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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安心別家人半園戲柳青

“大暑大暑,不熟也熟。”眼看快到六月中下旬,也不知是不是天氣的原因,安心每天懶懶地不愿說話。

這日長卿見安心又不理人了,忍不住催伯弦去問問情況。

伯弦說:“對你的裁決遲遲不下,你自己的事不急,倒急起她來了。”

長卿皺眉道:“我這事可輕可重急不來,就看官家怎么處置了。搞外交遠比打仗復雜。能代替你我談判的人有,代替她的卻不多。協議里錯一個字也不行。”

“到時還不知道是不是你,你若不去,接任者不會帶個姑娘,二來安家也是因為顧師傅和你的人品才答應借過來的。你若走了,他們不會讓姑娘來了。”

“我不是還沒走嗎?伯弦,這兩年她哪天不是開開心心的?就算被柳青嘲笑戲弄,第二天也就沒事了,這樣子總讓人不放心。”

“她既然答應同去就可以了,何必要勉強她一定要開開心心地接受呢?她畢竟是個姑娘,有情緒波動是正常的。”

“前幾天我問過她,她不愿意和我多說,怕還是不想和我們同去。你帶她的時間長,以前她和柳青吵嘴打架也是你幫她的多。你再去問問,到底為什么不高興。”

伯弦嘆一口氣只得點頭答應。

安心午睡回來見敬誠堂里只有伯弦一人,行禮后剛坐下伯弦便抬頭問:“安姑娘是不是有心事,怎么成天悶悶不樂的,這可不像你?”

安心拿起筆低頭不語,伯弦看著她問:“你是個姑娘,和我們一起出行也難為你了。其實連我也覺得帶你不合適。你還是為了這個不高興吧?”

安心見伯弦說出了她的心聲抬頭說:“是的!”

見她坦率,伯弦笑問:“你小時候不是一直在路上嗎?”安心不滿道:“那是和我爹,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你現在是大姑娘了。可是安心,王爺也很為難,你太熟悉互市協議了,現在換人,我們來不及了。你別怕,我們都會照顧你的。你看王爺多在意你,特意給了你賞賜,別人可都沒有的哦。”

安心低下頭說:“嗯,他家的東西確實很好吃,全都被我吃完了。”

伯弦原指的是銀子,沒想到王府還賞了吃的去她家,笑道:“你倒坦白,吃完了還不高興。那你想怎么樣?”

見書房沒人,伯弦又是一臉溫和,安心敞開心扉道:“我不是討厭和你們一起出去。我原想在你們去幽州的時候,帶上我侄子回顧師傅家,我都和亭哥兒說好了我們每天睡懶覺,白天一起去后山上打鳥捉促織,現在全泡湯了。”

伯弦大笑道:“原來你是為這個不高興啊。我知道了,這段時間方譯知逼你逼得太緊,你想休息了。等我們回來后讓長卿補你一個長假,好不好?”

安心趕忙問:“能休多久?”伯弦想了下問:“十天可以嗎?”

安心露出大板牙點頭道:“好吧。雖然比原計劃少,總比沒有強。”伯弦看著一臉孩子氣的女孩,禁不住地笑了。

……

大暑那天長卿下朝后坐了半天的馬車嫌熱,見街上沒什么人,半路下了車帶著鐘兒慢慢踱過去,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一想到安心便心情大好。

前天傍晚,他看見安心和鳴兒推推搡搡的,鳴兒嘴里嚷著這點小事交給我來就行了,姑娘把錢拿回去。見了自己兩人立即收了手。

長卿問他們在做什么。安心不好意思地說:上個月我根據春闈題目寫了幾篇文章,顧陳兩位師傅看后都說我考個進士沒問題。

于是我給自己做了一張進士證書,讓顧師傅蓋章。陳師傅知道后親手做了一張證書蓋了私章,還讓太學院所有教過我的師傅都蓋上章,替我裱好后派人送來說將來給我當嫁妝,真真是笑死人了。

所以我喊上蘇葉鐘兒鳴兒,想請大家吃一頓,慶祝我成為我朝第一個女進士。

長卿哈哈大笑問那我呢?見安心瞪大眼睛,長卿佯裝不高興地問:“你請別人吃飯怎么不請我?”最后安心迫于無奈答應請長卿吃一頓。

第二天一早她拿出一貫錢讓鳴兒去吊腳樓買些好吃的回來,沒想到長卿不僅把樊樓的大廚請來,叫上柳青、伯弦在秫香館聚餐,還給鴻臚寺所有人都加了菜,共同慶祝小師妹“考上進士”。

安心因是主角,被安排坐在長卿身邊,長卿前一天已要求入席者要準備一份禮物。伯弦送了一套筆墨,他夫人做的團扇和姐兒做的香囊;柳青也很大方送了她一把龍泉窯梅子青釉提梁壺。

