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一只手扶著文珊的腳側,另一只手小心地揭下粘住紗布的醫用膠帶。腳背上仍舊是一片絳紫色,不過劃破的地方已經開始愈合。許言用棉簽又涂了一遍消炎止痛的藥膏,重新換好紗布后,才安心地把文珊的腳放下。抬起頭看到她漲得緋紅的臉,他沒忍住地在唇上勾起了一抹笑。
“謝謝……我,我先回房休息了。”文珊穿好了拖鞋就想馬上溜走。
“我留的紙條看到了嗎?”許言突然問。
“紙條?……哦,看到了。”
“那怎么沒聯系我?”
“就……沒什么需要聯系的呀。”文珊的臉更紅了,一直紅到了耳朵。
許言沉默片刻,開口道:“我的手機號存了吧?可以有需要時再聯系。”
“嗯……好。”文珊這才想起早上的字條,好像被當成垃圾給收走了。
“怎么,沒存?”許言竟如福爾摩斯般看出了她的心思,失落地輕嘆了口氣,給她留了兩次都沒存,有點傷自尊啊,“你微信號是多少,我加你……現在家里就我們兩個人,你要是又出現什么意外情況,或是受了傷,等叔叔阿姨回來了,我不好交代。”許言用理當如此的口氣說。
文珊想了想也找不出太好的拒絕借口,只得報了自己的微信號。
“是你的手機號嗎?”許言迅速發出了好友申請。
文珊點點頭。
手機里跳出了文珊和他的聊天窗口,“好,你快去休息吧。”許言愿望達成,一臉得逞。
文珊幾乎是單腿蹦跳著快速閃人了,然后,許言聽到了“咔噠”一聲,門鎖落定的聲音。
他這兩天的行為,該不會是……喜歡我吧?躺在被子里的文珊,一想起許言給自己上藥時,專注又溫柔的神情,心臟就“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完全無法入睡。
淡定,淡定,人家可能只是作為租房室友關心一下而已,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文珊雙手拉起被角,將她整個人都罩了進去。
第二天下午,回到家的老方夫婦,看到女兒的腳又是一頓大呼小叫。
“不行,老方,明天你得陪我去寺廟里好好燒燒香了,這才多久啊,都傷了兩回了。”邱麗萍急急地嚷道。
“咱能不能歇兩天再去啊,連著喝了好幾場喜酒,又來回折騰了這么遠,我現在是渾身又累又酸的。”方國勝好言好語地商量。
老方兩口子本來只是去參加一場婚禮的,結果在酒席上碰到了幾個多年不聯系的遠方親戚,他們的孩子也是后面幾天要結婚,邱麗萍和方國勝抹不開面子,只好又跟著喝了兩場喜酒,多隨了兩次份子錢。
“歇什么歇,明天就去,正好給兩個孩子求求姻緣,你沒見比文遠和文珊小好幾歲的孩子都結婚了,還不著急?”邱麗萍斬釘截鐵地說。
方國勝怕她叨叨個沒完,有氣無力地拍了下腦門兒說:“行,行,明天就去。”
文珊此刻像看戲一樣,瞧著父母倆吵鬧,只覺得父母回來后的生活真是幸福啊,又有人給她做好吃的了,也不用擔心和許言單獨相處時會尷尬了。貌似以前的她還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
次日,方國勝和邱麗萍就去了遠郊山上一座香火非常旺盛的寺廟,誠心誠意地對著寺里的每一尊佛像拜了又拜。最后,邱麗萍跪在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詞地抱著簽筒,嘩啦嘩啦地搖了許久,直到一根長簽應聲落地。
老方夫妻倆參不透長簽上字里行間蘊含的深意,忙跑到寺內的解簽臺處進行解惑。
一位頭發已經斑白的老者,接過簽看了看,不疾不徐地問道:“求的可是姻緣?”
邱麗萍一聽,忙點頭如搗蒜地答道:“正是,正是,求我家兩個孩子的姻緣。”
“兩個孩子?……”,老者眉頭一皺,捋著下頜上并不算長的胡須,思忖了一下說:“你可知一簽只能求一事?”
