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小石子敲擊窗框的聲音，在蟬鳴鳥叫的午休時間，讓人感覺特別煩躁。

付清翻身，雙手將枕頭兩邊卷起，捂住耳朵。可是那聲音一下一下的，就是不停歇。

她氣得爬起來，下床赤腳跑到窗戶前，正要發火兒，就看見夏至斌笑容燦爛地朝她招手，地面上還擱著一把小石子兒，“清清，快出來，我帶你去抓蝦。”

“哦，好，等我一下。”付清利索地穿鞋，躡手躡腳開門的時候，突然被人拽住胳膊。

她嚇了一大跳，慢動作回頭。當看見身后的人時，整個人才放松下來。

“你干什么，嚇死我了。”她瞪了付飛一眼，雙眼賊溜溜在兩個房門間穿梭，小心翼翼打開門栓。

“你干什么去？我也要去。”付飛拽著付清衣服，跟她緊緊貼在一起，就怕她一出門飛一般跑掉，又扔下他。

“我才不帶你，笨手笨腳的，上回就因為你，我們差點被人逮住。”門開了，付清出門，付飛也跟著出門。

“好啦，小心一會兒把你媽吵醒了。快走，小飛跟上。”夏至斌跑過來替她關好門，抱起放在門口的漁網跟水桶。

三個人一溜煙兒跑開了，門口又恢復了平靜。只留下知了連綿不斷的鳴叫著，為炎熱靜謐的午后，增加絲絲生機。

夏日的午后，天藍的像是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石，沒有一絲雜質。

三人跑出村子，穿過一整排的薔薇花墻，越過一大片水稻田，就到了村東頭的河邊。

他們村子靠山有水，村子東南西北皆有水流，但是他們最常來的，還是東頭這邊的河。

三人一路跑至小河邊的白楊樹林，一屁股坐在青草地上，喘著熱氣兒。

“清清，給你。”夏至斌從水桶里拿出一個白皮兒的小香瓜遞給付清，“嘗嘗，可甜了。”

接著又拿出一個稍小的拋給付飛，“給，接著。”

而他自己卻雙臂張開，舒服地躺在草地上，抬頭看著這一大片樹林。

夏天的時候，他最喜歡來這邊，躺在草地上看著陽光從樹葉的縫隙傾泄而下，跟漫天的星星一樣。

特別是現在，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啦啦舞動，透過葉縫的光芒一閃一閃，特別漂亮。

這邊的小河有三米多寬，但是河岸兩邊水草豐茂，枝葉全都往河中央聚集。而這些水草枝葉的根部，便到處都是他們今天要找的小河蝦、小魚。

付清跟付飛雖然沒有抓過蝦，但是夏至斌是老手了。他老練地脫鞋、挽褲腿，將水桶遞給付清拿著，自己便拿著漁網開始順著水流下網了。

一網下去，連帶著水草蝦米、還有小魚，全都收獲了。

“啊，快快快，放桶里，放桶里。”倆菜鳥滿臉崇拜地看著夏至斌，大笑地叫嚷著。

“我試一下我試一下。”付清將水桶塞進付飛懷里，目帶乞求地看著夏至斌，“至斌哥，讓我也試一下嘛。”

付飛抱著被硬塞過來的水桶，借著水的浮力上前，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付清，又眼饞地看著夏至斌手里的漁網，他也想試一下呢。

夏至斌看著付清那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忍不住就笑起來，“今天本來就是帶你來抓蝦的啊。”

說著將漁網遞給她，指導她怎么放網、怎么用力。

等付清第一網也網出數量不少的小蝦時，整個人都興奮地在河底軟泥里蹦蹦跳跳。

“哎，上面的小崽子干啥呢？水攪得這么渾，還讓人怎么洗衣服啊。”就在他們幾個開心蹦跳的時候，下游突然傳來一聲怒吼。

幾個人嚇了一跳，笑笑鬧鬧拎著水桶漁網就跑。

夏日的午后，在漫天的蟬鳴中，在悶熱的風中，在一大片的楊樹陰下，他們清脆地笑聲傳的很遠很遠。

夕陽西下、炊煙四起的時候，三人才慢慢悠悠回家。

在河中玩鬧的期間付飛不小心摔進河里，雖然衣服早已經曬干，可是河底的污泥怎么也洗不干凈。

付清看著他的衣服，又忍不住罵他，“你怎么這么笨啊，玩著都能摔跤。你這樣讓媽媽看見了，又要揍咱倆了。”