長卿除了送她一幅親筆手書還加了一對和田青玉杯,那玉杯竹影繞身,湖水瀲滟乃當今圣上所賜,伯弦嘖嘖稱奇道:姑娘也算輾轉面圣了。

安心就這么大驚小怪地喝著雞湯看著禮物,整整傻笑了一下午。長卿一想起昨天她笨手笨腳的樣子嘴角就揚了上來。

剛到鴻臚寺,就在大門口看見了賴崇福的車馬,為了省事他帶著仆人護衛直接從西側門進了。

沒想到臘月前相似的一幕又出現了,巷子里站著兩人,安心敲了敲那白面小生的額頭笑道:“遇到你真是花光了我所有的好運氣,以后離我遠點,尤其是過年期間我還要打牌呢。”

“你可不能不管我……”那年輕公子親熱地拉著她的衣袖,討好道:“旬休日你來找我吧。”兩人聽見甬道口傳來腳步聲忙住了口。

長卿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調頭就走,安心忙跟了上去。

“弟弟又來了?”走過一段路后長卿皮笑肉不笑地說,“以后別老站在外面,進來說嘛。”

“不,不會有下次了。”安心慌忙擺手道。

長卿甩開了她,越走越快。

安心總覺得做錯了事,偷摸摸地去了西書房,不巧文件不在這邊,只得磨磨蹭蹭回敬誠堂挨著墻角輕輕摸進去,見長卿一個人坐著,嬉皮笑臉地討好道:“王爺手上的傷好些沒?”

長卿劈頭蓋臉地問:“他是誰?”

安心猶豫了一下反問:“能別告訴我哥哥嗎?”

長卿臉色大變,就在此時伯弦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見了安心忙說:“才剛方譯知找姑娘,是政事堂送來幾個附則,昨兒你譯的又要改了。快去明瑟樓看看,改完了正好讓他們帶去。”

安心如釋重負,說了聲好便跑了。

伯弦等她走后,關上門說:“政事堂把裁決擬好了,因為此時換人來不及了,鴻臚寺卿仍保留,但要歸到禮部下面。”

“禮部?”

“對,這意味著同樣是卿,你的級別要比大理寺太常寺這些同僚低一檔。

還不止這些,本次出行需戶部派兩位主簿隨行監督,長卿你只負責談判,所有決策需由宰相過目后才可以蓋章,若再有下次嚴懲不怠。這次罰得不可謂不重,就差臉上刺字了。”伯弦重重地嘆了口氣。

長卿無所謂道:“大不了不干了,我還回去做我的逍遙郡王。”

“長卿,你是他山之石,也是棟梁之才萬不可自暴自棄。你才剛走上仕途之路,宦海沉浮是難免的。

當年我爹受了徐奎案的牽連,一夜之間天堂到地獄。你能得這結果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哎,只是被人狠狠地擺了一道。”

“你爹是受了我爹的牽連,徐奎案不過是個借口。他能拿我怎么樣?有本事自己上,最后不也沒能如愿。”

“柳青你還是要管管的,你什么都替他扛了,他何時才能長大?當初若聽姑娘的話就好了,我們只當她小沒當回事。”伯弦扼腕嘆息道。

長卿一聽到姑娘,寒著臉心思又不知跑哪兒去了。

暑氣蒸騰,那知了聲吵得人好煩躁。柳青今天出師不利,一來就被批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走出敬誠堂見了伯弦抱怨道:“不過是寫錯兩個字,至于沖我發這么大火嗎?”

“你寫出去的東西代表的是鴻臚寺的臉面,被人家看見一次,人家會以為你之前寫的都有錯。他那么個謹慎小心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

柳青哼道:“我總覺得不至于。”

伯弦見柳青往門外走叫道:“你不馬上改,還要去哪兒?上回的教訓又忘記了?害長卿如今做得再好不過是戴罪立功。”

柳青生氣道:“他那張臉板的難看死了,我才不要和他待一屋呢。我去西書房重寫。”說罷拂袖而去。

伯弦無奈得搖搖頭自去找梁狄鞮了。鴻臚寺負責吐蕃事務的梁狄鞮平日雖不如方譯知圓滑變通,但為人老成。吸取了空疏案的教訓,伯弦和長卿商量后決定他們不在的這段日子,鴻臚寺日常事務由梁狄鞮代管。

等他交代完,剛到敬誠堂門口就聽見長卿的罵聲:“成天找姑娘找姑娘,譯個東西沒了姑娘就寸步難行了?”

里面傳來方譯知的聲音:“這份條例原是安姑娘從頭跟的,她最熟悉。昨天政事堂又加了一條鹽鐵管制,今兒一早讓她加譯的,沒多少事。”

長卿反問:“沒多少事?前兒我特意看了下,她一個人在這兒寫到酉時再走。當初我師傅只答應借我們用半天。聽那門房說,最晚一次她竟寫到了亥時,還是她哥哥來接了才走的。你每天幾時走的?你們西書房那些人又在忙什么?”

方譯知不好意思道:“安姑娘每天是要午睡的,所以才……”

長卿立刻火了:“她午睡怎么了?”

