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只在回憶里出現(xiàn)的老家。

他要去拜墳、去給已經(jīng)故去多年的爺爺奶奶掃墓。

平時不燒香就只有臨時抱佛腳。

初夏的太陽早早升起，白拉拉的，卻沒有一絲溫度。

他打了一個冷顫，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村莊還是那個村莊，只是少了些粗魯?shù)倪汉群秃婪诺纳礁琛?

山包還是那個山包，只是多了荒蕪的土地和灌木雜草。

山里農(nóng)戶房頂裊裊升起的炊煙并沒有讓他感覺到生活的恬靜安詳，反而將他撩撥得更加心慌意亂。

爺爺奶奶的墳前沒有幾丈高的墳頭草，干凈整潔。

顯然是有人時不時的過來清掃打理。

他膝蓋一軟，還沒跪在地上身子就一陣抽搐、眼淚奪眶而出。

“爺爺，我錯了，可不可以讓我重新選擇一次，嗚嗚。。。。。。”

他一邊點燃香蠟一邊流眼抹淚，可爺爺墳里并沒有回音。

他轉(zhuǎn)而朝著奶奶的墳頭哀求：“奶奶，你幫幫我吧，讓爺爺把我送回去，嗚嗚。。。。。。”

又一陣冷風掠過，吹得墳前那顆上百年的泡桐樹嘩啦直響。

依稀記得小時候這樹上有一個很大的喜鵲巢，清晨起來就能聽到喜鵲歡樂的嘰喳聲。

今日樹上上飛下竄的卻是幾只聒噪的烏鴉。

他心煩意亂、后背發(fā)涼。

冷風又不識時務(wù)的將包裹蠟燭的膠紙吹到了他臉上。

他一把抓下膠紙后發(fā)現(xiàn)原本的“蠟燭”二字已經(jīng)被從中燒開，沒有了“昔和火”，只剩下兩個蟲字。

他自認是個聰明的人，看著手中的膠紙終于得出了結(jié)論：

昔就是過去，火就是希望，意味著沒有了過去和希望；

剩下的兩個蟲字并在一起讀kun，?——所有毒蟲的總和！

今天的白晝似乎非常短暫，東邊的太陽剛出來就劃出一道弧線朝西邊落下去了。

眼看夜幕已經(jīng)降臨，他能選擇的只有悻悻離去、從長計議。

他剛要起身，天空中突然掉下一個石頭啪嗒砸腦袋上。

他捂著疼痛的腦袋撿起石頭一看，不得了了。

這石頭就如同一塊沒有表帶的手表，表面上的時針、分針、秒針分別指著三個方向。

更出奇的是三個方向的數(shù)字都是“11”。

再仔細看時，只有時針正在反方向轉(zhuǎn)動。

他瞬間明白了其中隱含的意思，不由得全身一軟，癱坐在墳前。

十一年前熟識的親戚鄰居家里明明亮著燈、說著話，就是沒有人來給他開門。

萬般無奈的他只好來到自己小時候生活的祖宅。

祖宅已經(jīng)多年沒有人居住過，大大小小的蜘蛛網(wǎng)已經(jīng)將進入室內(nèi)的所有縫隙封住。

大門也被一把已經(jīng)銹跡斑斑的銅鎖鎖死。

疲憊不堪的他爬上了以前養(yǎng)牲口的草樓，就著散發(fā)著霉味的老谷草躺了下去。

迷糊中，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自己的身體上蠕動。

打開手機一照，即刻魂飛魄散。

一條大碗粗細的烏梢蛇著正朝他吐著舌頭。

這條烏梢蛇是有來頭的，小時候聽奶奶講是某一位祖宗化身來保護家人的。

因此逢年過節(jié)奶奶都會親自蒸煮豬頭、肥肉、點燃香蠟紙錢為它上祭。

他離開老家時才11歲，那時這條蛇不過酒杯大小，如今卻已是如蟒巨物。

他眼前一黑隨即暈死過去了。

他之所以急沖沖的趕回老家，一切都要從一個月前的一場意外說起。

天空的雨，時大時小。

耳邊的風，時靜時吵。

擋風玻璃前面已經(jīng)是煙雨迷蒙。

高速路的快車道上，一輛白色轎車正以120碼的速度準備撞上一輛大貨車的臀部。

砰！

大片上演、天地旋轉(zhuǎn)！

死死握著方向盤和踩死剎車已經(jīng)不能扭轉(zhuǎn)乾坤。

又一陣猛烈撞擊護欄后，陸續(xù)趕來的紅色燈光匯聚在了一起。

一時間喇叭聲四起，一輛大卡車發(fā)著刺耳的急剎聲和燒烤橡膠皮的味道呼嘯而過。

他腦袋嗡一聲后就兩眼一閉，萬事皆空了。

迷糊中，他醒了過來。

他慶幸自己的運氣太特么好了。

如此猛烈的撞擊竟然毫發(fā)無損！

深呼一口氣后，他使勁掰開了已經(jīng)變形的車門爬了出來。

還好口袋里的煙和火機都完好無損，于是他啪嗒一下點燃猛吸一口。

“啊！”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

道路搶險人員竟然切開了他摯愛的轎車，電光火石間將渾身是血的他從駕駛室里拖了出來。

120急救車也閃著光來了，只是他并聽不見警報的聲音。

急救醫(yī)生最終還是說出了任何想茍延殘喘的人都不想聽到那三個字～沒救了！

他扔了手中的煙，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竟然感覺不到疼！

他左右開弓，又瘋狂扇了幾下自己的臉。

還是不疼！

一個冰冷而又痛惜的聲音響起：“孫子，別扇了，你已經(jīng)死了！”

