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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莎桐

這是駱莎桐第三十六次飛溫哥華。

駱莎桐今天負責商務艙。完成第一頓飯的服務,乘務長安排大家輪流吃飯休息。每個人的休息時間是一小時四十分鐘,駱莎桐被安排先休息。

和其他組員禮貌客氣地寒暄了五分鐘,駱莎桐拿了自己的洗漱包去后艙的衛生間里洗漱。客艙里的燈光已經全滅了,乘客大部分都已經睡著。從頭等艙走到經濟艙,只有極個別的乘客還頂著困意堅強地開著頭頂上方的小燈看書,或者用機上影音系統看電影。

乘客們的睡姿千奇百怪,胳膊、腳、腦袋都東倒西歪。駱莎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確保沒有撞到任何一位乘客。

東京到溫哥華,飛行時間八小時十分鐘。最令駱莎桐難熬的就是這段輪休的時間,安靜卻格外漫長。因為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想起陸徹寒。其他組員都爭分奪秒地享受這短暫的休息時間,駱莎桐卻希望時間快點過去。

可以說,每次飛溫哥華,她都會想起陸徹寒。

八年前,當時的駱莎桐還是一個飛行菜鳥。公司開了東京至溫哥華的航線。駱莎桐剛剛飛滿三個月,是當天航班上資歷最淺的乘務員。乘務長安排她做經濟艙廚房,這是每個新人標配的位置。等后艙的前輩們都吃完飯,駱莎桐整理好她們的餐盤裝進餐車,小心翼翼地推回前艙。

那天的客艙也是滅了燈,走到商務艙的時候忽然有了小小的顛簸。駱莎桐如履薄冰,她盡量保持著平衡,生怕撞到客人。然而隨著一陣突然而劇烈的氣流,她的餐車不由自主地向右前方滑去。駱莎桐用力踩下剎車,可還是蹭到了右邊的一位客人。

“對不起先生,您沒傷到吧?”駱莎桐緊張得快要哭了。中文直接脫口而出。這趟航班的日籍乘務長本來就對她這個笨手笨腳的新人頗有微詞,安排她做這做那,駱莎桐已經感到精神高度緊張。她擔心一旦被乘客投訴,乘務長會報告到經理那里去,那經理又要找她談話了。

黑暗中駱莎桐聽見那位客人居然笑了起來。客人前方影音屏幕的光淺淺地打在他臉上。

“你說中文。那么你是中國人?”對方一邊笑一邊問。

駱莎桐抬頭看見了他的臉。是個年輕的男人。

“是呀。我是我們公司中國籍的乘務員。”

“你叫什么名字?”

“您是要投訴我嗎?”駱莎桐忐忑地問。

對方又一次笑了。這一次,他按亮了座位上方的閱讀燈。這下駱莎桐看到更清楚了。是一張亞裔的臉,麥色皮膚,棱角分明。頭發修剪整理得干凈而利索。

“我為什么要投訴你?我倒是想寫封表揚信,飛了這么多次溫哥華,終于能找個人用中文聊聊天了。”他的聲音平靜卻有穿透力,仿佛是當時星夜里唯一的光亮。

駱莎桐放心了。聽他說話的語氣,看他的樣子,不是那種挑剔的客人。但她還是再一次道歉:“不小心撞到您,真的對不起。我姓駱,我叫駱莎桐。莎士比亞的莎,梧桐樹的桐。”

對方點點頭,說;“好記。我可以記成梧桐樹下的莎士比亞。”

他拿起座位前小桌板上的餐巾,在上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我叫陸徹寒。如果到了溫哥華你想出去玩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駱莎桐接過了那張餐巾。

那是她第一次在飛機上被客人搭訕并交換聯系方式。她緊張而興奮,所有電影和小說里的美好情節皆緣此而起。她二十二歲,渴望愛情,更渴望帶上了云端濾鏡的邂逅。

到達溫哥華以后,駱莎桐和機組一起到了位于Richmond的酒店。

Richmond是離機場很近的一個區,聚集著很多華人富二代。雖然是個安靜的小城,但街上豪車比比皆是。同行的前輩說,很多富豪在國內不方便花錢,就把孩子送到Richmond來,讓他們在Richmond盡情享受。陸徹寒在降落前告訴她,自己就住在Richmond。他比駱莎桐大八歲,運營一家車行,平時經常去東京出差。