伯弦知道議論安心午睡是犯了長卿的忌諱,忙進來勸道:“王爺息怒。方譯知沒閑著,最近胡夏國和西域的事積壓了不少,據我所知他連著一個月沒有旬休了,也是忙得心力交瘁。”

方譯知見伯弦來了松了一口氣。他不知道哪兒做錯了,莫名其妙地觸怒了王爺。

伯弦又對方譯知說:“安姑娘的午睡是不是有人說什么了?她那是病不是嬌氣偷懶,不該拿來說事。一年前姑娘發病的樣子,方譯知你是親眼目睹的。”

方譯知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點頭道:“沒人說什么,都知道姑娘有舊疾。姑娘最近辛苦了,我們都看到她來得早走得晚。互市條例東西多,戶部和政事堂又經常改主意,難為她了。”

長卿哼了一下沒有說話。伯弦忙接道:“按說姑娘當初來并沒說長做,也就是他們家好性兒已經做了兩年半了。安家在城南也算是大戶人家,她可不是王府里的丫鬟,就是王爺對她也要禮讓三分的。

方譯知,王爺剛才發火是因為這兩年我們太依賴她了,你有沒有去找些人慢慢教起來?眼看著姑娘快十七了,再大點說不來就不來了,到時怎么辦?”

方譯知看著面無表情的長卿,這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他連忙說:“兩個月前倒是找到幾個,聽說沒問題書寫弱些,對官文翻譯也不熟悉。更別說像姑娘這樣一人能講四國番語的。姑娘是厲害,別人譯的東西和她的比較后較簡直沒法看。”

伯弦點頭道:“她從小經歷特殊,人又異常聰明,當初來的時候并沒有那么出色,這兩年也是逼自己學出來的。她這樣的本就可遇不可求。你也不用要求太高,一下就要找到她那樣的。

我們走后你把每個語種的譯語都找起來,等互市忙完了,讓姑娘好好教他們。姑娘的重心應該盡快移到幫你帶人,而不是為你所用。”

方譯知連連點頭道是,行了禮便跑出來。伯弦猜測定是那裁決惹得長卿火氣特別大,跟著方譯知出來又說了些回旋的軟話。

安心譯完附則已經是午后了,回到敬誠堂見只有長卿一人,行了禮問:“事情我都做完了,今天能早點走嗎?”

“趕著去約會了?不是早上剛見過?”長卿盯著她問道。

“我以后再不會在鴻臚寺門口見他了。”她見長卿不理自己,不知道能不能走,愣在那兒發起了呆。

“換個地方見?”長卿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為什么總喜歡和他單獨見面?”長卿想到剛才那句別告訴我哥哥,窩了一早上的火再也忍不住了,連珠炮似的問,“做什么的怎么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安心嚇了一跳忙說:“他是我堂弟,安陶謙。一到月末沒錢了就來找我。”

“你弟弟?那為什么不能告訴你哥哥?”

見長卿臉色和緩了些,安心繼續說:“陶哥兒他爹走的早,從小被寡母嬌養過度,養到了十五六歲,成天游手好閑,不事農活。

去年哥哥回去聽說那小子不習好,不僅懶還學會了賭,一怒之下把他拎到了京城,讓他在雪沫茶苑跟著學做生意,另一方面讓他和老家那些狐朋狗友斷絕往來。

他雖然做不了農活,長得一表人才那張嘴也甜很適合做生意。哥哥怕他再賭,把給他的工錢分了兩份,大頭交給他娘收著,每月只給他二貫,畢竟他吃穿住哥哥全包了。

可是這半大不小的爺總有些交際,京城花銷又大,一場花月宴的門票要六百文,他雖不賭了可總是不夠。

有一回被哥哥發現他去問鄰居借錢,就威脅他若再有下次就把他送回鄉下去。他見識過了京都的繁華哪里肯走?

所以一到月底不敢去我家,就來這兒堵我,問我要錢。”

長卿眉頭舒展開來,安心放大了些膽子:“上回在門口被王爺看見也是沒錢了。后我就囑咐他別來了。偏那小子最近看上了一個姑娘。你看他長得白白凈凈,身無分文的,竟還有姑娘肯貼他。

今兒他來找我說那姑娘快生日了,想買些胭脂做禮物。他不懂這些,所以拜托我幫他買好了再給他送過去。”

“你從不打扮,知道怎么買?”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啊。挑貴的買就是了。”安心大大咧咧地撓撓頭,見長卿笑了補充道:“你看他既要花我的錢,還要我送去他家,若被哥哥知道了非揍他一頓不可。”

“既然這樣你就早點去吧,路上小心,帶上蘇葉,以后若還有跑腿的事讓丫頭做去,送完早點回家。你對這個弟弟倒不錯。”長卿溫和道。

“他小時候手里拿著一張餅,見我喜歡全給了我,就因為這點恩情我都還到今天了。”

長卿忍不住笑問:“看那哥兒年紀不小了,怎么不替他去求親?”

“我們安家人都長得高,其實他才十七不到。”安心突然一拍手大叫道:“索性今兒我去見見那姑娘,聽說家里是磨豆腐的,若老實本分,回去我就讓嫂子替他提親去,他再不娶,我那私房錢全被他搬空了。”

長卿哈哈大笑了一陣后問:“你的錢夠用嗎?”

