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已經是夜里十點了。
駱莎桐感覺自己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原本他只是想找陸徹寒理論,沒想到卻和他妻子見了面。通過和管罄的交談,她驚訝地發覺,原來最后和陸徹寒結婚的女人也并不幸福。曾經的藝術才女現在每天戰戰兢兢地生活,處理著自己毫不擅長的商業活動,還要默默忍受丈夫與自己分居的事實,這些事都讓駱莎桐無法理解。
按照以前的種種跡象來看,陸徹寒應該很愛管罄才對。他向駱莎桐展示管罄照片的時候,他說起管罄在英國學音樂的那種驕傲,以及管罄口中不屈不撓的追求,這些都和他現在的行為不符。
還有,葉桓桓是怎么回事?陸徹寒也認識葉桓桓嗎?他們倆是什么關系?
駱莎桐的大腦被這些問題所充斥,她感到自己頭暈目眩。在酒店樓下的便利店門口,她點了一支煙。
在溫哥華十二月的寒夜里,駱莎桐猛吸了幾口。一支煙抽完,她覺得自己冷靜了一點。她打開手機,準備發語音給蘇海倫。此刻她需要蘇海倫的支援。
蘇海倫已經重新聯系上了Eric。雖然駱莎桐不知道這個異國男人是什么時候開始使用微信,又是如何找到蘇海倫的聯系方式的,但他確確實實再一次復活了女神海倫已經冬眠的戀愛之心。蘇海倫徹底放棄了和齊鳴的世俗生活,準備圣誕節奔赴Eric尋找純粹的、不含任何世俗觀念的愛情。
黑夜的溫哥華實在太冷了,駱莎桐哆哆嗦嗦地打開微信。她正打算按下語音邀請,卻看見不遠處有倆黑色的奔馳駛至酒店門口。開車的依稀是個男人,副駕駛上坐著女生。
車緩緩停下,車門打開了。
女孩蹦蹦跳跳地下車了。她看見便利店門口拿著手機發呆的駱莎桐,高高地舉起手跟她打招呼。
“駱前輩,看這邊!”
是葉桓桓。
駱莎桐還在發呆,她下意識地把手機放回口袋,踟躕著不知該不該往前走。她緊張、忐忑,她感到血液全部都往喉嚨里涌,整張臉都發燙。
開車的男人也從車上走下來,站在原地。
是陸徹寒。
駱莎桐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這個時候遇見了陸徹寒。陸徹寒的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皺紋,但眼神少了一些并優柔,多了幾分犀利。他不躲避駱莎桐的眼神,反而更加深刻地注視著她。
葉桓桓看見他們兩個互相對著發呆,便想率先打破沉默。
“啊,前輩,你和Andy認識嗎?”
駱莎桐心想,Andy,陸徹寒還非得起這樣一個裝嫩的英文名嗎?
看駱莎桐不說話,陸徹寒替她回答道:“是啊,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不過好久沒見。”
葉桓桓開心得拍手。
“原來如此。那前輩,你今天真該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看見陸徹寒這么冷靜淡定,駱莎桐有些氣惱。整天不顧家,原來都找這些年輕的妹妹們玩了。八年前找的是駱莎桐,等到八年過去,駱莎桐不再年輕了,他便找了正年輕的葉桓桓。
故人們都老去了,身邊的那個卻永遠正年輕。這對于女人來說太不公平。
駱莎桐不帶笑意,對葉桓桓說:“對,我們是很久沒見面了,但其實也沒有見的必要。”
葉桓桓自覺空氣異常尷尬凝重,于是率先提出自己要先上樓睡覺。她朝駱莎桐點點頭,卻并不理陸徹寒,一溜小跑進了酒店。
“我和桓桓也是在飛機上認識的。這次就是第一次帶她出去玩而已。”陸徹寒此地無銀般地解釋道。
駱莎桐反問:“第一次?你確定嗎?你不會落下什么在家里吧?”
陸徹寒聽出了駱莎桐的話里有話,但并不慌張。
“你是指什么?”
“為什么你總在撒謊?八年前撒謊現在還是撒謊!你對我撒謊對管罄撒謊對葉桓桓也撒謊!”
陸徹寒聽到她說“管罄”兩個字,眼里掠過一絲慌亂。但這慌亂很快就消失了,他又重新找回了鎮定。
“莎桐,我當時騙你,的確是有原因的。我也沒有把和你交往的事告訴管罄,這是我的失誤。但是我現在,并沒有欺騙任何人。”陸徹寒的確是老了一些,卻比八年前更加勢在必得,一字一句都非常有力。
這個男人義正嚴辭地說謊的樣子真的讓她由衷的佩服,駱莎桐再一次反問道:“那你告訴葉桓桓你結婚了嗎?你告訴管罄自己在和女孩約會嗎?”