循著聲音，他看見一個老頭正坐在被撞彎曲的護欄上看著自己。

這個老頭不是別的老頭，正是自己已經(jīng)故去多年的爺爺。

“爺。。。。。。爺爺？！”

他的聲音顫抖，身子比聲音抖得更厲害。

看見自己的尸體被裝進了裹尸袋，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完蛋了。

他撲通一下跪在爺爺面前祈求：“爺爺，你救我，救救我啊，嗚嗚。。。。。。”

老頭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呼救，而是點燃了一桿老山煙吧嗒了幾口后道：“月有陰晴、人有禍福，死對你來說時一種解脫。。。。。。”

沒等爺爺把話說完，他就呼天搶地的哭求：“不不，不要啊，嗚嗚……我上有父母、下有還在讀幼兒園的女兒，還有老婆，嗚嗚……”

老頭煙鍋敲得護欄當當作響：“你早干啥去了？”

他想爭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庭。

可事實就是他賭博般的創(chuàng)業(yè)，將整個家庭帶入了一個日夜不得安寧、天天提心吊膽的痛苦深淵。

“我錯了，我錯了，嗚嗚。。。。。。”

他瘋狂的磕頭，還是感覺不到一丁點兒的疼痛。

老頭滅了煙鍋中的山煙長嘆一口氣后道：“如果哭能解決問題，那么這個世界就不需要努力了！”

他似乎有所頓悟，幾下擦干了自己的眼淚：“爺爺，我不哭，我堅強！”

老頭又道：“如果假裝堅強能解決問題，那么這個世界就不會有眼淚了！”

他認為爺爺是存心來洗刷自己的，可惡至極，心里暗自怒罵：“見死不救的糟老頭子！”

他無計可施，只能磕頭保證：“我以后一定善待家人，嗚嗚。“

老頭從護欄上下來，一煙鍋敲在他的腦袋上怒道：“虛偽！二十年了，我和你奶奶墳頭的草你回去打理過一次嗎？”

見爺爺怒了，他不敢再做任何言語，只跪在地上抽泣。

抽泣抽泣，越抽越氣，他干脆撒潑發(fā)混的朝護欄上猛烈撞去。

老頭伸手攔住他道：“我可以救你一命，但是你得依我一個條件。。。。。。”

他一聽有救，悲傷剎那間煙消云散，喜道：“休說一個，就是百個千個也依得！”

老頭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道：“以時換命！“

他迫不及待的問：“怎么換法？“

老頭道：“和你的名字一樣，三七開！“

見他轉(zhuǎn)動著疑惑的眼睛，老頭道：“人生七十古來稀，你現(xiàn)在33歲，還剩下三十七年可活，這三十七年就三七開！“

他撓著耳朵傻笑：“爺爺，我還是沒聽懂，呵呵。“

老頭無奈道：“這么簡單的數(shù)學邏輯都不懂，活該你開公司要垮桿！“

他雖心中怒火蹭蹭上竄，要不是老頭是自己爺爺，他早就一巴掌忽上去了。

人在老輩前，不得不低頭，他現(xiàn)在只能點頭哈腰，像哈巴狗一樣求爺爺明示。

老頭直截了當?shù)溃骸霸俳杞o你十一年的生命，你可以選擇回到十一年前，也可以選擇去到十一年后，當然，你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好好活十一年。。。。。。”

對于一個生命已經(jīng)歸零的人來說，多活一秒都是白撿的，更何況是十一年。

他當即喜極而泣，沒等老頭把話說完就搶嘴：“我選擇回到十一年前！”

老頭背過身去慎重的問道：“你想好了？”

他感覺到自己似乎選擇錯了，但又不知道錯在哪里。

他飛速思考起來：

去十一年后一切都是未知，活在當下又苦逼……

回到十一年前切都輕車熟路，可以重新規(guī)劃選擇。

他轉(zhuǎn)動著眼珠子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后鄭重的告訴老頭：“想好了！”

老頭望天長嘆一口氣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他頭點得和小雞啄米一樣，眼神中流露的盡是世間的真、善、美。

老頭將煙鍋中的灰渣抖入掌中道：“世間萬物都有渣渣，人有人渣，煙走煙渣，你過來聞一下！”

他不知爺爺是何意思，將臉湊了過去。

噗

老頭猛吹一口氣，掌中的灰渣即刻朝他鋪面而去。

他沒有防備，眼睛、鼻子都進了灰渣，一邊噴嚏一邊揉著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