“我吃穿用度全是家里的。哥哥知道我愛逛集市,鴻臚寺這邊領的月銀全給我,不夠還可以問他要。

其實不止陶哥兒連柳青也知道我錢多,常問我借錢。你沒發現他月底從不惹我,一發月銀就翻臉。”

長卿指著剛進書房的柳青說:“別理他,以后他若敢欺負你,你告訴我。”

柳青舉著改過的奏疏遞過去,呆呆地看著安心問:“你又在背后使什么壞?”長卿略略看了一眼就笑著蓋上了章。

*****

七月初一是出行的好日子,安心隨著大家一起上了馬車。她小時候一直在路上,算起來也有四五年沒出遠門了,眼看著離京城越來越遠,天氣晴朗山巒起伏,心情倒也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馬車上安心輕輕地對蘇葉說:“你看,我們透過車窗看風景,山川湖泊也在看我們。我爹爹以前常說,人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否則以為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世界的全部。”

蘇葉聽得似懂非懂回道:“姑娘這般聰慧,令尊必定是個大文人!”

安心笑著搖搖頭,指著遠處的青山高聲道:“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車外的柳青和伯弦騎在馬上聽到了笑著說:“這丫頭終于釋懷了。”

車隊行了兩日先到涌州,仆人們早就借妥了住處,長卿等人住下一夜無話。

此處名喚半園,是當地一富戶閑置的房子,第二日安心早起,發現半園一大池荷花開得亭亭如蓋,她從小在西北邊陲長大,哪見過這旖旎嫵媚的風光,立即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

低頭仔細一看發現池中還有好些金魚,越發覺得可愛有趣,趴在池邊看得正入迷,冷不防后背被人拍了下,差點掉池子里,回頭看竟是柳青在捉弄她。

“呆子,看什么呢?”安心怒道:“你嚇我做什么?你才是呆子呢。”

柳青心情很好,此次出行衣物配飾收拾了兩大箱,什么腰帶、香囊、扇子配得整整齊齊,每天都打扮得風流瀟灑。再看看安心,一條半舊的白色襦裙,頭上只梳了一個簡單的高髻,全身上下一點首飾都沒有。

柳青皺眉說:“你怎么打扮得像個哥兒,那鄉下姑娘都比你會收拾。”

安心見他又說自己丑,這下更生氣了,怒道:“大清早的罵我,看我不打死你。”上手就去打。

柳青見安心生氣了轉身就逃,直直地朝一道花門跑了進去,此門名“延月”,形如月洞,由延月入中庭,不知道是什么花在清晨盛放香氣迷離。他倆就這么無意間闖入了內宅。

長卿和伯弦早已起來散步,見園中央的亭子里有現成的棋盤手就癢了,下到正酣處只見兩個小瘋子一前一后跑了過來,安心一襲白裙奔跑在紅綠相間的小飛虹上,長卿只覺得如仙子下凡煞是好看。

兩人跑過小飛虹,柳青又從另一扇月洞跑了出去,安心緊跟其后,只一會兒就沒影了。伯弦搖頭道:“這場景從前倒是天天上演,已經好久不見了。”

長卿笑道:“這樣就對了。”說罷繼續對弈起來。

七月夏日略微有點炎熱,樹影流動,雜糅著不安分的熱情與溫柔的涼意。涌州鄉下安靜,這園子尤其清靜可愛,長卿三人用罷早飯后又欣賞了半日園子,這才決定啟程。沒想到鐘兒帶著蘇葉來報安姑娘不見了。

蘇葉怯怯道:“姑娘匆匆忙忙說要去買什么香,去去就來。早飯沒吃就走了。”伯弦緊張道:“你怎么不跟著她?”

蘇葉說:“姑娘說她偷一匹馬來去很快,我不會騎馬所以不帶我。她來去如風的,我真的抓不住她。姑娘臨走前說快的,不會誤了啟程吩咐我別說。”

長卿豎起眉毛罵道:“那也是你的不對,你當時就該攔著她,攔不住也該第一時間來通知我。你倒是成全了“忠心”兩字,姑娘若出了事怎么辦?真正是愚蠢!愚蠢!”

蘇葉嚇得跪了下來。

長卿眉頭緊鎖問鐘兒道:“這兒附近可有集市?”鐘兒想了半天說:“昨天下午來這兒的路上,我只見到幾個生藥鋪子,不是賣姑娘東西的。再遠我就記不得了。”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了馬蹄聲,長卿忙往門口走去,眾人緊隨其后,這時一匹灰馬朝這兒飛快地沖來,馬背上飛揚的少女穿過了光陰打動了人心。

她一陣風似的到了眼前,瀟灑地下了馬,滿意得拍拍馬背。一轉身見長卿板著臉在大門口看著她,撓撓頭只得過來行禮。

伯弦忙打圓場問:“早飯吃了嗎?”安心笑道:“我讓蘇葉準備好了,打算在馬車上吃,王爺,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

長卿悶聲道:“哼,出發!你先跟我進來,說說去哪兒了?”伯弦忙示意蘇葉去拿早飯來。

安心進屋后還沒開口就聽長卿訓斥道:“私自離開萬一出事了我怎么向你哥哥交代。當初我可是向他打了保票要保你安全的。竟還騎的那么快,要不要命了。以后再不準騎馬了。”

柳青一臉奸笑道:“再騎小心長卿扒你的皮。”長卿皺眉看了看柳青,嚇得他趕緊閉嘴。

安心忙誠懇地向眾人道歉,讓大家擔心了,保證以后再不騎馬了,長卿臉色這才松動了些。等蘇葉把她的早飯端上來,安心仍低著頭不敢動。長卿說:“還不快吃早飯去,餓了又該頭暈了。”安心這才回去坐下。

伯弦好奇地問:“你去買什么了?蘇葉也沒聽清楚。”

安心邊啃包子邊樂道:“涌州這兒盛產三樣東西,麝香,半夏和天南星。”長卿聽到半夏嚇了一跳,問:“你說什么?”