付飛自知理虧，被她數落著也不敢出聲，看了付清一眼，還是忍不住小聲替自己辯解，“我也是不小心的嘛。”

“啊，你還敢說。小心晚上老媽湊你的時候，我不保護你啊。”

“好了好了，到時候我保護你們。”夏至斌笑瞇瞇看著他倆斗嘴，接過付清手里的漁網扛在自己肩頭，先他們一步笑著跑開了。

在他們三個開心瘋跑的時候，黃倩茹在家都快急死了。

午覺醒來，沒見過這兩小家伙。她當時也沒注意，以為跟平常一樣跑出去玩兒了，沒多久就會回家了。

結果從下午等到晚飯，還沒見他們人影，她就坐不住了。村里他們平常玩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沒人見過他們。

她急得團團轉，站在村口望著遠處，想著各種糟糕的可能性，心怎么都安不下來。

當遠遠看見他們的人影時，黃倩茹先是松了一口氣，然后一股無名怒火便串了上來，壓都壓不住。

“付清付飛，你們給我滾回家。”吼完也不理會他們，轉身就先行往家走。

剛一進家門，都沒等他們兩個喘口氣兒，黃倩茹就上去擰住兩人耳朵，“都幾點了，沒長眼睛不會看時間嗎？”

付清跟付飛從來沒見過黃倩茹這么難看的臉色，被她擰著耳朵，兩人疼得眼淚流出來，也不敢吭聲。

黃倩茹一直不主張打罵孩子的，可是她今天真的都快要嚇死了，付明橋不在家，若是倆娃出現個好歹，她覺得她也就活不成了。

剛才在村口的時候，心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七上八千，空空落落的。想哭又哭不出來，那種焦急的心情，她真是再也不想經歷一次了。

黃倩茹氣還未消，操起一邊的掃把就往他倆身上打，“看你們以后還記性不記性，你們想嚇死媽媽嗎？”

付清嚇得緊緊抱住不敢哭出聲的付飛，掃把一下一下全落在了付清身上。

夏至斌在門口看到這一幕，嚇得趕緊撲上去，將付清也抱進懷里。黃倩茹來不及收手，掃把一下子便結結實實打在了夏至斌背上。

黃倩茹嚇壞了，趕緊扔掉掃把，將夏至斌拉起來，撩開他衣服就查看有沒有受傷。

她自己孩子打兩下也就打了，可是別人家孩子，碰一下就成事兒了。

“姨，沒事兒，我沒事兒。”夏至斌將衣服拉下去，反而安慰著黃倩茹。被打到的地方有點疼，但是他還能忍。

低頭看著怯怯縮在一起的付清跟付飛，他又看著黃倩茹，帶著哭腔，“姨，是我帶他們去玩兒的，別怪清清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帶她們玩這么晚了。”

黃倩茹看著夏至斌，又看著縮在一團想哭又不敢哭，眼淚都懸在眼眶的姐弟倆。

她嘆了口氣，將付清跟付飛抱進懷里，拍著他們倆，自己眼淚卻無聲無息流了出來。

“對不起寶貝，對不起。媽媽以后再也不打你們，再也不打你們了。”

夏至斌看著這一幕，也松了一口氣。不打擾他們，悄悄出了門。

他抬頭看著滿天的星光，風吹過仍是黏熱的感覺，知了依然叫得很歡很歡。

他回頭看著屋子里抱在一起的三人，發自真心地笑起來。

那一年，夏至斌10歲，付清9歲。他還不明白喜歡一個女孩子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