁的說:“不用了,我不找了,算了?!边@下睿之更著急了,拉著他的衣袖不肯放。元培一著急,又不會說話了,書房里雞同鴨講亂做一團。

安心看著捶胸頓足的睿之,再看看疲憊不堪的顧師傅,心想這么僵著元培的書還是沒著落。書是其次,太學院管理不善在外族面前丟臉,也不知將來會不會受責罰?

她對顧師傅悄悄說:“既然睿之否認是他拿的,何不把另兩個見過寶貝的人叫來問問,兼聽則明嘛?,F在同窗們都在蘭雪堂,書或許還在太學院?”

顧師傅點頭直呼有理,立即說:“陳師傅,這件事我來處理吧,若我處理不了再報官。硯秋去把馬金虎找來。容芹你先把知道的說一下?!?

容芹的說辭和元培幾乎一致,等他講完馬金虎也來了,顧師傅隨口問:“你忙什么去了這么久才來,你可知道元培有古董要賣?”

“家母昨晚生病了,我一直侍立在旁,直到她睡沉了才回去的,所以今早起晚了錯過了晨讀。昨天吳師傅要求背的論語我還有點沒背全,我怕被吳師傅點名,就拿了書去聽雨軒讀。”馬金虎長得濃眉大眼,若非笑的時候嘴會歪向一邊,可謂相貌堂堂。

“說古董?!?

“哦,元培那破杯子我見過,還行吧,舊書根本不值錢,完全是因為市面上不常見,我才想一起收了,偏他還不肯賣。”

“那不是破杯子。是建南王用過的玉杯。”

“哎,兄弟,我家開當鋪的,不管你什么寶貝進了我家當鋪,都稱破銅爛鐵,我都習慣了,你擔待啊?!瘪R金虎向元培行了個禮。

安心湊近元培解釋道這是中原當鋪的行話,倒也不算折辱。元培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顧師傅看了下時間,已經未時,過了申時就要放學了,到時書就真找不到了。他站起來背著手說:“前面帶路,我去你們休沐室看看?!?

睿之第一個沖進貢生休沐室打開竹衣箱,把所有東西取出來,一把算盤一雙鞋子還有散落一地的廢紙,唯獨沒有書。

“收起來吧?!鳖檸煾悼赐暾f。

安心蹲下幫著一起收拾,睿之不高興地從她手里把零散稿紙搶了過來。

顧師傅指著容芹問:“你的呢?”

“這,師傅,我拾金不昧,你還不相信我嗎?”容芹吞吞吐吐道。見顧師傅嚴肅地盯著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衣箱前呆立了好半天才打開。他的東西和睿之差不多,論語中庸,兩支筆,一件長衫。

看著沒什么異常,但他剛才曖昧猶豫的態度,引起了顧師傅的注意,反倒仔仔細細地檢查起來,剛摸到長衫,容芹便嬉皮笑臉過來說:“師傅,你看這里沒有書?!?

“手拿開?!鳖檸煾道渚卣f,從兜里掏出了一個香囊,湊近一看臉色大變,容芹面紅耳赤道:“這不是我的,是我弟弟放我這邊的。求師傅開恩?!?

顧師傅攥在手里指著容芹恨道:“小小年紀不學好,看這腌臜東西?!闭f著話對安心說:“拿戒尺來。”安心從沒來過休沐室,找了一圈沒找到,反倒是元培比她熟悉,帶她到隔壁取了來,顧師傅一把奪過戒尺一下下地打在容芹手上,痛得他哇哇大叫再不敢了。

安心莫名其妙地看著眾人,睿之一臉漠然只專注于整理自己的稿紙,馬金虎和元培別過頭,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他們分明都知道那是什么。

顧師傅氣惱地吩咐安心:“去翻翻其他人的衣箱,看看有沒有元培的書。馬金虎你的呢?”

馬金虎平靜地把師傅帶到拐角處自己的的衣箱邊,解開包袱,里面整整齊齊地放著兩本嶄新的書,一把扇子,扇墜是一塊上等的羊脂白玉。

“師傅,我怎么可能偷他的東西?我家什么沒有?這墜子是我姐夫送我的,我姐夫是誰,你知道嗎?”他問元培,“堂堂大盛朝的樂善親王。你那杯子是什么建南王用過的,我姐夫是當今圣上的三皇子。”

“夠了少顯擺,能來太學的誰沒點身份?!?

“師傅我的意思是,我姐夫身份尊貴,我姐是他最喜歡的王妃,我家真不圖這點?!?

“行了行了,元培還是東蒙國的皇子呢。收起來吧?!?