邱麗萍怔了怔,猛地雙手一拍,“哎呦,瞧我真是老糊涂了,那我再去求一只簽來。”
老者微微搖頭,擺手道:“既已求了,心誠則靈。”隨后,便將簽上的含義解給了二人聽。大概意思是,一路上雖有波折,卻也可終覓良人。機緣到了,桃花自然會開,不必心急。末了,像是勸慰一般對邱麗萍補了句,“兒孫自有兒孫福”。
邱麗萍還想再多問幾句,老者已經叫下一位等待解簽的人上前了。
“可以了,可以了,不用再問了,這意思就是好簽嘛,都說會遇到良人了,放心吧。”方國勝拉著還在磨磨蹭蹭不愿意走的老婆出了大殿。
“好像……好是好的嘍,但他剛剛最后那句話,語氣有點怪呀。”明明是好話,可邱麗萍就是覺著聽起來別扭。
“你呀,就是愛疑神疑鬼地亂想,好就行了,趕緊走吧,回去還要好久呢。”
“嘖,走就走嘛,你不要拉我。”邱麗萍嫌棄地甩開了老方的“糙手”。
白晝越來越長,夏日的鳥鳴也越來越歡快。
方國勝和邱麗萍回來的日子里,許言和文珊就沒怎么說過話了,就連加過的微信上兩人也是默契地一言不發。
唉!果然是我小說看多了,自己在胡思亂想。老媽還說會遇到良人,哪兒那么容易啊。文珊對著沒有任何新消息的聊天框,按滅了手機。
時間一眨眼就到了山小咖啡店裝修完成,重新開始營業的日子,文珊的腳也早已完全康復。有了咖啡店的加持,山小書店的人流量比之前更多了。
“店長,你發現沒有,自從開了咖啡店,咱們圖書的銷量都跟著漲了好多。”剛收完空咖啡杯的姜妙妙喜滋滋地對莊悅說。
莊悅點頭:“嗯,這還多虧了梁勛的功勞,我覺得咱們店需要再多招兩個人了。”
“店長……”文珊火急火燎地跑上了二樓。
“怎么了,這么著急?”莊悅拉住一臉慌張的她。
文珊壓低聲音說:“我看到上次的那個學生了。”
“什么學生?”
“就是拿了好幾本書,沒付錢的那個。”
“你確定嗎?”莊悅神情嚴肅地問。
“嗯,”文珊很肯定地點頭,“我讓石頭盯著他呢。”
“走,下樓。”莊悅和文珊一陣風似的到了樓下。
石佳豪小聲對兩人說:“他剛才又把一本書塞進書包里了。”
莊悅蹙眉:“這樣,文珊,你守在門口,我和石頭過去。”
“好。”站到店門口的文珊,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
莊悅和石佳豪從書架的兩側,慢慢靠近那個少年,少年發現不對,又想像上次一樣逃跑,卻瞬間被石佳豪將他的一只手臂反扣到了身后。少年強忍著疼痛還想掙扎,就聽莊悅說道:“你最好不要亂動,今天是周末店里人多,你也不想被同校的同學或老師看到吧?”
少年的臉剎時白了,不再反抗,老老實實地如提線木偶般被石佳豪揪進了一樓的倉庫。
“我,我什么都沒干,你們干嘛抓我?”少年緩過神來,說了第一句話。
“是嗎?”莊悅拉開少年的書包,一眼便看到了那本還未拆封的精裝版圖書。她把書舉在手上緩緩地說:“那這是什么?同學,我們店內可是有監控的。”
少年看到證據確鑿,頓時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
“說吧,第幾次了?”
少年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像是要頑抗到底。
“你要是一直不回答,我就只能叫警察來問了,還有你這校服褲子,我可認得是哪個中學的,離這兒不遠吧?”
聽到這話,少年瞬間慌了神,聲音顫抖:“對不起,我……我這是第二次,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不要報警,不要讓我們學校知道啊!”
莊悅拉好書包,繼續問:“上一次也是在我們書店?”
少年額頭上冒出一片細密的冷汗,怯怯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要這么做?”莊悅語氣放緩了些。
“書,書太貴了,買不起。”少年的聲音,低到似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莊悅做了個深呼吸:“買不起你可以在店里看呀,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偷。”
“我想看的那些書都……都有塑封,我……不好意思拆。”
莊悅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簡直無法理解眼前的少年,“不好意思拆,那就好意思……”
那個“偷”字被莊悅咽了回去,少年的頭卻羞愧得更低了。
“上次拿走的那些書呢?”莊悅問。
“在我家里,我,我保證全部拿回來退還。”
“你知道拆過封的書就不能賣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可我,真的賠不起那些書,”少年語音哽咽,“我媽媽一個人在城里……做服務員供我讀書,已經很難了,我實在是沒錢買才這么做的……請你們原諒我一次吧。”
“你爸爸呢?”莊悅問。
“五年前,得癌癥……不在了。”少年的眼中布滿了紅血絲。
莊悅太了解單身母親帶著孩子的不容易,看了看少年的臉說:“你今年多大?上幾年級了?”
少年以為莊悅要去找自己學校的老師,抬起頭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老實回答,我不會去找你們學校的。”
“十……十六,開學就……上高三了。”他吞吞吐吐地說。
十六?可少年看上去要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了許多。
莊悅微點了下頭問道:“你暑假有空閑時間嗎?”
“啊?”少年滿臉困惑。
在一旁一直未出聲的石佳豪也不明白店長為什么要這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