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天姍姍來遲，好在陽光依舊明媚。

溫暖橙亮的光線，透過巨大干凈的落地玻璃窗，折射到一個女孩白凈如雪的側臉上。

女孩腦后扎著利落、清爽的馬尾，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上翹。流動的晨光在她睫毛尖和發絲上跳躍著泛起漣漪。她手中的潔白毛巾柔軟拂過柚木色的木質書架，帶走不易被覺察的細小塵埃。

“珊珊啊，又來這么早！”說話間，書店的兩扇玻璃大門被人用力推開固定好，帶起的氣流吹動了屋頂的銀色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文珊聞聲停下手上動作，抬眼對走進店內的人，用如夏日曬過的泉水般熨帖、溫潤的聲音說：“店長早，還不是我爸一大早就把我叫起來吃飯，跟他們過退休人的生物鐘，我想偷個懶的機會都沒有。”

“早起好，誰讓你們年輕人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呢。”莊悅邊說，邊把手里的墨綠色挎包塞進了店門左側，收銀臺下的柜子里。

“店長，按我的起床時間，只可能是早上五、六點鐘的路燈。”文珊擦完最后一排書架，將手中的毛巾折了個面，眨了眨溫柔而明媚的眼睛。

莊悅背在身后給黑色圍裙帶打結的手，忍不住隨著笑意抖動了好幾下，“對了，今天會有個男生過來面試店員，看他網上投的簡歷還不錯，我爭取把他留下來。多個男生搬書，咱們都能輕松不少。”

“好啊，妙妙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肯定高興。”文珊說完，將一只手插進了圍裙前的口袋里，轉頭瞧向書店門外被春日暖陽覆蓋了的街道。

文珊所在的這家書店位于海城一條老牌商業街的中心位置，街道兩側鱗次櫛比地排滿了各類培訓機構、服飾店和美食商鋪。

一家書店的存在，倒是讓整條老街的文化氛圍提升了不少。

書店門口的招牌上是四個優美醒目的黑色粗體大字——山小書店。據說，店名的靈感來源于書店老板突然想起的一句古詩，“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從街上向里看，書店的面積似乎不是很大，可一旦走入便會發現別有洞天。店內采光很好，入口處是收銀臺和暢銷書展示區，以及布置精美的文具禮品區。再向后走，文學、科技、歷史、藝術設計、生活等各類圖書，都規矩整齊地待在自己高至屋頂的分區書架上。靠窗的位置還有一些舒適、干凈的桌椅供人閱讀休息。

工作日的上午，書店開門后，進店的客人并不算太多。

此時，今天要上中班的姜妙妙正站在商業街口的一家煎餅攤前喜笑顏開地點單，“老板，我要加份薄脆，一根香腸，兩個雞蛋，不要洋蔥，多放點辣醬啊。”

“好嘞。”煎餅攤后的中年男人爽快地回應，隨后熟練地將煎餅凌空翻了個個兒。

姜妙妙自覺地把一張十元紙鈔放進了攤位旁的鐵盒子里，又從中拾取出一個五角的鋼镚兒塞進錢包。

“拿好了，小心燙。”煎餅攤老板一只手將用紙袋包好的煎餅果子遞給姜妙妙，另一只手快速地用鏟子鏟凈了煎板上留下的殘渣，馬上接待起排在后面的下一位顧客。

“謝謝。”姜妙妙接過紙袋，退出排隊的人群，在街的拐角處站定，低頭對著熱乎乎的煎餅果子用力地聞了一下，嗬，真香。

她被香氣誘惑地顧不上燙，吹了兩下，就把一大口煎餅咬進了嘴里。又香又脆，太好吃了，還是這家的味道好。

姜妙妙將煎餅舉到臉前，正準備咬第二口，突然，一個人影“噌”地從街角閃出，幾乎是貼著姜妙妙的胳膊跑了過去。

驚得姜妙妙猛一個側身，手中一顫，煎餅上的濃稠辣醬瞬間糊了她一臉，還沒等她緩過神來，那人已經伴著一句從風里傳來的“不好意思……”頭也不回地跑遠了，顯然，沒瞧見她此刻臉上的模樣。

“你，你……”姜妙妙看著用手背從下巴上蹭下來的醬汁，再瞧眼那飛馳而去的背影，氣得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還有幾滴辣椒醬和兩片香菜葉不識趣地落到了她新買的白襯衣上。

