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籟律師有著一雙溫柔無比的杏眼，泛著三分笑意，七分悲憫。

他和冰冷的法庭一點兒也不匹配，他應該待在陽光下。

這話是辛薇六年前最后一次和江籟在法庭辯論時說的，那場庭辯辛薇輸了，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輸進了監獄。

……

景色朝車后掠去，世界逐漸明亮起來，人潮擁擠，車水馬龍。

秀江邊上，坐落著一家福利院，鬧中取靜。

“吳良院長，到了。”

江籟的聲音很是清脆，聽著讓人如沐春風，仿若置身于陽光之下。

“啊！就到了呀，哎呀這酒真上頭……”

后座上一個腦滿腸肥的中年男子將眼睛睜開，邊拿外套，邊說道：“謝謝你了，又救我一次。晚點走，到院里坐坐吧，讓小家伙們看看他們的偶像。”

“下次吧，我律所里還有點事要忙。”

等吳良離開。江籟偏了偏頭，像是想看孤兒院一眼，又忍住了。

他抬起手，看著手腕上辛薇送給他的紅色繩結，嘆了一聲，“你還會回來么？”

汽車再度行駛在公路上。

剛才那一瞬間的溫柔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江籟恢復了冷冰冰的模樣。

拒人于千里之外算什么，沒有辛薇在，他連這個世界都不想融入。

有愛的人，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月亮灣，噴泉廣場的巨大LED顯示屏里正在播放一條新聞。

向來面無表情的新聞主持人，眉宇間難得的帶上了一抹困惑，下意識將新聞稿拿在手上誦讀，“近日來‘小紅花福利院虐童案’犯罪嫌疑人吳良被當庭無罪釋放一事，引起社會廣泛關注。據本臺記者了解，吳良之所以能這么快洗脫嫌疑，離不開江籟律師的幫助。眾所周知，江籟律師出身于小紅花福利院，其從事律師生涯至今，多次為吳良等小紅花福利院管理人員提供過法律援助。這之間是否存在著利益牽扯，我們不得而知……”

辛薇抬頭望著巨大的LED顯示屏，感受著自身的渺小，心中不可抑制的泛起一股恨意。

六年來，日日夜夜，她都被噩夢包裹，始終忘不了當年在法庭之上遭遇的無力。

她湊到江籟身邊，低聲懇求道：“江籟，求求你，放過他好嗎？”

“他殺了人，他不該死嗎？”他說。

辛薇搖了搖頭，將腦海里的痛苦回憶趕走。轉身離去，嬌小的身子在這暗夜里顯得那么渺小，那么孤單。

“江籟，為惡魔做辯護，這就是你身為一個律師的職業道德嗎？”

……

薇顏律師事務所。

一個身材高挑，梳著馬尾辮的女子正在整理文件，沒好氣道：“你再為吳良做辯護的話，在律師行業里，你就臭名昭著了！”

江籟偏頭斜她一眼，“臭名昭著？那又如何。萬菲菲，明市律師行業里，哪個律師有資格教訓我？他們也就敢背后嚼嚼舌頭。”

萬菲菲別過頭冷哼一聲，“吳良做的那些事你不知道嗎？總有一天，你會被他害死的！”

“與你何干？”

江籟起身到飲水機那接水，繼續說道：“要是我讓你覺得惡心，你可以辭職。”

萬菲菲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江籟在趕她走，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也知道你做的不對啊！還要趕我走，你怕我被你連累嘛？”

她心里抹了蜜般甜，想到江籟也不是像嘴上說的那樣，一點都不在乎她嘛。

江籟沒回答她，披上外套朝著門口走去，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等等我。”萬菲菲忙跟過去。

律所外，辛薇望著“薇顏律師事務所”七個大字，一時百感交集。

當年她和江籟拿到律師從業執照時說的話語又在耳邊回旋。

辛薇眼里帶著光，“如果有一天我們的朋友犯錯了，你會心軟嗎？”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江籟揚了揚證件，“法律會告訴他們犯錯的代價。”

人情大于法，還是法律高于一切？

這個問題辛薇從來不想，直到那次庭辯輸給江籟。

現在，她知道答案了。

江籟出門撞見辛薇的時候，整個人愣住，嘴張了張，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辛薇面無表情，“怎么，不認識我了？”

“薇薇。”江籟如夢初醒，忙轉身讓開道路，“什么時候回來的，快進來坐坐……”

“不用了。”辛薇眉毛一挑，問道：“江籟，能不能借我點錢。”

突如其來的重逢，江籟被幸福感包圍，絲毫不覺得哪里不對，滿口應和道：“可以啊，外面風大，你跟我進來說吧。”

“不用。”

辛薇聲量提高許多，和這夜里的寒風攪在一起，讓江籟清醒過來。

辛薇接著說道：“借我二十萬。對了，我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

萬菲菲走出來，剛好聽到這話，瞧了瞧辛薇，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看江籟把身上現金全部拿出來，忙跑過去攔住江籟，皺眉問道：“怎么了？”

江籟推開萬菲菲，把現金交給辛薇，“這些錢你先用著，我等下再轉賬給你。”

“嗯，我晚點把卡號發你手機上。”辛薇看了萬菲菲一眼，沖江籟說：“你女朋友啊？先走了。”

辛薇轉身離開，背對著江籟揮了揮手，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萬菲菲心里無來由的升起些煩躁，問：“她是誰啊？借錢還板著個臉。”

江籟點一根煙，“還記得六年前小紅花福利院那個殺人案嗎？她是當年給白顏做辯護的律師。”

萬菲菲失神片刻，小臉一片煞白，“她是回來接白顏出獄的？還是來找你報仇的？”

江籟抿了抿嘴，呼出一口煙霧，把眼神給遮住，話語聲不輕不重，不帶任何情緒。

“或許現在在你眼里我是個無良律師，可六年前那場庭辯，我沒有摻雜任何私人感情，你相信我嗎？”

明光連鎖酒店。

辛薇放下背包，看著手機上的來電，笑了笑，掛斷，將銀行卡號編輯成短信發了過去。

她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外夜色，目光莫名，“江籟，為什么會是你。”