駱莎桐在酒店洗了個澡,換了衣服,重新化了個妝。她給陸徹寒發了個微信,告訴他地址。過了五分鐘,陸徹寒回復她:“二十分鐘以后樓下等你。”

和剛剛認識八個小時的陌生人一起出去玩,駱莎桐有點忐忑,但又有點小得意。同期十五個女生,估計只有她駱莎桐是第一個被問要聯系方式的。并且陸徹寒長相十分過得去,好歹也坐商務艙,談吐從容老練,駱莎桐很滿意。趁這個空隙,駱莎桐拿起吹風機仔細地吹頭發。因為長時間盤頭,頭發都緊貼著頭皮。發根隱隱作痛。她洗了頭發,站在落地大衣鏡前吹頭發。雖然以前也聽前輩們之間偶爾說在航班上的偶遇,但誰會知道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這個菜鳥頭上呢。即使不一定會有美滿的愛情發生,但這個相遇的開頭就已經足夠精彩。

二十分鐘后,陸徹寒的車開到了酒店大堂門口。駱莎桐像只奈良的小鹿,掩飾不住眼里亮晶晶的喜悅。她坐在車的副駕駛位置,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然而閃爍的眼神已把她徹底出賣。在陸徹寒眼里,這只奈良的小鹿笨拙而單純,像一片原野一樣一覽無余。

機組在溫哥華停留三十六個小時。在這短短的時間里,陸徹寒帶她去吃了一家有名的粵菜。去市中心看了一場電影。晚上帶她去了自己的公寓,給她做了頓飯。陸徹寒家客廳擺了一架施坦威鋼琴,駱莎桐很喜歡。

“你還會彈琴?”駱莎桐好奇地問。

陸徹寒從冰箱里拿出兩個杯子,一邊往杯子里倒橙汁,一邊說道:“一點點而已。小時候學過一些,但僅限于自娛自樂。我表妹彈得很好,她在英國念書,從小學音樂。”

陸徹寒說完后走進書房,拿出一本書。他走到駱莎桐旁邊,從書頁里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陸徹寒和表妹的合影。陸徹寒的父母和姨媽姨夫也在場。照片后面用藍色水筆寫著“Vivian Guan二十歲生日紀念”。

“她好漂亮。”駱莎桐機械地恭維。其實這女孩算不上是什么大美女,特別是由于身處美女遍地的星航,駱莎桐覺得這女孩實在沒有什么特殊之處。眉眼溫和平淡,實在普通得很。但出于禮貌,她還是絞盡腦汁在陸徹寒面前把女孩夸了一通。

陸徹寒并不回應駱莎桐的客氣贊美,他把照片塞回書里,揉了揉她的頭發。

“快吃飯吧,梧桐樹下的莎士比亞。”

晚上九點,陸徹寒開車送駱莎桐回酒店。告別的時候,他輕輕留在她額頭上一個吻。

“下次見,梧桐樹下的莎士比亞。”等駱莎桐回到房間,陸徹寒又給她發了個信息。

駱莎桐覺得一切太美好了。一切都恰如其分,剛剛好的樣子。她帶著憧憬和快樂入眠。

這一天開始,陸徹寒走進了她的生命。他是她正式離開校園進入社會以后第一個傾心的男人。

從那之后,只要是飛溫哥華,她就會告訴陸徹寒。而陸徹寒也會提前查她的航班,算好時間來樓下接她。

陸徹寒和她相處愉快,每次的約會他都提前計劃,細心而妥帖。他并不是十分開朗外向的人,大部分時候話很少,也沒有年輕男孩的浪漫與熱情。但只要是駱莎桐來的日子,他必然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專心陪伴她。駱莎桐對鋼琴很感興趣,陸徹寒也會每次教她一兩個小時。漸漸地駱莎桐開始把陸徹寒家當作自己在溫哥華的小小據點。她把自己的睡衣、化妝品都留了一部分在陸徹寒家。陸徹寒欣然接受。這讓駱莎桐非常安心。

駱莎桐的鋼琴學得很快。為了讓陸徹寒刮目相看,回國后還私下請了鋼琴老師。

陸徹寒對于她的進步十分驚訝。

“有機會我帶你去見見Vivian。她應該也會很喜歡你。”

