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福利院內孩子們聚在一起，院長姓曲。幾年前這里發生過食物中毒事件，自那次起，曲院長凡事親力親為。

一道閃電照亮了窗，院子里那棵，白日被陽光溫暖照耀著的樹，在此刻顯得格外陰森，女孩向人群里縮了縮。

“小智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額前碎發垂下來，少年格外秀氣，身子單薄，應是和福利院伙食清淡有關。

這地偏僻，來的孩子多半是家庭出了變故，好在性格乖巧，倒也沒有好惹事的。小的五六歲，最大的不過八歲。

那女孩兒叫小智，剛來不到一年時間，與少年格外要好，經常會唱歌給大家聽，也討小朋友喜歡。

“松松哥哥，以前下雨的時候都是奶奶陪著我，我好想她。”

少年坐在對面，看樣子想說些什么，屋外一聲響雷，門外有人斷斷續續的敲，一群小孩湊緊了些。

曲院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將手里正準備講的那本睡前故事合上，起身走過去。

“曲院長。”

“沒事的，小智。”

曲院長的話并未讓她安下心來，福利院太偏，白天都少有人來，更何況是晚上。且每次來總會帶走小伙伴，女孩沉默，也不知道這次又會是誰。

“哥哥。”

松松沒說話，小朋友們撿起那本書圍成一圈看著，好像只有她在關注著雨夜的不速之客。

“您是?”

男人站在門外撐著一把黑傘，上下打量后彎了彎唇，像是在表達善意。

“曲院長，我是前幾天來過的吳先生的助理，來接那個叫松松的男孩，手續已經辦好了，您放心。”

曲院長回想著三天前的確來過一位先生，穿著倒不像是窮人家，一眼就選中了安靜看書的松松。

也的確提過幾天后來接人，只是未想到是派助理來，松松向來安靜，從不輕易與陌生人講話，再成熟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

剛來時才五歲，那時常哭，后來習慣了福利院的生活，也就沒再有什么情緒，連笑也沒有。

盡管知道松松這一走，定是比在福利院要好，去過富貴的城市生活，也會讀更好的學校，他來時也提過，家里也很盼望松松考上大學。

他是被村長送來的，來時家里已無親人，有時候曲院長也納悶，一個五歲的孩子，怎么記得那么多。

“吳先生，為什么不親自來？身為父母來接孩子，與松松主動建立關系，是他應該做的。”

“自然。”男人視線繞過曲院，落在男孩身上，從始至終他未向這邊看過一眼，手正牽著身旁小女孩的手。

“吳先生今天本打算過來，臨時有個會議走不開，若是院長覺得不周到，那么由我代替吳先生向您致歉。

先生交代過帶松松回家，往后就是自家人，定會讓松松成為想成為的人，如果您沒有別的問題，我就要帶松松回去了。”

聽到這話，曲院長松了口氣，都是意識還未形成的孩子，生活環境以及教育真的很重要。

回想起來，那先生長的面善，想必是個性格極溫和之人，這樣也好，倒也放心。

“松松。”

人堆里的男孩慢慢抬起頭，細碎的劉海下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盯著她，曲院長招招手：“到這來。”

沉默了會，他穿好鞋子走過來，由于人未見過，有些怕生，將半個身子躲在曲院長身后，默默的觀察著。

距離男人很遠，他極怕生，那雙眼多了些不安，小手主動牽上曲院長的手。

她蹲下來，與他一般高，眼中滿是不舍，但也知道，若把這孩子執意留在這，就是自私。

“松松，等下要和這個叔叔回去了，以后要好好學習，早點睡覺。”

幾乎每位小朋友離開，曲院長都會如此與其告別，不帶情緒，平淡的說每一句話。

所有不舍都會深埋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也免得給孩子造成情緒波動。

就像只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天出去玩，讓其余小朋友誤以為他還會再回來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被淡忘了。

畢竟，每個小朋友都會成為彼此生活里的過去。

那只小腦袋低著，大約半分鐘，他抬起頭詢問：“可以帶妹妹一起走嗎？”

松松是個聰明的小孩，小智一樣有過人的天賦，兩個孩子關系好，曲院長也希望兩人能一直在一起。

可吳先生只選中了松松，曲院長當時就知道，這兩個關系要好的孩子，注定要分開。

這兩人沒說話，松松邁著小步子走了回去，小智似乎是明白了，將手藏在身后，不給他握。

“你要走了么？”

“嗯。”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月前，曲院長給每人買的糖，糖紙是花色的，很漂亮。

“這個給你，小智，以后一定要來找我玩。”

女孩沒說話，接過他手中的糖，放進衣服的口袋里。

松松有些失落，曲院長經常說，在福利院里，難免要分別。

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才明白，其他小朋友走的時候，那種依依不舍的眼神。

就像是離開了真正的家。

“哥哥會忘記小智嗎？”

松松沒回頭，與曲院長道別后站到傘下，隨著男人消失在雨里。

其實，他也不知道。

一年，五年，十年，甚至是幾十年，還會不會記得那個曾在福利院里一起長大的小女孩，然而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兒了。

松松只知道，這輛車會帶著它到一個新的家庭，在那里他可以完成家人的夢想，考上一所好的大學，好好的活下去。

那晚雨一直在下，車不知開了多久，松松醒來時早已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窗外的一切都不再熟悉。

不再是泥土和瓦房子，而是很高很高的樓，平整而寬闊的馬路，以及亮著各類顏色牌子的店。

松松裹緊了身上的外套，那件是曲院長新做給他的，雨夜陰冷，倒也可御寒，抵擋一切。

車子停下來，他跟在男人身后，走進一幢華麗的房子。

“薛先生。”

“小吳，讓他進來。”

門被拉開，松松獨自走了進去，一個約四十歲的男人坐在沙發上。

男人告訴他：“從今天開始，你就姓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