陸徹寒有條不紊地回答道:“我沒有告訴葉桓桓,可她也沒有問我;我也沒有告訴管罄,因為我知道她不在乎。我想說的是其實我一直很在意你,我想找你,想挽回想補救,但我實在找不到你。以前的我的確對未來沒有自信,但我后來有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我的聯系方式全部被你拉黑了,我也不知道你在國內的住址。上次遇到你的朋友海倫,我本來想問她關于你的事…”
“夠了夠了,你覺得你的話能騙得了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嗎?都是因為你,是你先要離開我的!都是因為你,我都已經老了!都是因為你!”駱莎桐不耐煩地打斷。她感到悲憤和羞恥。悲憤的是自己這么多年的坎坷曲折就被他一筆帶過,羞恥的是愛過的男人現在肆無忌憚地和自己的后輩約會。
陸徹寒繼續解釋道:“請你相信我。莎桐,我的確是有過很多次想找你的念頭。你既然知道管罄,那你應該也了解我現在的婚姻狀況。如果你給我機會,我想我們會有不一樣的結局的。”
駱莎桐覺得好笑。
“你就一點也不為你的妻子和孩子考慮嗎?”
“我會考慮。但那不是我的感情范疇了。我和葉桓桓的確是第一次出去玩。很久之前在你們公司的飛機上遇見她,聊過天。互相交換過名片,就是你說的模卡。”
駱莎桐把手環抱在胸前,不說話。
“請你相信我。既然今天找到你了,那我不會輕易放棄的。之前的確是我的問題,但請你原諒一個事業剛剛起步,生活充滿自卑的男人因為自卑作出的決定好嗎?”
陸徹寒的語氣略帶哀求。這是駱莎桐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之前的陸徹寒,一直都是驕傲、冷漠而平靜的。
駱莎桐把眼淚憋回眼眶,裝作不耐煩地擺擺手,順勢推開陸徹寒想要給予的擁抱。
她轉過身,快速走向酒店,朝電梯的方向跑去。
她太難過了。她不想要道歉,也不想要這種損人不利己的重新開始。她寧愿和陸徹寒撕破臉皮大吵一頓,好讓這個男人在記憶里徹底死去。但這場令人絕望的山火卻沒有被溫哥華的冰雪熄滅,它依舊悄悄燃燒著,令人絕望地燃燒著。
走出電梯,迎面卻是滿臉焦慮的葉桓桓。
葉桓桓像是等在電梯口多時了,看見駱莎桐回來,她馬上解釋道:“前輩,我真的和Andy沒干什么。今天是他帶我去滑雪,就玩了兩個小時。我看出來了你們肯定以前認識。如果你生氣的話,我現在就把他的微信刪掉。噢,不對,你就算不生氣我也刪!”
葉桓桓三下兩下拿出手機,給駱莎桐看了看陸徹寒的微信,然后利索地點了刪除好友。
“我保證我以后絕對不聯系他!”葉桓桓真誠地發誓。
駱莎桐看葉桓桓著急上火的樣子倒真不像撒謊。而且本身這件事也不能怪她,再說,自己到底以什么身份埋怨葉桓桓呢?前女友?
連管罄也對陸徹寒的冷漠與風流放任不管,那她駱莎桐更沒資格多說什么。
面對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葉桓桓,駱莎桐竟然覺得她有點可愛。
“沒事呀桓桓。我和陸徹寒真的只是以前認識,很久沒聯絡。”
“原來他中文名叫陸徹寒呀?”葉桓桓驚訝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沒說我沒問。不過不重要,我根本不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但如果是你不開心,一定要告訴我。我可以跟很多男生玩,男生對我來說不重要。但前輩你,我很在意。”葉桓桓一臉的鄭重其事。
駱莎桐開玩笑道:“怎么?因為你其實愛的是我嗎?”
葉桓桓也被逗笑了,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等下輩子。等下輩子我變成一個絕頂好男人來愛你。”
安撫好了葉桓桓,駱莎桐終于回到了房間。這一天發生的事實在是太過于魔幻現實主義。她好像了解了這些年所有的起承轉合,又好像什么也沒了解。她一會兒覺得自己想通了,下一秒卻又覺得自己什么也沒想通。
駱莎桐在酒店的床上輾轉反側。終于,她打開了臺燈,摸了摸大衣口袋,找到了那張管罄寫的,留著陸徹寒電話的紙條。
四下寂靜無聲,她撥通了號碼。
一聲、兩聲、三聲。
對方接了。
“莎桐?”
駱莎桐深吸一口氣。
“你說,葉桓桓的模卡是不是你故意想讓管罄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