安心繼續道:“全天下的麝香,就屬這兒的最好。知道為什么嗎?”

見無人接話,喝了口粥繼續道:“因為在涌州和幽州交界處有一個很大麝鹿養殖場。養殖本身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這片林子里滿山遍野都是中草藥,被麝鹿當早飯吃。”說完咬了一口肉包子,把眾人都看笑了,連鳴兒也覺得安姑娘像頭鹿。

安心嚼了會說:“你們說這樣產出的麝香能不好嗎?昨兒我在馬車上看見藥材鋪就想到了,所以我要買些回去送人。”

長卿轉怒為喜道:“你不早說,早說我讓人幫你去收就行了。”安心笑道:“我要的也不多,王爺不必勞師動眾的。”

“除此以外還有半夏和天南星。”安心夾一筷子咸菜繼續介紹道:“這姜旱半夏治咳嗽最好了,師母年初咳嗽厲害,徐郎中讓她泡茶燒湯每天都要喝,我見家里用的快所以也買些。天南星是治我眩暈癥中的一味藥,其實京城都有,這兒的更好些就順手買了。”

安心一會兒就把早飯吃完了,蘇葉忙遞了茶水和手帕,待她盥漱畢繼續道:“王爺,這半夏也是涌州特產,你知道為什么嗎?”伯弦聽到半夏也笑了起來。

只聽她嘻嘻笑道:“京城的半夏都是從晉州進的貨,涌州地方小滿足不了京城的需求。可是今年年初晉州發大水了,那半夏價格已經大漲而且質量還不好。我經過生藥鋪子的時候發現這兒的半夏正在賤賣,就知道肯定好,因此買了好多呢。”

柳青奇怪道:“為什么賤賣,質量反而好?”安心白了他一眼罵道:“互市不好好學,這都不懂,需求不變的情況下,價格和什么有關?產量啊!賤賣說明今年涌州豐收了,那質量鐵定好!”

伯弦笑著對長卿夸道:“還是這丫頭腦子靈,教過她一次,立即會活學活用了。”

安心走到柳青身邊一本正經道:“女人也許會欺騙你,兄弟可能會背叛你,但算學不會,算學不會就是不會。”

長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柳青撇了撇嘴正要反駁,鐘兒進來問:“馬車都收拾好了,我們要不要出發了?”

柳青樂道:“安心你不愧是我們四人中力氣最大的。”“力氣?”

“對啊,你憑一已之力拖了我們這么多人的后腿。”安心無奈地撓了撓頭。

長卿搖頭笑道:“現在時間已經不早,眼看再過一個時辰要吃午飯了,安心還要午睡。反正再行一日就到魏侯府了。這園子倒是不錯,你們說要不要再多逗留一日?”眾人一致拍手稱好。鐘兒帶著蘇葉忙下去收拾了。

安心見大家高興繼續道:“原本我偷摸出去估計很快就會回來,你們看我騎馬是不是很快?我可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這得意洋洋的一頓自夸立即迎來了長卿的一記白眼。

安心繼續道:“可是,我半路上聽到一個新聞很有意思,這才回來晚了。”

柳青立即感興趣地問:“什么事?說來聽聽。”

安心說:“是最近發生的一樁官司,街頭巷尾都在討論呢。說涌州當地有一個富翁鄭員外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鄭員外死前立有遺囑,把家產的二十分之一分給兩個女兒,剩下的家產由兒子繼承。

等員外一閉眼,這兒子卻不肯分給他姊妹了,只愿給一點點絹帛銀兩打發她們,那姐妹兩就把哥哥告上了衙門。

我買藥的時候聽人在抱怨兒子本來就該繼承所有家產的,那兩個女兒為了點錢竟上堂告自己家人,真是不要臉云云。我就想明明是兒子違背遺囑,怎么叫不要臉。換我,我也要上訴。”

柳青沒想到是一起經濟官司,頓時沒了興趣,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本來嫁女兒陪點嫁妝就得了。何必兄弟姐妹鬧上公堂呢?”

伯弦搖頭道:“不對,既然有遺囑,就應該遵守遺囑。”

安心立即站到伯弦身邊道:“對,韋先生說的很對,憑什么全給兒子?聽說其中一個女兒已是寡婦了,哥哥不接濟點竟還來搶她應得的那部分。”

長卿點頭道:“這個兒子是過份了,先不說他已得了大頭,妹妹失寡還這么心狠手辣,常人也是難以理解的。他既貪心又無情,真是不孝不悌。或許他們兄妹從前就有糾葛?”