姜妙妙的好心情眨眼間被一掃而空。

“您好……打擾了，我是……預約了過來面試的。”一個說話氣喘吁吁的男生出現在了山小書店的收銀臺前。

文珊從統計銷售數據的電腦屏幕后探起身，看到一個頂著一頭“羊毛卷發”，戴著黑色方框眼鏡的瘦高青年。

“哦，您好，稍等一下，我去幫你叫店長。”

文珊快步走到靠后的一排書架，壓低聲音對里面說：“店長，面試的人到了。”

莊悅將手里的一本《花間集》放回書架上的空位，點頭道：“好，來了。”隨即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圍裙，迅速扯下，交給了文珊，精神抖擻地繞過書架，朝那個青年走去。

“您好，是……石佳豪對吧？”莊悅問。

石佳豪面對著眼前身著黑色職業套裝，一頭棕色齊肩短發，衣襟上別著銀色店長名牌，氣質干練的女士忙回答道：“您好，我是。”

“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莊，叫莊悅，是山小書店的店長。歡迎你來面試。”

“莊店長您好，不好意思，因為來的路上在地鐵站里……遇到點狀況耽擱了，所以遲到了幾分鐘，抱歉啊。”石佳豪此刻說話的氣息已經平穩了許多。

莊悅看了眼墻上白色的圓形掛鐘，果然比約定好的時間晚了八分鐘，“地鐵有時候確實容易不準時，這次沒關系，不過以后要是正式入職了可不能遲到。”

“啊，好的一定。”石佳豪裂開嘴角笑道。

莊悅抬手指向靠窗的一對桌椅說：“走吧，我們去那邊談。”

“好。”石佳豪隨后跟上。

文珊用紙杯幫石佳豪端了杯溫水后，便返回了收銀臺。

“早……”，沒過多久，姜妙妙就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走了進來。

“妙妙，你這臉上是怎么啦？”文珊看著她小花貓一般的面頰詫異地問。

“哎，別提了，我先去洗一下啊。”姜妙妙將手里的一團臟紙狠狠捏了捏，“砰”的一聲，丟進了廢紙簍。

“好，快去吧。”文珊一臉同情。

昨天明明做了個好夢啊，雖然不記得具體內容是什么了，可自己一覺醒來就覺得心情特別得好，還以為會有什么好事發生呢。看來完全是個錯覺，大錯覺！姜妙妙郁悶地想。

等她清洗打理好自己，從洗手間里出來時，莊悅他們也剛好結束了面試。

“小石，我相信你是能夠勝任這份工作的，如果你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莊悅微笑著說。

“沒問題，沒問題，謝謝莊店長。”石佳豪立馬歡快地回答。

“行，那歡迎你的加入。”兩只達成共識的手，隨即握在了一起。

莊悅將石佳豪送出店門時，又叮囑了一遍：“明天可要按時，別遲到。”

“店長放心，絕對不會了。”石佳豪大聲地做了番保證后，才轉身離開。

姜妙妙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看了看，又看了看，等等，這眼熟的牛仔外套，羊毛卷發，還有身后背包上大大的白色logo，分明就是差點撞到她的那個愣頭青嘛！

“店長，店長，這人誰啊？”姜妙妙一把拉住了莊悅的胳膊。

“你看看，瞧把她給激動的。”莊悅面向經過身旁的文珊笑道。

文珊也跟著笑起來。

莊悅轉回頭，帶著點得意地繼續對姜妙妙說：“我給咱們書店招的新店員，不錯吧？明天來上班。”

“新店員！？不是店長，這個人愣頭愣腦的不合適吧，要不你再重新招一個？”姜妙妙一臉的難以接受。

莊悅覺得姜妙妙反對的有些莫名其妙，說道：“哪里愣了？人家小伙子又有禮貌、又熱愛圖書，大學里學的還是思想政治專業，我覺著挺合適的。對了，他還比你小一屆，要今年七月份才畢業。我知道你喜歡帥哥，但也不能以貌取人呀。”

“店長，我沒有，是因為他剛剛……”姜妙妙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顧客就走過來朝莊悅問道：“你好，這兒有《大江大河》嗎？我剛才找了一下沒找到。”

“哦，有的，在后面那排，我帶您去。”莊悅回頭，匆匆地對姜妙妙說：“行了，先這樣，你趕緊好好上班吧。”然后，轉身帶著顧客找書去了。

而此刻正忙著給暢銷書調換位置的文珊，并沒有注意到姜妙妙那一副煩悶至極的表情。

有禮貌？讓店長誤會我以貌取人？哈，好你個“羊毛卷”啊，要來入職是吧？成，看姐姐怎么好好教你重新做人。姜妙妙咬著牙關，雙臂交叉在胸前暗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