也會?也?所以說陸徹寒已經“很喜歡”自己了嗎?駱莎桐陷入了巨大的內心狂歡和甜蜜。

所有的細節在八年后的駱莎桐眼里都不過如此,不過是男女感情里段位不高的小伎倆。但對于二十二歲的駱莎桐來說,這是肯定,是承諾,是對未來隱隱約約的約定。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駱莎桐認為自己和陸徹寒已經是男女朋友關系。雖然陸徹寒并沒有跟她說過任何確認關系的語言,但她堅信行動說明一切。陸徹寒付出時間和精力陪伴,就是兩個人關系的證明。

有一次他們在酒店樓下遇見了一起飛的蘇海倫,陸徹寒并沒有刻意避開,而是大方地邀請蘇海倫和他們一起去常去的粵菜館吃飯。席間面對號稱星航第一美女的蘇海倫,陸徹寒卻沒有過多的關心。他禮貌而客氣地與蘇海倫保持距離,卻毫不掩飾對駱莎桐的關心。吃完飯后,陸徹寒先送蘇海倫回酒店,然后再和駱莎桐一起回家。

駱莎桐覺得,面對蘇海倫還能保持冷靜和距離的男人實屬罕見。于是她在心里又默默幫陸徹寒加了好幾分。

每次的相聚都是短短的一天,然而這一天卻成為那幾年駱莎桐每時每刻的維他命。她靠著這一天而歡愉,她把每個瞬間拿來反復咀嚼回憶,剩下的時間都為了這一天而存在。

從二十二歲,到二十五歲,整整三年。在這三年里,她至少每個月就有一個溫哥華班。她熱愛這個航線,她感激它將自己送到陸徹寒的身邊。

直到五年前的一天,當她像往常一樣告訴陸徹寒自己下個月飛溫哥華的時間時,陸徹寒卻許久沒有回復。

七點,八點,九點,十點。

四個小時過去了,手機依舊安靜地躺在手邊。

一種異樣的第六感在她心頭彌漫著。駱莎桐沉不住氣了,她打開微信,直接撥了一個語音通話。

這回陸徹寒倒是很快接了。

駱莎桐問道:“你看見我的微信了嗎?下個月十三號我要飛溫哥華。”

陸徹寒沉默了幾秒鐘,然后用同平時一樣冷靜鎮定的口吻說:

“莎桐,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我們的關系。我還是希望能有一段近距離的感情。抱歉,希望你能理解。早日脫身,對你也有益處。”

駱莎桐感到空氣都凝結了。

“可是你從來沒有覺得我們總有一天可以跨越距離嗎?我可以申請去溫哥華上學,然后在那邊找工作。我們可以跨越距離的。”駱莎桐幾乎是祈求般地證明自己。

陸徹寒比駱莎桐年長八歲,他似乎完全不想和駱莎桐探討這個問題。他這回僅僅是通知她,而不是咨詢她的意見。

他一如既往地冷靜、沉默,始終堅決,斬釘截鐵地要和駱莎桐分手。

那是他們最后一次通話。此后,不管駱莎桐發什么消息,陸徹寒都沒有回復。

“我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他為什么要等到三年后再分手。我一直以為他也會為我們的未來而努力。而且我去加拿大也不難,他也沒有什么經濟壓力,就算我辭職去找他沒有工作,他養我也不成問題吧。”駱莎桐向蘇海倫抱怨。

蘇海倫是駱莎桐的同期,兩人同時進的星航,一起參加的培訓。和陸徹寒交往的事,蘇海倫是從頭到尾的傾聽者。

蘇海倫白了駱莎桐一眼,說:“這還不清楚嗎?人家一開始就根本沒想和你處男女朋友關系。你想想,你一個月去一次,一次一天。一天里盡情吃喝玩樂,平時根本不用見面也不用相處,你是搞曖昧的最佳選擇呀。他有一點倒是挺好,沒有把你拖個七八年。如果現在才跟你攤牌,你想想看你得多倒霉。”

駱莎桐不說話了。她的確在心底里一直以陸徹寒的女友自居。雖然陸徹寒不曾帶她見過任何一個朋友,更別提家人,但她一廂情愿地相信著。駱莎桐不敢往深處探究,萬一探究出個結果,她無法承受。她不愿相信三年的時間都這樣在曖昧里白白浪費,她寧愿催眠自己那是一場戀人間的分手。