安心哼道:“就算有糾葛,她一個寡婦,若想把孩子帶大成人多么不易。

陶哥兒母親最苦的一年,冬天實在太冷,只能躺床上御寒。我家管事送年貨去才知道原來村里給寡婦那點碳被小叔家搶走了。

那年我家也遭遇了些變故,哥哥知道了難過地直嘆氣,嫂子就把我從大蒙國帶回來的皮毛給他們送去,一個冬天母子倆是靠著這張皮子挺過來。寡婦帶個沒成年的孩子有多難你這種公子根本不懂。”

“陶哥兒要成親了嗎?”

“哥哥替他去提親了,回去后我就能喝喜酒了。”安心轉憂為喜道。

“真好,到時我也要隨一份禮。”長卿對著鐘兒說。鐘兒忙點頭說記下了。伯弦和柳青對視一眼,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安心發現帶偏了,接著說:“就憑這點,這個哥哥的做法就站不住腳。那點銀子對哥哥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對那個幼童來說,是他讀書識字考功名的唯一希望啊。”

伯弦想到了當年自己落難時的情境,只覺安心說到了他的心坎里,連連稱是。柳青見沒人站自己這邊無奈地問:“后來官司怎么判的?”

安心搖搖頭說:“聽說就這兩天天要判了,我真希望能維持原遺囑。”

柳青站起來道:“別人家的官司,我沒興趣。”安心走到長卿身邊輕輕地說:“他一聽不是才子佳人的風月故事就沒興趣了。”

柳青瞪了眼安心罵道:“你就是個多管閑事的呆子。”說罷轉身走了。安心被罵得怔了一下,噘起了嘴。

半園的管家得知他們還要住一晚表示非常歡迎,午飯時特意過來請安,長卿見他口齒伶俐多留他聊了會兒,說著說著就講到了當地風俗。

管家見柳青和安心年紀尚小,長得周正好看,就慫恿他倆騎頭騾子去附近的娘娘廟。他說這邊娘娘廟求姻緣是遠近聞名的。

柳青幼年因戰亂父母早亡,他看似驕傲實則很孤單,特別希望早點成家,又自恃一身才氣,想找長得好看又讀過書的姑娘。

等管家一走他立即問長卿要不要一起去。長卿頭搖得波浪鼓似的。

伯弦笑道:“你帶安心去吧,你們倆都沒定親呢。”長卿看了一眼安心。

“呆子,一起去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安心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全是菜,搖了搖頭。

“不過這一路風光倒是不錯,吃過飯可以出去散散步。”長卿自言自語道。

伯弦笑道:“要不你們三個去吧。我這輩子就守著我那老婆子,不用求姻緣了。”

“一起去吧?”柳青見長卿那兒松動了,加足勁兒慫恿安心。

“不去。”

“那你下午干嗎?”柳青皺眉問。

安心吃完把筷子一放,抹抹嘴說:“睡覺。”

柳青急著勸道:“回來再睡,一個下午那么長睡醒了也沒事,而且去寺廟里浸潤一下,人都會超凡釋然的。”

“我又不出家,要那么超凡脫俗干什么。”

“我想起來了,你追求遠山長云山亂,平靜的尼姑生活最適合你了。”柳青諷刺道。

“我不想出家,但我又覺得成親是一種束縛。”安心眨了眨眼睛,“所以我隨緣不求。”

“束縛?”

“對,我師母說女兒的不幸在于她從小信奉“只要服從男人就好了”。一旦遇到困難,身邊的人便催促她去走那條看似輕松的斜坡,斜坡的終點就是成親。人們非但不鼓勵姑娘奮斗,反而告訴她:不用努力不要動腦服從男人就好了。聽憑無知的少女滑向不思考的世界,自以為到達了極樂。”

“顧師母會說這話?”柳青驚駭道。

“不不不,那是草原上另一個師母,她的人生精彩異常,她對我的影響僅次于我爹,我給你們講講她的故事吧。

她叫都臺,譯過來就是招弟的意思。都臺長到十二三歲就嫁人了,蒙族男人大多脾氣暴烈,婚后她常被打,懷孕的時候因下山找羊早產,兒子一出生就夭折了,月子沒出她就被休了。

哎,她真是苦命,被退回娘家后沒多久家里又替她找了一個,這回是個病癆,女人倒不打了,可還不如前一個,家里窮的連羊都沒有。都臺想著也不能這么餓死啊,當時蒙族全民皆兵,她就去投了軍。

她是真的拼,為了多掙一口奶酪就去守夜,那可是蒙國,冬夜里流個鼻涕沒及時擦就會結冰的。她一個女人凍的全身是瘡,就為了給生病的丈夫掙口吃的。

剛開始那病夫還領情,慢慢的有人說閑話了,病夫就不準她去守夜,不準就不準吧,誰讓男人是天呢。

都臺是一個好強的女人,從小就有一膀子好力氣,在軍營里接受訓練后,投擲標槍又準又遠,就這樣她被調去了前鋒。上場打仗她一點也不輸男人,殺敵又狠又準,二十出頭就成了把總。