“這是什么?”安心在不遠處的衣箱里舉起一本《張丘建算經》問:“是你的嗎?”“我看看?!痹嗉拥啬眠^來。

眾人面面相覷,安心打開的正是已經很多天沒來的容方的衣箱。

“就是我的,師傅你看,這就是我說的扉頁上寫了幾個很好看的字?!?

顧師傅取來一看臉色大變驚道:“你花了多少錢買此書的?你知道這是誰的字嗎?”

“兩件一共三十五貫啊。誰寫的?”

“這是王黻王子敬的字?!?

“師傅怎么知道是王子敬親書的?”安心好奇地湊過來,扉頁上寫著:“書汝求之,同奉橘,霜未降,未可多得?!彼龑ㄒ桓`不通,那幾個花里胡哨的草書,她看了好半天才辨認出來。

“我有一個學生,是王子敬的關門弟子。他手邊存有王子敬的書札,這章這字絕對沒錯?!?

“很值錢嗎?”元培好奇地問。

“自胡夏亂華后王子敬的書法大多被毀,如今已是一字難求。前不久王駙馬以五百貫買了一副真跡,你這個別說三十五貫,賣三百五十貫也沒問題。這本書不值錢,值錢的是這幾個字啊。”

師傅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說話聲,是貢生們放學了陸陸續續地向休沐室這邊走來。

“衣箱收拾好,書再也別帶來了。”顧師傅把書還給目瞪口呆的元培后,帶著睿之和安心走了。

留聽閣里燃起了沉香,那藤蔓般的煙從香爐里慢慢攀上桌腳屏風、窗欞橫梁,幻化出團團煙粉色的花。貢生們都已回家,太學又恢復了寧靜。

書房里只有顧陳兩位師傅和安心睿之,陳師傅已把馬車準備好,打算把睿之送走,卻被安心攔下了。

“師傅,睿之沒有偷書,他是受害者。他的衣箱里有計算飯碗的草稿,足足寫了兩大張,睿之確實算出來了,他只是享受算出來的喜悅,卻忘記告訴孫奶奶了。”

“就是這樣,那天我算出來后就回家了。可是第二天,他們叫我一起去撈蝌蚪被卜師傅抓住,抄了半天的論語,事兒一多我就忘記了?!?

“自從睿之不見后,太學就鎖了門,能藏身的地方早被他們翻了個底朝天,睿之若是憑空從里面變出來,瞞不過大家的眼睛?!?

“容方好多天沒來了,應該不是他吧?”顧師傅皺眉問。

“當然不是他,他的任務是把那本《馴馬經》帶走。書是馬金虎容芹容方合伙偷的?”

“你為什么這么說?”顧師傅喝了口茶問。

“師傅我大概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你們聽聽我說的對不對。

我們都以為元培的玉杯很值錢,其實真正有價值的是那本書,所以小偷就在見過寶貝的三人中。

睿之酷愛算學,加之腦子里正好帶著問題,見了書就被吸引過去,他說沒錢買其實是沒必要買,憑他的聰明,估計再看兩遍,就能把書中所有感興趣的算學題做出來了,他對字毫不在意。”睿之不住地點頭。

“第二個是容芹,平時師傅們常夸他善書法,聽說他父親是禮部的校書郎。剛才師傅不是說王子敬早年也在禮部做過校書郎、書畫博士嗎?

顧師傅的學生家里有王子敬的手書,難保容芹家也有,所以容芹一眼就看出了書的價值。

容芹雖然懂行,但看他平日的穿著家里應該并不富裕,他們兄弟兩與馬金虎走的近,皆因馬金虎財大氣粗,喜歡享受讀書人鞍前馬后的伺候。

元培曾說容芹是三人最友善的,因為他擔心元培知道真正價值后不肯賣了,所以嚇唬他別拿出去給別人看,隨后慫恿馬金虎去買。

馬金虎雖號稱皇親國戚,實則是八桿子打不著的外戚,反倒是元培才是真正的皇子龍孫,哪里受得了他的惡語相向。馬金虎受慣了吹捧,被元培拒絕后,也不愿意放低身段去求,于是他們就打算去偷。

他們先讓容方去藏書樓里借個孤本,最好是從沒人翻過的舊書,卜師傅曾說過:《馴馬經》的奇特之處在于沒人會看,而且外面極難買到。

睿之能偷他們也能偷,他們明著借了一本,其實把兩本都帶了出去,確保師傅們在短時間內找不到。

睿之被縛肯定有馬金虎參與的,外面應該還有一個接應的人,總之,他們把睿之敲暈后送了出去?!?

“這么個半大不小的哥兒怎么帶出去的?”