駱莎桐今年正好三十歲,她下定決心今年必須結婚。在過去的五年里,駱莎桐陸續談了一些零散的戀愛,但都困難重重。似乎在陸徹寒之后,她的感情就被下了魔咒,分手的理由千奇百怪。直到去年她遇見了夏光,前景才漸漸有些明朗起來。

夏光和朋友一起經營一家旅行社,親自帶隊去日本的航班上遇見了當班的乘務員駱莎桐。兩人交往快一年,已經約好下周去夏光家見家長。然而從目前夏光的各種轉述看,駱莎桐知道他媽媽是不太滿意自己的。據夏光說,他媽媽是對駱莎桐的工作有意見。在老一輩的眼里,空姐吃的是青春飯,而駱莎桐已經三十歲,實在不適合再飛來飛去。

crew bunk是空乘們休息的地方。后艙衛生間旁邊的密碼門上去,在客艙上方有一個休息間。和火車硬臥一樣,兩排對著。駱莎桐在自己的鋪位上躺了一個小時,腦子里是陸徹寒,間接性地也會想起夏光。她心煩意亂,實在睡不著。于是駱莎桐提前起來,下去找蘇海倫聊天。

這次的航班非常巧。駱莎桐和蘇海倫一起飛。算上駱莎桐,當時的同期現在走得就剩三個了。不過這也正常。在大部分人眼里,這畢竟不是一個可以長期從事的工作。沒有什么上升空間,一眼望到頭。但好在工作內容還是比較規范死板,沒有太多新內容。每天重復同樣的事情,不需要費太多腦子。

蘇海倫今天做經濟艙,同時負責機內免稅品的售賣工作。她在后艙大廚房坐著,倒了杯咖啡,慢悠悠地清點著機內免稅品。看見駱莎桐從bunk里下來,蘇海倫一下子精神了。她立馬從小馬扎上站起來,朝駱莎桐招手。

“怎么啦?看見我這么激動。我又不是Eric。”駱莎桐笑道。Eric是蘇海倫正在交往的男朋友,美國人。兩個人現在正在熱戀期。

蘇海倫湊近駱莎桐,神秘地笑道:“一個超級爆料。聽不聽?”

駱莎桐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

“聽啊。聽八卦是我現在飛航班唯一的樂趣了。”駱莎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上個航班也飛溫哥華,你猜我碰見誰了。”蘇海倫小聲說道。

駱莎桐想了想,問道:“沈怡人?她休年假,和男朋友去溫哥華看房子,說要投資。我聽她說過。”

“咳,什么沈怡人呀。我對那個拜金姐不感興趣。”蘇海倫輕蔑地哼了一聲,馬上又進入她營造出來的神秘爆料狀態:“陸徹寒!我碰見陸徹寒了我的天哪!”

駱莎桐大腦瞬間空白。這個久遠的名字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被提起,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沉默了幾秒鐘,蘇海倫繼續補充:“和一個女的一起。應該是他老婆。”

“然后呢?”駱莎桐依舊有點懵。

“然后我和他打招呼了。他好像也還記得我。”蘇海倫有點驕傲地笑了笑。這是自然的,蘇海倫長得相當漂亮,見過一次的人很難忘記她。

駱莎桐有點恢復過來了,她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這么多年了,他結婚了也很正常。”

蘇海倫卻依舊精神抖擻:“這就算大爆料了?你也太小看我了。你知道嗎,他們倆還帶著一個孩子!那孩子至少五六歲了!我查了乘客信息,果然啊,出生日期是2015年六月!你們分手是幾月來著?”

駱莎桐原本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緊張地抽搐了起來。她顫抖著在腦子里計算起來,啊,2015年六月,那么,也就是說,至少在她和陸徹寒交往的時候,她老婆就早已存在了。

“我看了乘客信息,好像姓guan,不知道是關,還是官,還是冠呢。”蘇海倫輕輕地補充道。

駱莎桐沒有說話,她知道,不是關,不是官,也不是冠。是管。

那個女人就是vivian。

品牌:豆瓣閱讀
上架時間:2021-05-19 17:41:01
出版社:豆瓣閱讀
本書數字版權由豆瓣閱讀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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