轉機出現在一次混戰中,蒙國在回撤時遇到了回鶻的圍攻,大都督手下損兵折將,最后他是在都臺和另十個悍將的保護下殺出一條血路逃回來的,接著重整旗鼓把回鶻打跑了。

戰后都臺得到了升遷,可是當她帶著賞賜回家時,那病夫突然發了瘋似的打起了老婆,都臺當然不會束手就擒。

那男人自知打不過都臺,大叫道:“你若再敢出去打仗,我就不活了。”就在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之際,他搶過都臺的兵器,生生的撞死在了她面前。”

眾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行為震到了,這世上真的有人為了拴住另一個人,用命去阻止她變得優秀。

安心嘆了口氣說:“都臺后來被綁了起來,雖然有人看見是她丈夫自行了斷的,愚昧的村民仍一致決定用石頭砸死她。

她娘家根本沒人關心她,反而是大都督憐惜這個優秀的干將,花了好大的力氣,最終以守七年戈壁把她保了下來。不過因為戰時用人緊張,刑期沒滿她就被調了回來,這時當年不管她死活的娘家人出現了。”

“不會又要她嫁人了吧?”柳青早已沉浸其中,為那個苦命的陌生女人著急起來。

“對。每嫁一次她娘家就能拿到一筆彩禮。

不過,這時的都臺早已不是當年的弱女子,她與娘家徹底斷了往來,一心撲在打仗上。之后的三年她積累了赫赫戰功成了將軍。

我原以為她是要報大都督的救命之恩。

她卻說我前三十年全是在為別人而活,從刑滿釋放的那天起我只想為自己而活。

后來她和我的騎射師傅阿獅蘭成親了,阿獅蘭早前就是十員悍將之一,他們生死與共過,當初彼此有婚約在身,若干年后再見,竟發現惺惺相惜彼此有情,也就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最有意思的是成親前都臺要回戈壁去看看,阿獅蘭為她打理行囊送她出門,任她自由自在地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問都臺為什么要走?

她說我不覺得成親是姑娘唯一的出路,牧馬、打仗、朋友、遠行,人這一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在我做妻子和母親前,我想做我自己。

不過記憶中她也就離開過兩次,二郎出生后,她再也沒走過,我想應該是師傅給了她足夠的愛和信心,讓她不再厭倦做妻子了吧。”安心說完托腮笑了。

“這可真是個灑脫的奇女子。”長卿對伯弦笑道。

“吃不消。”伯弦搖搖頭。

“哼,我看你是被她帶壞了。要不下午我們四個同去吧?”

“要去你們去,反正我不去,我還要讀書呢!”

“什么故事這么吸引人?”

“《商君書》。”

“你這呆子怎么讀這個?”柳青差點噴了一口酒出來。

“馭民五術:弱民、貧民、疲民、辱民、愚民。讀了書就會明白抽簽乃是愚民手段之一。”安心起身笑道:“尤其不能和你一起去,別找個像你似的連三個老婆上香日子都算不清的繡花枕頭那就完了。”說罷撒腳就跑了。

“誰看得上你這呆子,活該做個老姑娘。”柳青抓起桌上的果子朝安心扔過去。

看著開打的兩人,長卿好奇地問:“什么三個老婆?”

“前兒柳青看到條款中的計算不明白來問我,教他又不好好聽,不知怎地就說起今兒錢二爺的哪個小妾要去上香。

姑娘就順著他的話問假設錢二爺有三個娘子,大娘子五日一上香,二娘子四日一上香,小娘子三日一上香,她們多少天會在廟里相遇?“

長卿笑道:“姑娘在教他算最大公因數?”

“對。但他掰了半天指頭還是算錯了,被姑娘好一頓嘲笑,那丫頭也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一對活寶。”伯弦搖頭道:“別理他們,你回去打個盹,起來后咱們把上午的殘局解決掉?”

“一言為定。”

半園管家早已收拾出一處朝北避蔭書齋,奉上西瓜和梅子酒,兩人進屋大呼冰爽舒適,直對弈到太陽西斜方收手,走到園中散散步松松筋骨。

就在這時,只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次是安心逃在前,柳青在后追,兩人再次跑過紅綠相交的小飛虹,引得長卿駐足側目。

安心見長卿就在不遠處,急著跑過來叫道:“王爺救我,柳青要殺我!”沖得急了點,一忽兒就到了跟前,長卿剛想伸手去扶,安心已逃至他身后。

柳青這時也沖了過來,憤憤叫道:“你出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伯弦笑道:“這又出了什么事?”

柳青怎么也抓不到她,指著安心恨道:“讓她自己說做了什么好事。”

安心見長卿護著自己越發膽大,大笑道:“他去求娘子,我好心送個娘子給他,他還不領情。”

柳青恨得牙癢,沖上前又要打。長卿一把把他推開笑罵道:“好好說話,你簡直像個潑皮戶,有點書生樣嗎?”柳青這才委屈地說出了經過。

原來他下午一個人去了娘娘廟,與大和尚聊得頗為投緣心情很好,沒想到一回房間就發現自己的床鋪在動,拉開被子竟有一只粘膩滑手,滿頭大包的癩蛤蟆,嚇得他把簽文扔了。

柳青從小嬌生慣養,哪里肯摸那蛤蟆,剛想叫人來處理,開出門就撞上正在偷看的安心,見她笑得眼淚直流,就知道是她干的好事。

安心搶著補充道:“我進屋后見地上有一張簽文,這呆子真去抽簽了,竟還是張上上簽。”說罷晃了晃的手上的簽文,“看看我送你的大禮多及時,蛤蟆到了晚上就會變成美麗的姑娘做你的娘子,偏偏他說不要。