安心笑笑,走到睿之身邊,從他的背上取下一些織物問:“師傅仔細看看,眼熟嗎?”

陳師傅顧師傅看了半天后說:“這色倒有點像門簾。”

“就是門簾!師傅可還記得卜師傅說過,收門簾的人來過兩次,第一次根本不是那個收門簾的。

前些日子張師傅讓硯秋硯夏找幾個人把門簾拆下來堆在墻角,說今天有人來收,所以他們才選了今天綁架,把睿之敲暈后卷入門簾,堂而皇之的運了出去。

他們確實只想借睿之一用,把他扔在柴房后,連扣都不敢打死,還提供了水和食物,這都表明他們沒想害他。目的只是讓學堂亂一下可以混水摸魚。

這里有兩點我確定馬金虎肯定有參與,首先他的鞋子和睿之一樣全是泥。他貴為公子,來學堂必是坐馬車的,那鞋臟的有點離譜。他應該是在搬運睿之時無意間沾到的。

另一點就更奇怪了,你們還記不記得顧師傅見了他只問:你忙什么去了這么久才來?

師傅不過是順嘴一問,但他立即從昨晚說到了今天,你們不覺得他說的太多了嗎?

馬金虎答非所問,想必是他們排演過的,他一緊張直接把元培的書和今天早上睿之的被綁聯系起來,他想自證清白,反而越描越黑。

玉杯是被容芹“正好”找到的,那也是刻意安排的。因為在元培的意識中,杯子比書值錢,先讓兩件一起丟了,能找到杯子也就算了。如果不是因為遇到顧師傅,他確實已經放棄了。

至于書為什么會在容方箱子里,很簡單是馬金虎扔的。在顧師傅在打容芹的時候,睿之正賭氣背對著大家收拾自己的箱子。馬金虎借口幫我們找戒尺時就把書轉移了,他的衣箱離容方的衣箱最近,又在拐角處不易發現。

馬金虎為人霸道,我曾見過他打人毫不留情,時時刻刻把他那了不起的姐夫掛在嘴上,之所以沒有搶而是偷,可能是因為元培身份特殊吧。而他們選擇睿之的原因,就因為他是陳師傅的侄子,陳師傅一緊張,所有的師傅都會緊張,學堂必定會亂了。”

陳師傅被說服,盯著睿之的眼神也溫和下來,點了點頭問:“顧師傅,你說怎么處理他們?”

“師傅已經打過容芹了?!卑残男Φ?,“顧師傅可能也猜到這里有鬼,所以才揪著容芹的小過不放,在馬金虎面前殺雞儆猴?!?

“是啊,他們完全可以推的干干凈凈,拿他們有什么辦法?就算今日我把他們退回去,恐怕過兩天陳師傅就會收到哪位大人的拜托。又不是每家父母都像陳師傅這般鐵面無私,對自家子弟從嚴徹查的。”

陳師傅沒再說話,徑直走到安心面前,摸了摸她的光頭笑道:“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這時睿之看安心的眼神也變得友善起來,他拿起手邊沒動過的餅給安心笑道:“莘哥兒,你嘗嘗,很好吃的?!卑残臎_著睿之也笑了。

十一月初三午后,元培到留聽閣感謝師傅的栽培照顧,也感謝安心這二個月來的悉心陪伴。顧師傅送他出門時,元培說:“這次來的匆忙,等我回去后,定會派人送份謝禮,報答師恩。”

顧師傅擺手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雙方一陣寒暄后分手道別。

安心知道今天是自己最后一天來太學了,心情無比沉重。她又去了趟藏書樓,執意要幫硯秋整理書籍擦拭桌椅。

硯秋見她滿眼不舍,拉著安心的手臂道:“莘哥兒,你去求師傅讓你來太學吧,我也舍不得你?!卑残男πu搖頭。

與硯秋道別后,安心回到大書房向各位師傅磕頭道別,陳師傅嘆著氣對顧師傅道:“這孩子真是塊讀書的料。回去后想讀什么書,盡管讓顧師傅來借。”

安心含淚謝過陳師傅,臨別前不忘添一句:“師傅,將來太學若需要跑腿干粗活的盡管吩咐,只要能回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看著安心的背影陳師傅連連嘆氣,卜師傅笑道:“明明是個極聰明的孩子,這二個月來,任憑別人嘲笑她光頭,她偏能忍住不還口,一副傻乎乎的樣子,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開口。

那收門簾的我特意去問過,確實只來過一會,門房也說第一次來的是張陌生面孔。”

“不刻意顯露才華,本身就是一種才華,真正的聰明人都懂得裝傻。”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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