我向他再三確認:這么美的娘子不要可惜了。是他堅持不要的,真的扔了又后悔了。”

柳青摸著臉頰恨道:“那么惡心的東西,她竟往我臉上送。你寡廉鮮恥。”

“你過河拆橋。你求我時說“好姑娘,快快把這臟東西請走,我保證以后再不叫你呆子了。我真把它請走了,你轉眼就打我。好在本姑娘腿長也跑的快。”

伯弦與長卿聽完這么一大段,只覺得又惡心又好笑,兩人幼稚的行為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

柳青漲紅臉說:“長卿你讓開,我今天非打她一頓不可,這丫頭太可惡了。”

伯弦拉開柳青勸道:“安心是淘氣了點。可她是女孩兒,你怎么下得了手呢。去那屋里吃點西瓜降降火。”

安心在長卿背后有恃無恐道:“是你早上先罵我的,還差點把我推下池子。你活該。”

長卿素來知道這兩人夾纏不清,誰也好不到哪兒去。轉身見安心正伸著脖子在做鬼臉。衣袖濕漉漉的挽了起來,裙擺上還有些泥洉。急跑后面色紅潤,那滿臉淘氣模樣讓人又愛又恨。

“長安街撿漏沒那么容易,還是我送你的蛤蟆娘子實在。”安心淘氣地大笑道。

長卿一把拎起安心的耳朵罵道:“你一個姑娘家去抓蛤蟆,還像不像話,該不該打?”

長卿對她向來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刻意保持距離。安心哪料到他會來個回馬槍,這回真嚇了一跳,來不及躲避耳朵又吃痛,嚶地一聲叫了出來。

長卿見捏痛了立即松了手,柳青趁機想上來踢安心,長卿忙把他推開說:“好了,我替你教訓過了。這次是安心不對,別和她一般見識。”

柳青憤憤地說:“哼,王爺偏袒安心。”長卿攤開手說:“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我可沒有偏袒誰。何況安心比你小,你就讓妹妹三分嘛。”

柳青大叫道:“還說沒有偏袒?我看你是正兒八經的偏心。你說的“讓她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三分,是“天下只有三分月”的三分。自打有了妹妹,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弟弟嗎?”說罷賭氣走了。

長卿轉身對她說:“這下你滿意了吧?”安心見柳青動了真氣有點沒意思,耷拉著腦袋跟著長卿。

“怎么,你打算一直跟著我啊?”

安心摸著耳朵,無力道:“哎,我怕離了王爺又被柳青追殺。”

伯弦笑道:“沒事的,你們從前天天吵,不都是過會兒就好了嗎?”

安心看看手里皺巴巴的簽文說:“本來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怎么就動氣了呢?”說罷抬頭笑道:“對了,你們知道我是在哪兒抓到的蛤蟆嗎?”

長卿擺擺手一臉嫌惡,叫她閉嘴。安心跟了會兒突然大叫道:“我明白了。他喜歡妻妾成群,我應該多抓幾只的。”說罷轉身跑了。伯弦看著安心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大笑。

晚飯時,安心把簽文還給了柳青,又跑前跑后地伺候著他用飯,柳青只不理安心。

飯后安心一味的伏低做小道:“柳青我錯了,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原諒我吧。你將來的夫人肯定是個才氣比星星還高,容顏比桃花還美的淑女。”

見柳青臉色稍有和緩,繼續討好道:“你看王爺剛才捏我右邊耳朵可疼了,要不你來捏我左邊的吧,你也出出氣。”

柳青聽到捏痛了,心中氣頓時消了一半。見安心側著一張可愛的小臉,真的把左耳朵湊了過來,他便用手輕輕地碰了一下,算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安心高興地轉過頭說:“你那床濕了別睡了,今天你睡我的床吧。”

柳青問:“那你睡哪兒?”

安心諂媚地笑道:“我去和蘇葉擠擠,晚上給她講鬼故事,嚇嚇她。”

柳青一聽也跟著笑了,蘇葉最膽小,偏喜歡纏著安心講鬼故事,每次聽完又嚇得貼在安心身上。柳青有時也會捉弄她。這一笑兩人算是和好了。

倒是長卿后來一直在想,剛才自己怎么會失控去捏安心的耳朵呢?看她嚇了一跳,不知道捏痛了沒?

第二天一早丫頭小廝們忙著收拾行李,安心走到門口正準備上馬車看見伯弦過來,連忙行禮道:“韋先生早!”

伯弦一看安心的笑容就知道他兩必定和好了笑著說:“姑娘今天心情不錯嘛。”

安心搖頭晃腦道:“風吹又日曬,自由又自在,本姑娘每天心情都很好。”說完忍不住大笑起來。

已經端坐在馬車中的長卿,透過紗窗聽見這沒心沒肺的笑聲,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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